他一直以為門口的信箱只是擺設。
自他來到天國,分配到獨居住所時,就注意過那個郵筒。那是一個直立式,左右不過30公分的正方形,通體漆成大紅色,投信口的邊緣描繪出亮眼的純金色,投信口上寫著他的過世時間和姓名。
忍界xxx年 宇智波鼬
天國的生活極其悠閒,大把大把的時間任人消磨,但是既然每天都有這麼多時間,他們又有類似瞬移的能力——只需要在腦中現起自己要去找的人或是目的地的畫面,便可以來去自如,毫無使用寫信聯繫的需要,連電話都用不上。
那這郵箱的用途是何意?他問過住在隔壁的長門這個問題,長門也不明所以,只聽說可以收到在世人供奉自己的東西。
但宇智波族除了一人之外,其餘皆在天國,想來剩餘的那個人也沒有定期祭祖的習慣。
這郵箱大概是用不著了。
因此他也從未前去查看信箱,直到有一天早上他在窗邊目睹一個帶著金色尖帽的天使將信件塞進信箱⋯⋯⋯這位天使十分艱難的將薄薄的信紙塞進信箱口,而不是輕鬆的丟進去。
難道他有很多信?
抱著困惑的思緒,等天使走後,他才走近郵筒,拿出那一串入住時的鑰匙圈,試了半天才找到郵筒的鑰匙,成功轉動了郵筒的小門。
雪白的信件從小縫裡湧出,在地上堆成一座小雪山,還有更多信紙隨風起舞,在天國金黃色的空中飛揚,而他發出一陣驚呼,訝異的差點忘記要去撿那些飛舞的信件。
不需要細看,是他的字。
是佐助的字跡。
僅僅是一瞥,便足夠令他失神。
他知道父親和母親近日並沒有收到佐助的消息,沒想到佐助將所有的思念都傳送過來了,而自己卻毫不自知。
自己真的太愚蠢了。
「喂!!姓宇智波的!你的信啦!!到底要不要啊!?」迪達拉嘴上不饒人,卻是已經把飛走的信都撿回來了,蠍則從屋裡拿出一個紙箱給鼬裝那些雪花一樣的信件。
「……謝謝。」鼬一把奪過迪達羅手裡的信,並把地上的小山全部丟進箱子後,閃身進屋。
「……但那,你有聽見那個宇智波鼬剛剛說什麼嗎?」
「?他說謝謝啊?」
「不是、他剛剛是在跟我道謝?」
「……你幫他撿東西,他跟你說謝謝,哪裡不對了。」
「喔,我以為他永遠都是冰山咧。」
「你住他隔壁住這麼久了,看不出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蠍對同樣開門出來查看動靜的小南和長門聳聳肩,把迪達拉拖回屋裡去。
「鼬君好像收到很多信呢?」
「宇智波族已經只剩下宇智波佐助了不是嗎?難道鼬還有其他熟識的人嗎?在他死後還持續弔念他。」
——
致 兄長:
我離開木葉了。
打算去旅行,想去看看世界。
哥哥你去過哪些地方?有什麼是你想去的地方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每天寫信給哥哥嗎?有很多事想跟哥哥說。
在木葉療傷的時候,我也想了很多事情,不過現在一時沒有想法,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說。
哥哥你收的到信嗎?
佐助
——
第一封信是在二個半月前,也就是忍界大戰剛結束後幾個禮拜,他還記得自己剛來的那段時間每天都是提心吊膽地過日子,眼看天國新建的牌樓不停地往天國大道的盡頭延伸,鼬真的很害怕哪天看見佐助入住,到時候,他該怎麼面對佐助?
