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個夜晚。
日復一日的,年復一年的,無法逃脫的噩夜。
四周的嚎哭聲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已經控制不住,他以為自己快吐出來了,只好扔下手中沾滿鮮血的太刀、無暇顧及雙手血污的、緊緊摀住自己的雙耳。
「對不起、對不起……」
呢喃著再也無法傳達的歉意,跌跌撞撞的逃進森林,那些無法脫離此地的怨靈追隨著他進入樹林,途經之處草木枯萎,燃起熊熊黑炎。
他用眼角餘光往後偷瞄,從枝葉中隱約可見緊追在後的怨靈,兩眼鮮紅的炯炯有神,怨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成功地讓鼬打了個冷戰,更是發狂的『逃跑』。
『逃吧,逃吧,苟活吧,為了殺了我,苟活吧,終有一日,你將會復興所有我摧毀的一切,用你的雙眼、用我的雙眼。』
『逃吧、逃吧。躲到內心黑暗的身處、躲開那些人憎惡的目光,尤其不要看、不要回頭、不要回頭看那孩子——否則,就再難逃走了。』
黑炎上忽然間湧出了無數張臉,密密麻麻的,每一個都是他的族人,他們在火焰的高溫裡痛苦哀嚎,震耳欲聾的尖叫聲直戳進他的耳朵,那是千萬人同時發出的、人類能叫喊出來的最淒厲的聲音。
他的心更加飛快地跳了起來,可是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越是害怕,就越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口乾舌燥、心悸顫抖。
連翻的情绪衝擊,一股腦地涌入脑海,驚恐的佔據了他的身心。
不知不覺,他已逃到了南賀川邊緣,一邊是高聲尖嘯的怨靈、一邊是萬丈深淵——那裡是止水的葬身之處。
他無法克制的往下望了一眼,不看還好,這一看卻見到一團黑泥,只能隱約看出他扭曲的五官、拖曳著只連著一層皮的四肢,蠕動著朝崖上爬來,見他從崖邊探出頭,便向他頻頻招手,但那粉碎的雙手,只是無力的在風中搖曳著。
此情此景看得他一陣毛骨悚然,卻是罪有應得。
就這麼幾秒的呆滯,怨靈已追至他身後,近的他背著身子,都能聞到那惡臭的腥味。
他戰戰兢兢的回頭一看,怨靈正由上而下地盯著他,在他身上投下一道死亡的陰影,似乎還在思考要用什麼方式審判他這個罪人,而他只能僵著身子,任憑冷汗浸濕了他的後背、任憑止水幾乎撈住了他的腳踝。
怨靈抬起帶著黑炎的雙手,試圖掐住他的脖子,窒息感瞬間讓他失去語言能力,雖說他也說不出半句求饒的話。
也許是他太期待這一刻了。
太期待死亡、解脫的那一刻。
他閉上了雙眼。
再次睜開眼時。
窒息感、黑炎、哭喊聲、止水……都消失了。
但那雙鮮紅的眼睛仍在他上方凝視著他,只是此時斂去了殺意,两扇睫毛在眼下投下两片乖巧的影子,蹙著眉頭,这般看著倒像個稚气未脱的孩子。
他此時終於清楚看見惡鬼的臉孔。
「佐助。」
「嗓子都喊啞了。」
佐助伸出手,沒有像方才掐住他的脖頸,而是用自己的衣袖輕柔的擦去他額角的冷汗:「要喝點水嗎?」
他握住佐助的手腕,制止佐助的動作,稍微想了想,最後搖頭說:「你睡吧,我不用。」
佐助垂著眼看了看鼬,倒也不強迫,將他的手塞回被子裡後,便輕輕地掀開另一邊的被子,躺回自己的位子,但佐助還是側著身子,睜著那雙眼睛盯著他。
「別看了。」他有些難為情地說:「明天不是還有任務嗎?」
「睡不著,不能看嗎?」
「看著我就能睡著嗎?」
「那不然你說點睡前故事。」
「佐助,你的臉皮是跟鳴人學來的嗎?」他沒好氣的說,但他聽的出佐助是在故意撒嬌,想讓他脫離那些如影隨形的噩夢,他遲疑了一下說:「不然……我講講四代火影的偉大故事?」
「放過我吧,你都講多少次了,我在你這聽完,還得聽鳴人在那兒吹牛,而且這算睡前故事嗎?我小時候你就拿這個來搪塞我?」
他「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惡夢的陰鬱頓時一掃而空,只剩下那些兒時逗趣的畫面,他抱著佐助,兩人捲成一團,他在佐助耳邊說的故事,確實就是那些偉人偉事,只是那些故事都太過枯燥乏味,遠不是佐助這樣一個孩子能聽懂的,基本上就是被當成睡覺的背景音樂了。
「我確實是拿這些當故事給你講的。」
「我長成現在這個樣子,你絕對要負一半以上的責任!」佐助本來是抱持著開玩笑的心情說出這句話,但在看見鼬逐漸暗淡的表情,才反應過來自己究竟說了什麼,當下只想給自己兩個巴掌,好不容易哄笑了,現在又被自己給講難過,「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隨口說說……」
鼬伸手緩緩地撫上佐助的眼角,眼睛的主人擔憂地看著自己,貌似正絞盡腦汁的要想些安慰的話給自己。
我在他眼中,竟是如此的脆弱嗎?
鼬突然伸出手抱住佐助,鮮少如此主動的行為另佐助猝不及防,但隨即反手也抱住了鼬。
「也許佐助不是需要睡前故事,是那隻小恐龍布偶,但是那隻布偶已經不知道收到哪裡去了,先將就一下吧,過些日子我給你做一個?和你等身大的那種。」
「不需要那種,」佐助將臉埋在鼬的頸窩裡,細嗅著哥哥的氣味,一手輕撫著鼬瘦的突出的脊椎骨,他含糊著字句說:「有你就夠了。」
「是嗎?那還真是委屈你了。」他們不約而同地輕聲笑了起來,只是此時佐助那略帶侵略性的指尖已經滑到了最後,鼬只好抬起身子,用肩膀頂了頂佐助,暗示他別太過分。
佐助很識相的收了手,不讓自己的手往下滑去,只是很克制的、溫柔地撫摸著鼬的背脊。
「不鬧了,快睡吧。」
「恩。」佐助抬起頭,吻上鼬那單薄卻柔軟的雙唇,鼬也配合的回吻著佐助,佐助越是有侵略性,他居然越是多了一份安心的感覺,刹那间,天地間仿若只剩下他們兩人的呼吸氣息聲。
一吻過後,佐助更緊地抱著他,用力得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一股溫熱的液體沾濕了他的脖頸,他如釋重負地閉上眼睛。
「沒事了佐助,一切都是噩夢。」
那些都是噩夢,你將我喚醒,我也會讓你明白,你所見的,皆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