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導航了通海路,距離我並不是很遠。
到這邊的時候,只花了二十多分鐘。
通海路不在城內,但是靠近老城區,這兒其實挺荒涼的,雖然有大片大片的房子,但是因爲附近的老城區大肆搬遷,在這兒生活非常不便,也漸漸沒有了多少居民。
道路上路燈甚至都懶得開了,有一大半是昏暗的,本身就沒人流量,財政也不會浪費在這裏。
我找到了185號,這是個小平房,我試着推開門,但發現門是上鎖的。
於是我走到窗戶邊看了看,窗簾也是扯上的,我尋思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林小虎應該不會騙我,就把窗戶給打碎了,然後打開鎖,從窗戶翻了進去。
屋內一片漆黑,我找到了燈打開,頓時看見一對母子被綁在椅子上,就如同林小虎所說那樣,他早就吹滅了蠟燭。
我走到那女人面前,很認真地與她說:「你別緊張,我是來救你們的,我現在問你,你是蔣猴子的老婆不?」
她用力點點頭,於是我扯開了塞在她嘴裏的布,她頓時哇的一下哭了起來:「你怎麼纔來啊,廢物東西,老蔣平時養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啊!」
我平靜地看着她,又把那塊布堵回了她的嘴裏。
她嗚嗚叫着,而我嘆了口氣:「本來還以爲你是無辜的受害者,現在看來你對蔣猴子乾的那些事兒很清楚嘛,真是浪費我的同情心。」
她又嗚嗚叫,彷彿都要哭了,我懶得再搭理她,尋找起了林小虎說過的證據。
很快,我就在飯桌上找到了幾個本子,上面還壓着些東西。
拿起來一看,這兒又是銀行卡,又是存摺,又是轉賬記錄。
銀行卡明顯不是蔣猴子自己的,每張銀行卡上面還有完整的名字和密碼,我拿到賬本翻看起來,全都是典當行、金融公司、金鋪和各個公司的合作。
這些都是正規公司,但如果仔細查看賬本的話,就會發現正規公司與一些交易不相符合。比如某天明明交易過三筆,但是倉庫出貨卻只有一筆,那不存在的兩筆卻擁有銀行轉賬和現金提取證明。
足以證明,那兩筆是見不得人的。
我饒有興致地看着賬本,忽然發現了一個讓我很在意的東西。
「8月12號,大順通運公司,經理許婉潮轉賬二百萬。」
「8月16號,大順通運公司,經理許婉潮轉賬七十萬。」
這大順通運公司聽着好耳熟啊……
我忽然想起那天躲在樓道里,李浩銘在和人打電話,好像提到過這個名字。
我打開了手機,搜索了一下企業信息,很快就查到了大順通運公司,法人代表是孫泰。
奇怪。
這公司的法人代表雖然是孫泰,但其中有個股東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就是李浩銘。這就讓我百思不得其解了,爲什麼許婉潮會在其中?
她難道曾經參與過這一次的黃金交易不成?
我又很仔細地翻看起賬本,才發現蔣猴子名下的產業真是很多很雜,而且他的產業大多都是一些無法獲得真實估價的玩意兒。都是車子、古董、玉、茶葉、字畫。
這些商品水很深,它可以價值連城,也可以一文不值。
我拿起幾個賬本對比,很快就發現了幾個不對勁的地方。
我拿着賬本走到蔣猴子老婆身邊,扯掉了她嘴裏的布,認真地與她說:「8月12號,大順通運公司通過你老公的二手車行,購買了一臺12年的法拉利,距今正好十年了……你跟我解釋一下,十年的法拉利458怎麼能賣出兩百萬的價格?」
她說:「你是誰?你到底想幹什麼?」
「回答我的問題,爲什麼車齡十年的法拉利458賣二百萬?」
「人家願意買,我們願意賣,不行嗎?」
「那可真巧,同樣是8月12號,金鋪有個不記名的交易,出貨了價值一百萬的黃金。而且我注意到你們還有個隔壁市的二手車行,在八月二十六日,又用一百萬買回了一臺法拉利,是不是很耐人尋味?」
「你到底想幹什麼啊……」蔣猴子老婆着急了,「你是警察?」
「隔壁市的車行掛的是誰名字?」
「關你屁事!」
「應該不是你和你老公的名字,是不是你孃家人呢?也許我給警察打個電話,讓他把你的兄弟姐妹父母親戚查個遍,還真能查出點貓膩。」
她吞了口唾沫,有些着急地說:「兄弟,我們有事好商量。」
「我不跟垃圾商量……」我平淡道,「8月16號,大順通運公司的經理許婉潮又在茶葉店購買價值七十萬的普洱茶餅?」
她小聲說:「人家公司招待客戶,用好點的茶葉很正常。」
「經理這個職位可以很大,大到一輩子也爬不上去。但也可以很小,小到大街上每個銷售員、理髮師都可以說自己是經理,你知不知道許婉潮是做什麼的?」
「做經理的……」
「人家是做公主的,拿七十萬的普洱茶餅去招待KTV客人?你說客人要是不點幾瓶人頭馬XO直接炫自己嘴裏,這能回本嗎?」
「你到底是不是警察?」
「不是。」
她頓時一臉恍然大悟,和我說:「兄弟我明白了,你是求財吧?你說個數,我一定滿足你!」