即使害怕,鼬也會每天到牌樓盡頭張望一番,確認每個新作的郵筒上沒有佐助的名字,直到戰爭結束,他才算是放下一顆懸著的心。
「這下你該放心了吧,戰爭結束,沒什麼人奈何的了小佐助的。」每天陪著他『巡街』的止水如此安慰道:「你不是說要相信佐助嗎?你就安心吧,佐助也是大人了,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鼬全神貫注地分類著信件的時間,從戰後的第一封信之後,佐助每天都會寫信,大多是佐助旅行的日記,他遇見了什麼人看到了什麼事,都忠實記載在里頭,甚至會詳細記錄當地的甜食,偶爾也會仗著自己藝高膽大,對熟人惡作劇一番......比如他因為看雷影不爽,偷偷在他弟弟奇拉比的住處放了好幾條白蛇——「反正也咬不死他,順便做掉大蛇丸,一舉兩得。」佐助在信裡任性的如此說道。
佐助還會抱怨木葉村三天兩頭派來的傳訊鷹,無時無刻都會出現,不挑時間地點,就算是他在洗澡,也會在浴室外用嘴喙狂敲門,逼得他要即刻出來,不然傳訊鷹就會自行判斷佐助拒接飛走,如此一來,下次再來見他的就會是木葉的暗部或是『吊車尾』了。
有時候,佐助也會為世界角落的黑暗嘆息,鼬此時更加真切的體會到佐助心底那份溫柔與善良,佐助為那些悲劇下的角色嘆息、為自己的無能嘆息、更為了他這位逝去的長兄嘆息。
——哥哥,說實話,我曾經在旅途裡,試圖忘記你、試圖放下關於跟你有關的記憶、試圖脫離那些痛苦的淤泥,但也許真正讓我痛苦的不是那些記憶,而是我非常思念你,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都有你的足跡,可是我卻見不到你,連你是否會收到我的信也不知道......
鼬捧著那些信,心都揪在了一塊兒,視野裡的工整的字跡被眼筐裡的水氣模糊了稜角,懊悔的情緒一波接著一波,好像激流出闸,一發不可收拾。
多想立刻飛奔到佐助身邊,告訴佐助他一直都有收到,他都看見了,佐助所有的心事,還有那些遲來的思念。
——
致 兄長:
我遇到一個血之池一族的人,他跟我一樣只剩下一個人了,孤拎拎的。
聽那些人說,致使他們滅族的人,就是我們宇智波族,所以她窮近一生想要找我報仇。
看著他,就像看見了過去的自己,愚蠢的把報仇當作目標,到頭來,還是什麼也沒能挽回。
我將他們交給了木葉,卡卡西應該會好好幫我善後吧。
我明天要去那個買賣忍者的拍賣會,雖然討厭,但他在雲之國的境內,雷影應該理所當然要幫忙吧。
哥哥你也知道血之池一族的事情嗎?
也許世界就是如此吧,總是會有更強大的人站在上面,哥哥你覺得和平真的有辦法實現嗎?人的慾望如此強烈,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達到目的。
可是如果有機會,可以讓時間倒退的話,我也會不惜一切代價。
不過,哥哥你會生氣吧。
嘛,我也就是說說而已,反正也都是我的自言自語罷了,你別太在意。
佐助
——
徹夜看完信件的鼬只感到悵然若失,迫切的想做些什麼讓佐助知道自己正看著,卻明白兩人始終不可能跨越生死的界線。
那麼,也許他可以回信?
他有太多話想要告訴佐助,提起筆卻是一個字也想不出來。
想來佐助寫第一封信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吧。
一言難盡。
他們的情感已不是言語可以言說的了。
隔天他守在郵筒邊等待著送信的天使——據他了解,天國並沒有一個『收信』的地方,天國與凡間一直都是單箭頭的聯繫,就算是盂蘭盆節也不能與人類接觸。
但總要試一試。
他拿著信惴惴不安的手在郵筒邊,好不容易才看見沿途送信過來的天使金色大尖帽。
只見那位天使悠悠哉哉的一家家投信,心知自己不會有信的迪達拉還惡作劇的作勢要去掀天使的薄紗,被他一掌按著腦袋推回屋裡讓蠍看管,匆匆回到屋前時,天使已經站在他的門口了。
鼬立刻衝到天使的面前,將信伸到天使面前,眼見天使不為所動,便又往前靠近了幾分,讓天使看清上方的收信欄。
「我要寄到凡間。」鼬深吸了口氣,卻無法安撫自己緊張的情緒。
世界瞬間安靜了下來,鼬的左鄰右舍全都被這句話吸引了注意,視線全都聚焦在了兩人身上。
只見天使漠然的越過鼬的身側,將信投進了鼬的郵筒後便轉身離去。
鼬望著手中摺疊整齊的信封,眼裏的光芒也變得黯淡了下來。
——
致 兄長:
哥,我居然被催婚了。
他們一直吵著問我結婚的事情,說要復興宇智波族人麼的。
所以說,到底跟他們什麼關係啊......
