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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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巧,白麟刀遠在對面方桌,桓古尋隨手拾起一把短刃,先發制人!

  可是刀刃離狼首喉頭尚距一分,眼前突地一花,他迅至桓古尋身側,攥拳重重落往左顱。

  幸好桓古尋及時變招,雙腳急轉,右掌欲卸此拳,但指尖剛觸及前人肌膚,他的手臂一收,又再出拳!擊中桓古尋的掌心,連帶撞至胸膛,舌根湧上腥甜,隨後朱血狂噴,撞翻桌椅!

  「哐啷!」鍛好的斧鋒被丟在桓古尋腳邊,狼首緩步行來,喃喃自語:「頡蘇啊!勿怪我骨篤特殺你獨子,是他膽大妄為,不識好歹。」語畢,雙目染上戾色,掌落天靈蓋!

  身後風聲忽起,骨篤特機警收招而避,寧澈得縱至好友身旁,駭然:「阿尋!」

  桓古尋撫著胸口,再呸出一口血沫,喘道:「無事!」調好氣息後,昂首挺身,再朗:「來啊!」寧澈也彈出袖裡劍,作戒備狀,不一樣的是,右手臂上多架了一面皮製大盾。

  「好膽色!」店外傳來嘹亮的男聲,又一名男子踏了進來,長臉細目,陰狠地邪笑:「但終究難逃一死!」背負角弓,腰懸箭袋──智羽箭木雲合。

  寧澈伸足一勾,將一旁的凳子蹴往木雲合,木雲合伸掌欲卸,然對手躍身追上,再補一腳!

  一聲沉喝,飛凳化為齏粉四處飛散,此中忽爾劃來一道銀光,木雲合身子後傾,閃過袖裡劍。前招不成,寧澈後腿即出,仍給木雲和從容躲去,腳下同時踢出!逼得人撤招後退。

  接二連三的攻擊全被對方輕鬆擋下,寧澈心知此戰之艱難,非以往可比。

  反觀骨篤特與桓古尋這一邊,兩人猶是定在原處。

  適才搶攻失敗,桓古尋不敢再冒然出手,雙眼一瞬也不瞬地注視彼人。

  骨篤特淺笑:「既然你不動手,那就由我先來。」僅僅踏前一尺,無形的氣勢頓時逼來,桓古尋左手守在胸口,右手反執短刃前伸,指頭微微發麻顫抖。

  木雲合掠往寧澈,襲向其右肩。寧澈手中盾牌方高,背上曲桓穴突然劇痛侵骨,不屬於自身的內勁全數湧出,幾乎提不住盾牌!敵人掌風撲至,內外夾攻之下,痛楚蔓延全身,眼前暈黑陣陣,等視線回復正常時,發現自己癱倒於地,頭上的木雲合再贊第二掌!

  「小澈!」桓古尋分神一喊,骨篤特趁隙發動攻擊,掄拳揍來,桓古尋右手短刃急忙向下一刺!然骨篤特化拳為指,二指夾住薄刃,運勁折斷。桓古尋不管斷刃,左掌直劈對方右頰。骨篤特及時退步,豎起指間刃片,射往兀自震驚的青年!

  木雲合手掌高舉過頭時,寧澈忽地鼓頰噴吐,無數的血珠朝木雲合疾去,他揮袖擋下後,一記掃堂腿攻來,木雲合再往後跳去!

  寧澈順勢翻身,改為伏在地面,雙掌按地,整個人猶如彈簧彈出,木雲合正欲接招,他卻攀住頂上橫梁,盪至敵後,拔出熔爐裡的鐵夾,脫手飛射,目標竟是骨篤特!

  骨篤特剛將刃片射出,燒得燙紅的鐵夾倏地橫來,逼得他抽刀打下。桓古尋矮身避過刃片後,滾過骨篤特身邊,途中順手撿起地上斧鋒,正欲抄起桌上白麟刀,箭矢驀地破空襲來:「鏗!」白麟刀一正,飛箭脫靶。

  「好刀!」一聽聲音,木雲合便知此刀品質非凡,而後三次吐納,連射五箭,饒是桓古尋眼明手快,也只能狼狽抵擋,免遭箭矢穿心透體!

