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見有個沒見過的妖精足不點地的漂浮在悅華琴之上,我就知道時間到了,唯一遺憾的是,我竟然來不及跟拉德夫說再見。
她應該是練塵大人,只是多了對細長的耳朵,容貌也變了,這或許是她原來的模樣,更空靈,也更美麗。但氣質是不會變的。
「我可以問妳,為什麼要挑選我來彈奏這把琴嗎?」
她冰冷的臉龐少了以往有的恨意,多了一點迷惘,無神的望著悅華琴。
「被封印之後,憤怒的我砍下自己的翅膀,將大多數的法力連同最後一點善良製作了這把琴,她是我最後一點理性,也是我的能力來源。」她的聲音不再沙啞,是很清澈的音色。「透過時空的裂縫,我看見妳,妳身上有我缺失的溫柔。所以我召喚妳來,讓妳帶著我的琴,離開這個封印住我的國度,守住我最後一點慈悲。失去翅膀庇護,貝塔沙羅不再強盛;而我的能力也會隨陣法減弱漸漸回歸。」
「如果我失敗了呢?」這不是沒有可能。「妳會怎麼樣?」
她幾乎透明的指尖碰了碰只剩下一點形狀的黑弦,似乎有些眷戀。「如果妳在時間內沒有好好練琴,無法運用我給妳的嗓音和軀殼,這把琴會漸漸腐朽,最後消失。沒有良善但重獲大半法力的我會狂暴化,當然,也會很樂意撕碎妳的靈魂,然後回歸這副軀殼,徹底復仇。」
她說的平淡,我的心臟卻快要跳出來了,萬一我走錯一步,陪葬的人又會有多少?
「那,為什麼要我到這個國家來?為什麼是日遙而非其他地方?」我一直隱約覺得,裡頭應該有著其他原因。
「這塊土地很好,它永遠也不會結冰。」
我想她要說的是溫暖,只是不知道怎麼說出這兩個字,只好用其他句子來代替。「妳怎麼知道?」
「很久以前,我曾經來過這個國家,我在這裡唱過幾首歌,這塊土地很好。」
我想起了那個歌姬的傳說,還有那首充滿回憶的歌,『無雙』。
原來,就是她。
「妳已經復仇了嗎?」
她看著我,神情像孩子一樣困惑,沒有回答。
「為什麼悅華琴會變成這樣?」她的色澤打從貝塔沙羅亡國之後,就再也沒有閃耀過了。
「這只是一個空殼,我拿回了翅膀,」她展開雙翼,蝴蝶一樣的柔軟,波光潾潾。「理性,還有妳留下的溫柔。」
「那現在,妳要拿回這具身體了?」我又問。
「時間已到,妳將會回去原本的地方。」
「祈月呢?」我沒忘記那張恬淡臉龐,笑的幸福,她的願望只是想跟心愛的男人過日子,難道她也必須離開?
「我讓她做了選擇,她決定留下;而妳沒有選擇的權利,因為這副軀殼是我的,妳注定要離開。」
「是嗎?」我感到失望,但這早就是預料中的答案了,我想問問她最後怎麼了,女王呢。但她已經朝我飄過來,我再也說不出話了。
這個瞬間,我感到她飄蕩的靈體融合進我這副軀殼,這個瞬間,她以往的記憶像複寫似的出現在我眼前,因此,我看見了故事的尾聲。
被束縛在神殿下的練塵得回翅膀的力量之後,琴室消失、司樂省的巨門碎成無數石塊砸了下來,最後終於引起劇烈地震。封印傾毀的瞬間讓她重獲自由,得回了能量同時釋放了所有被囚禁的妖精。她們龐大的怒氣聚集起來,點燃了不知名的火焰,可怕的大火接著吞噬整個國都,雷琳女王被活生生燒死,而所有人民倉皇逃命。
燃燒的亮光像流洪,肆虐了整個皇宮,練塵就漫步在火焰之中觀賞人們的哀嚎慘叫,然後,她走往我再熟悉不過的方向。
「好久不見呢,我的老朋友,長生不老好玩嗎?」她的聲音裡含著冷酷的愉悅。「妳現在終於也懂得什麼就做痛不欲生了?」
烈火焚燒的神殿裡,司樂大人就趴臥在寫了預言的內室地板上,她的年紀看起來更小了。那身五彩長袍已經起火燃燒,濃煙密佈,她的呼吸也微弱的只剩些許起伏。
「看見妳起過的誓言讓我的心情好了一些,」她睥睨那像小孩似的身軀,笑的更艷麗了。「毀誓的詛咒是這麼強烈,永遠也無法死去,最終變的跟石頭一樣,卻仍然保有知覺,永恆的痛苦嚐起來,滋味如何?」
「我知道妳會來,」司樂大人開口,還是那把蒼老的聲音,「練塵,這麼多年,我知道自己還欠妳一句話。」
「哼!」練塵充滿惡意的冷笑,「妳以為我會再一次上當?為了我對妳的信任,這些年來我多少子民喪生在那些愚蠢的人類手上?!而今呢?妳自己睜大眼睛看清楚,不論妳花費多少苦心,辛苦一手創立的貝塔沙羅終究還是滅了!哈哈哈哈哈哈!」
火舌遇到細緻的布料燃燒的更加猛烈,轉瞬間就燒上司樂大人,忍耐著被火焚身的痛,她抬起頭來,直直望過來。「我清楚妳對我的恨到何種地步,那時的一切,都是我的不對。我太過掛念這個國家,忘了顧念他人。」
「妳可以繼續廢話,早在被封印的那一刻,我就已經立下誓言,永遠不會再相信妳。別以為我還是當年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妖精。」
火光漸漸掩沒了那道瘦小身影,她卻維持原本的動作沒有移動。
「對不起,這麼多年,真的對不起了。」
說完,她瞬間被火舌給吞噬。
說不出來的情感充塞胸臆,那幅滿室火海的畫面,就在練塵眼裡停留了許久許久。
真可憐。懷著悲敏,我看見自己離開那副軀殼,漸漸飛往另一個不知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