我沒有所謂『喜歡』的女孩,雖然說那個春野櫻一直努力不懈,可是我並不喜歡他,但是鳴人和卡卡西他們一直有意搓合......而且如果要證婚,果然還是要哥哥你吧。
回木葉綁手綁腳的,還不如旅行的時候自在。
而且這世上也沒有比你更愛我的人了,任何人都不能與你相比。
佐助
p.s.今天吃了甘栗甘的三色丸子,太甜了,那玩意兒太甜了,我吃一口就全部給吊車尾了,他倒是吃得開心,為什麼在甜食和和平的理念上,你們倒像有有話聊的樣子。
哼。
——
鼬改變了每天的生活作息。
他抓準了郵差天使每日的送信時間後,每天早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門口收信,他打開信箱時都會看見兩封信,一封是他昨天投進信箱的回信,一封是佐助寄來的信,他會將兩封都收起來,把今天的信讀完後再寫一封回信、再丟回信箱。
他去向小南要了很多紙箱,分成佐助寄給他的信,和他寫給佐助的回信,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可以將這些承載著思念的信可以送到佐助手上,對佐助來說,也算是一個慰藉吧。
不過顯然天國並不接受這樣的事情。
就像他還活著時,無論他在異鄉多麽思念擔憂佐助的生活,整個世界都不能接受他在此時倒戈回到佐助身邊。
最可笑的是,當時最能保護佐助的方式,反而是離他越遠越好。
這點,就算是死後,也無法改變呢。
他們終究受到世界的束縛。
「這些都是嗎?」來家裡作客的長門指著房間角落的信說:「都是佐助寫的?」
「啊,是的。」鼬點點頭,從廚房端出幾盤小點心。
小南又在折紙了,靈巧的手指變化莫測,往往前一秒還只是張單調的色紙,下一秒就變成紙玫瑰,她會順手將花插在了耳邊,她臉上總是掛著無害的羞澀笑容,和在曉的時候完全是兩個樣子......不過其他人也是吧,沒了忍者的頭銜,大家都過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樣,許多事情也無需互相猜測提防,相處起來自然輕鬆得多。
「沒想到佐助還是很依賴你呢,我們過世也都有幾年的時間了吧,他還是天天寫信給你。」
「恩。」一天也沒漏過。鼬在心裡補充道。
「可惜啊,你不能給他回信。」小南給鼬折了幾個紙箱子疊在角落,「我還記得彌彥剛過世的時候,我也好想跟他說說我們發生的事情......後來發現一直這麼想也無濟於事,只會讓彼此更痛苦而已。」
「那是因為我們忙著戰爭吧,現在不一樣了,世界很和平,佐助會有很多時間思念鼬的。」長門說。
「是啊。」鼬垂下眼說:「但我反而希望他可以多花點時間在其他事情上。」
別再讓他這個死人,霸佔著佐助心裡的位置。
——
致 兄長:
哥哥,吊車尾要繼承火影了。
他是第七代火影,妻子是日向家的大小姐,無論是背景還是為人,都很適合火影的位子。
但願他會遵守與你、與世界的諾言。
我會用哥哥的眼睛好好看著的。
明天我要出一個長期任務,要連夜先去大蛇丸那裡做準備了。
最近天氣逐漸轉涼,昨天在街上看到一個兄弟,哥哥背著弟弟,沿路給弟弟說故事、逗他笑。
明明才7歲左右吧,居然這麼懂事照顧幼弟,希望弟弟長大了要懂事點才好。
不要像我一樣。
佐助
——