  對手互換後,袖裡劍殺向骨篤特,長刀悠然高揚,欲砍細劍,卻聞一聲嘻笑,袖裡劍猛然收回,刀鋒劈在空處。同一時間,右側盾牌壓偏長刀,寧澈左手突射一塊小炭,飛向骨篤特的右目,他雖閃開,卻給寧澈抓到時機,袖裡劍復又迸出,直擊面門!

  可惜劍鋒尚差寸許,骨篤特就捉住寧澈腕處,勁吐力發,寧澈只覺身一輕,下一瞬就和桓古尋摔成一團,撞上後頭的方桌,兵械盔甲鋃鐺墜地。

  脊骨隱隱作痛,尚未回神,骨篤特已步至跟前,手中長刀寒光閃爍,桓寧二人齊齊仰望,頭前這位縱橫大草原的狼騎之首,身軀高壯得似直達梁木,雙肩寬若熊虎,懾人心魄。一時之間竟不知反抗,呆愣著任由長刀砍下……

  「啪!」熊熊爐火中,但聞一聲輕裂,瞬間燃回寧澈神智,急忙立盾護在身前,口喝:「走!」與喝聲一同響起的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一連串霹靂啪啦,周圍登時火光騰竄,煙硝四起!

  骨篤特及木雲合猶自錯愕,桓古尋與寧澈已雙雙跳窗上馬,離去前,寧澈從懷中掏出一根木管,正打算拋入打鐵鋪,一支勁箭自灰煙中射出,一箭穿掌!木管裡頭的硝石炭粉跟著掌上的血肉噴溢。

  桓古尋一手扯動掌中的韁繩,另一手拍上雲上日的臀部,「駕!」然後放聲吆喝,要街上的行人攤販讓路,策馬狂奔!

  等骨篤特與木雲合逃出店鋪,要追的人已然無影無蹤,縱使驚怒交加,亦知良機既失,再難遇上。

*****

  寧澈與桓古尋出城後,馬不停蹄向北逃去,直至星湖雪與雲上日氣空力竭,二人才緩下腳步。

  身子晃了晃,寧澈從馬背上狠狠摔地,鮮血染紅了襟袖,但比起快要炸裂的經脈,淌血的傷口根本微不足道,俊俏的臉龐血色盡褪,呼吸急促,痛苦難當。

  桓古尋同樣好不到哪兒去,幾天前李盡忠當胸一刀,今日又有骨篤特一拳擊膛,舊傷未癒,再增新傷,胸膛痛得幾欲裂開,心跳如鼓地擊打耳膜,咚咚作響。

  始於曲桓穴的外來真勁在寧澈的經脈中亂竄,他悶悶低吟,伸出左手按在桓古尋的下腹,將亂勁導入其丹田,桓古尋大驚之下正想拍開,寧澈又牽起他的左手,試圖導回真勁。

  桓古尋感覺一股細若蠶絲的內力纏住藏玉的真勁,強迫此力導向己身,聚於氣沖穴,自沖脈運出後匯於心系,後沿左臂的手少陰心經而出;寧澈接收迴向的真勁,於體內運行一個周天後,導予好友,如此周而復始,藏玉內的真勁終被耗盡。

  「這就是你說的辦法?」桓古尋的氣血穩定下來後,出口問說。

  紊亂的氣息重歸平靜,寧澈揭開肩頭上的布巾觀看,傷口雖深,但已有癒合之象,仔細一瞧,嵌於曲桓穴的藏玉杳然。

  「賀氏夫婦說藏玉需經七日方可被體液溶解,我遂在丸都的藥鋪抓了幾帖阻滯氣血的藥材,連吃數天,減緩氣血運行,延後藏玉消融,發作時亦可抑止真勁大量湧出。本想依此法緩慢化解,然木雲合這一掌裡應外合,藏玉都給他震碎了,不過他收掌時亦吸回不少藏玉內的真勁。」寧澈重新裹好白布,又笑:「這法子還能助咱倆療傷,厲害吧?」

  「你的功夫才厲害。竟能強制牽引我和藏玉的內力。」桓古尋奇道。

  寧澈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走向雲上日,一邊解開行囊,一邊道:「玥姐曾說她身處的派門所有人皆通曉醫術,所習的內外功自然與醫藥大有關係。她傳授予我的內功主要是用於療傷,治療效果對習武之人尤佳,發勁者以黏勁纏縛患者的內力,引至傷處,助其自行修復身體。」他取出傷藥紗布,為左掌上藥,隨後丟了一包布囊過來,桓古尋解開一看,是兩套嶄新的戎裝以及禦寒的大氅皮裘。

  目光掃視寧澈周身,桓古尋方發現:「你甚麼時候換回了舊衣裳?這樣也好,不然新衣穿沒多少天就又髒了。」

  寧澈打趣地道:「本想帥氣地力鬥狼騎兩大高手……」鼻頭嗅嗅,滿身的血腥味讓他頗感不耐:「如今想來,還是穿舊衣妥當點。」

  濃眉擰起,桓古尋道:「這次差點把小命交代在這兒,不愧是青甲狼騎最強的兩人,若非小澈你奇招百出,咱們早死在那個打鐵鋪啦!」腦海中閃過鋪子最後的景象,再問:「你扔的那是甚麼東西,聲響真大。」

  「自製的爆竹,但引線的部分另搓了麻繩加長,中間綁了硝石作為警示。適才一進鋪內,我就偷偷將引線丟入熔爐,待聽得第一次輕炸,馬上舉著盾牌逃出。」寧澈呼出一口長氣,續:「是次逃脫成功,僥倖居多,這裡畢竟不是突厥人的地盤,骨篤特和木雲合不想將此事鬧得全城皆知,否則早已啣尾追來。」

  桓古尋同意:「不錯。但保險起見,最好快點入山。」

  於鴨綠江邊洗淨身體,換上新裝,休息了一晚後,再次啟程,隔日中午便抵達太白山山麓,並借宿於附近的農家。胡族素來好客,兼之二人相貌體格出眾,雖是生人,仍得農家熱情招待。

  吃完晚飯,兩個外地客幫著農家的一對雙生女兒餵豬,因為粟末部地處靺鞨族的最南端,時與漢人交流,漢語相當流利,還帶點當地的口音。熟悉的語言,陌生的腔調,令寧澈大感趣味,熱絡地與她們聊天抬槓。

  「現在入山時序太晚,我瞧今年的冬天會特別冷,萬一下了雪,二位大哥不怕上得去,下不來嗎?」開口的是雙胞胎中的妹妹,聽說他們打算明日上山,有些擔心。

  「所以我才多帶一個人啊!你們瞧,他壯得跟座山似的,到時沒食物吃,割他兩塊肉下來也未嘗不可啊。」寧澈調笑。

  兩女被他的話語逗樂,掩著嘴輕笑,不遠處的桓古尋不太習慣這樣的調侃,木著一張俊臉,猛往木槽裡倒食料。

  姐姐朝那壯碩的背影投了幾眼,問:「太白山山勢險峻,除了採人蔘松子,平日沒事族人都不會上山,他一個突厥人真到過那兒?」

  寧澈左眉一挑:「是嗎?」遂朗:「桓大哥,人家問你呢!」

  寬闊的背脊一僵,停頓片刻,方聽:「當然啦,山頂天池的景色美得跟畫一般。」

  兩女忽然驚呼:「桓大哥去過天池!那你見著山神了嗎?」

  倒完豬飼,桓古尋正捧著芻豆餵食雲上日及星湖雪,聞言終於轉過頭,卻是滿臉疑惑:「甚麼山神?」

  寧澈的眉頭又高了些,姐妹倆沒察覺異狀,你一言,我一語地回答:「前幾年,大欽海和他叔叔上山採蔘,叔姪倆親眼見到山神操弄天池的池水飛天遁地,大欽海還說,水勢大到震得土石不停搖動,以為山要塌了呢!後來陸續有其他人看到山神,據說瞧過祂的人,之後幾年的食糧都不愁啦!」說完,兩姐妹猶然興奮不已,嘰嘰喳喳地持續追問。