鼬算了下日子,佐助也年近30了,卻是仍然沒有娶妻生子的打算,父母雖然不管事了,還是希望佐助可以組建自己的家庭,可以重新體會家庭的溫暖。
不過如此嘆息也是無用的吧,他們誰也無法將此心願傳遞到佐助耳裡,大概是聽說他每天都收到佐助的信,父母想打探一下佐助的消息吧。
但願佐助只是羞於向他提起,而不是真的打算永遠單身吧。
鼬將信哲疊整齊,投進信箱後,便出門參加斑今年特意舉辦的族聚會,聽千手族也會參加,應該會蠻熱鬧的吧。
對了,今天是......他折回房間,簡單做了兩個許願信簽,一個在上面寫上自己的願望,一個則留白,兩個許願簽綁在一起,再次投入信箱。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這麼做,也許哪一天⋯⋯上天會將信送到人間、送到佐助手上吧。
只要有一絲機會,他都不想要任之流失。
新年希望:
新年快樂
希望佐助身體健康,任務平安。
(爸爸媽媽說有機會,也找個好女孩吧,他們說,有家庭終究是不同的,我想是因為有了必須守護的東西,會讓生活充滿動力,也許佐助可以嘗試看看)
宇智波鼬
——
致 兄長:
那個大統目一族。
難道是蟑螂嗎?為什麼這麼多?還這麼難搞?
每次跟他們打完都覺得特別累,到底是因為年紀大了嗎?
說起來,我去年好像忘了過生日,連自己幾歲都忘記了。
哥你有空幫我算算吧。
佐助
——
鼬今天在信箱裡收到了三封信,撇除自己前一晚投進去的信,和佐助的信,他多收到了一封信。
是旋渦鳴人的來信,字跡端正不似當年那個事事粗枝大葉的小孩,問候語和敬語使用自如,敘述簡明二要,字句裡卻不乏惋惜與哀痛的意味。
鼬細細地讀過一遍後,一聲不吭順著身後靠著的牆,慢慢滑坐了下去。
——
致 鼬桑:
佐助今年50歲了,自忍界大戰後,為木葉盡心效力,為世界不遺餘力。
但他未曾娶妻,他說過他不會再上愛任何人,心中的『愛』已不復存在,他是不可能再去愛上他人的。
果然當年的事情,還深藏在他心底啊。
我聽說他每天都會給您寫信,今天佐助雖然還是寫了,但我看著他寫完後,也想著寫一封試試吧,也許您真的收得到也說不定,要是收到了,就算是一個通知吧。要是沒收到,就當是讓我心安吧。
木葉醫院的院長春野櫻說,佐助傷勢過重,傷口持續潰爛惡化,再加上這幾年總是在外奔波勞累,身體狀況大不如前,怕是撐不過明年了。
我很遺憾,也很慚愧,沒能守護好您託付給我、重要的事物。
旋渦鳴人 筆
——
自從他看見天國大道的盡頭又開始動工蓋新的牌樓時,鼬便開始動手搬出自己過去幾年收到的信件還有自己寫的回信,一封封的擺放整齊,按照年份分裝成箱,本來寬敞的屋子立刻擁擠了起來,走路都得側著身子,才不會踢倒信件。
「哇,你這是要搬家?」
「不是。」
「那這是?」
是因為收信人,終於有機會收到回信了。
規律的敲門聲自門口響起。
鼬放下早上收到的信後,起身去開門。
明亮的日光斜斜射進來,拉門窗格的影子,倒映在白色的信紙上。
——
致 兄長:
哥哥,終於可以跟你見面了。
讓你久等了。
佐助 絕筆
——
鼬拉開門,帶著笑容迎向那名少年。
終於可以把思念,好好地傳遞給你了,佐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