  深若潭淵的眼眸似有星辰墜落,隱含閃光,神情說不上生氣,亦絕非開心。

  桓古尋有種詭計被識破的慌亂,結結巴巴地應付雙姝:「都……都說是山神了,哪有那麼容易看著……」不理會女孩失落的反應,倉皇返回屋內。寧澈問明了上山的路線,臨走前安慰她們:「此番若是找到了山神,回來定同你們說。」

  甫進房間,桓古尋先開口:「東西備妥後,明日一早便上山。山路崎嶇,星湖雪和雲上日無法跟著,我已給足糧草錢帛,馬兒就寄養在這邊。時辰不早了,睡吧!」飛快講完,便要吹滅蠟燭,寧澈沒有阻止,只是雙唇幾下開闔:「桓大哥,小弟忽想起家中尚有要事,決定立即返鄉,特來向你辭行。」

  果不其然,大手猛地一顫,桓古尋愕然望來:「你……你要走了?那你不去天池了?還有狼騎!他們還在追殺咱倆呢!」

  寧澈不甚在意:「畫卷雖為傳家之寶,但其象徵遠大於實質意義,不是非要探出它的祕密不可。至於狼騎嘛……冷靜細思,咱們倆走在一起特徵太過顯眼,不如分道穩妥。」說罷拎起行囊,轉身推門……

  「咿──喀!」房門方開啟又被闔上,寧澈面向旁人,露出有何貴幹的表情。

  絞盡腦汁,突厥青年硬擠出挽留的話:「太白山真的很美。」寧澈強忍笑意,故作冷漠:「你真有見過?在哪裡?夢中?」「才不是!我是在跋達的畫裡看見的。」辯解脫口後,桓古尋才後知後覺地摀住嘴巴。

  套出真話的人瞭然:「原來是在畫中啊!讓我猜猜,你今生看過的山水畫是不是僅只兩幅?」

  這次桓古尋學乖了,不正面回應,而道:「兩幅畫畫的地方真是同一處,我問過跋達,確定是太白山的天池。」支吾半晌後,仍是那句:「太白山真的很美,你該去看看。」

  寧澈終是笑出聲來,雙肩不住聳動,好一會兒方道:「要我跟你去不是不可以,但你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見人態度軟化,桓古尋欣然點頭。

  「為甚麼一直絆住我?飲渝驛之前,咱倆可是從無交集。」此問一出,立時得來否認:「沒有啊,我幹嘛絆住你?」

  「哦?我在雁鞍集買馬時,你毛遂自薦向我介紹馬種;遇上丹江派時,雖然是我先將畫卷藏你身上,但事後你卻故意不還我,跑給我追;最後,你根本不確定畫中之地在哪兒,卻扯謊騙我到這裡。桓大哥,你交朋友的方式實在太拙劣了。」語到末處,寧澈不禁嘲弄,然桓古尋沉著臉反擊:「還不是交上了。」鳳目稍瞇,下一刻寧澈雙手搭上門板。

  「咿──喀!」又一次關上房門後,桓古尋索性串上門閂,這才回頭承認:「我要去中原,但我對那兒完全不熟,正巧你是漢人,想說與你交個朋友,你就會帶我去。」「你去中原作甚麼?」寧澈又問。

  濃眉大眼霍然直視,語氣死板:「見識見識。」

  不全然相信他的言辭,卻沒再細問,寧澈放下行囊,解衣上榻,「夜深啦,睡吧。」

  桓古尋見他終肯留下,暗鬆一口氣:「我和農家說好了,也給足糧草錢帛,兩匹馬兒就寄……唔!」白皙的手掌按上他的嘴巴,寧澈笑道:「剛剛就說過了,快睡吧。」

  捻熄燭火後,一段小插曲總算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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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門青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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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是大人的童話故事;江湖,是俠客揚名的所在;爭奪,是人類亙古不滅的本性 在虛構的江湖故事中,書寫一段充滿血與淚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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