「這些銀行卡哪來的?」
她猶豫片刻,最後說:「跟大學生們買的,現在有些大學生沒腦子,兩百塊錢收銀行卡,爭先恐後來賣。」
「不是他們沒腦子,是你們這些人在危害社會……好吧這個行爲是有點沒腦子,我沒法辯解。」
她着急地說:「我給你一百萬,馬上就可以給你!你拿了錢就裝不知道,放了我們母子倆,我保證不會讓老蔣報復你。」
我收起賬本和那些證據,淡淡地與她說:「本來還想來救你,現在看來沒必要了。這樣吧,我先去把東西交給警察,到時候偉大的人民公僕會來拯救你,他們會貼心地爲你準備精美的銀色手鐲,還會爲你提供乾淨的牀鋪,免費的縫紉機和長達多年的包喫包住。」
她又着急了還想喊,我再次堵住了她的嘴。
然後我看了看那小孩,這孩子一直在熟睡,其實我還挺擔心的,因爲堵住口可能會造成孩子呼吸不便。
我確定小孩子呼吸沒問題後,才放心地扯下了他嘴裏的布,說:「孩子是無辜的,讓他呼吸方便點。」
我拿出手機報了警,讓他們來一趟通海路185號,告訴他們這裏有逃犯蔣猴子的家屬,我會把證據交給蘇清河警官。
做完這一切後,我轉身離開了。
果然李建光就是那大客戶,他通過各種手段給蔣猴子送錢,就是爲了促成這筆大交易。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或者說惡有惡報,他在偷渡出國前就葬身火海。
我想起了許婉潮,不由得嘆氣:「傻子,還真以爲別人是寵你愛你,全程被人當棋子,早就被賣了還不知道。」
我將這些證據都收拾好,心裏忽然滿是輕鬆。
該結束了。
這一切都該結束了。
我要將這些證據送給蘇清河,後面法院到底怎麼給我定罪,全看他們的了。
我沒法找到趙雪蓮,唯一能做的就是表明自己的態度,獲取更好的減刑。
我開着車,一路回到了出租屋。
來到樓下,我坐在車裏猶豫許久,最終還是給陳濛發了個短信:「沒睡的話,我在樓下等你十分鐘。要是十分鐘沒來,我去警局自首了。」
隨後我收起手機,靜靜等候着。
單元門裏,忽然有人穿着睡衣急匆匆走出來。
是她。
我搖開車窗,對她招了招手,她有些驚奇地走到我身邊,忍不住問:「哪來的路虎?」
「上車聊聊?」
「嗯。」
她坐上車,而我也啓動了車子。
陳濛身上香香的,還是那廉價洗衣粉的味道。
我開着車,很溫柔地說:「逛逛嗎?」
「好……」她輕聲說,「小心點開,這車好貴的,碰到了我們賠不起。」
「沒事,反正最後也要上交給警察的。」
道路的景色在後退,我開着車,行駛到了江橋上。
夜景很美,寬寬的橋面,明亮的路燈。
就是這座橋,就是這條路。
決定同居那天,我騎着共享單車,她坐在後座,我記得那天剛下過雨,有轎車從我們身邊加速經過,濺了我們一身泥水。
我氣得罵了幾句,感覺面子上過不去,就說以後我也要買臺車,還要買奔馳寶馬。
她的頭髮上都是水珠,冷得瑟瑟發抖,卻輕輕抱住了我,說自行車多好呀,可以緊貼住我,溫暖着她。
「陳濛……」
「嗯?」
「我這幾天很累,經歷了很多事情,我想與你訴說,可我還是決定不說了。」
「爲什麼?」
「如果我的生命只剩下最後一點時光,與其回憶驚心動魄的故事,我更寧願回味和你經歷的點點滴滴。」
她側過身看着我,我也放慢了車速,緩緩停在路邊。
我說:「你記不記得我以前在這兒和你發過誓,我以後要買臺很貴的車,讓你坐在副駕駛上。」
「記得。」
「我承諾過你很多,可我什麼也沒辦到。每次違背承諾的時候,我都會忍不住想……我可太差勁了,我可太難受了,但最讓我難受的是,你從未因此而責備過我。」
「因爲你沒有做錯什麼……」她忽然捧住了我的臉,輕輕地說,「你已經承受了很大的委屈,我又怎麼忍心去責備你?」
昏暗的車廂裏,她的眼眸依舊動人,帶着微微的溼潤,有着輕輕的抽泣。
我想吻她,卻猶如那天不敢擁抱她,怎麼也踏不出這一步。
我只會給她帶來不幸,我真的很不吉利。
陳濛忽然吻住了我。
溫軟的嘴脣讓我心裏猛地一顫,全身的警惕防備都在這一刻放下了,我像個孩子一樣忍不住哭出了聲,緊緊地抱住了她。
「我好委屈,我好苦,可我苦得說不出口……我想說給你聽,但我連告訴你到底有多苦都辦不到……」
「我知道,寶寶喫苦了。」
她輕輕拍着我的後背,很溫柔地說:「但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坎,我和你說過,哪怕世界誤會了你,我也會站在你的身邊。我也說過,我很慶幸你在最苦的時候選擇來找我,讓我感受到自己在你心裏的位置。」
「我也好想買臺車讓你坐在副駕駛上,我好想有個家和你窩在一起,我想堂堂正正地去愛你,但命運都在折磨我,推着我往深淵裏走,我什麼都沒有……」
「你有我。」
她緊緊地抱着我,任由我哭着,而她也在默默流着淚:「我會等你出獄回來,在裏面的日子安心,我會照顧好爸爸媽媽。也許我就是那麼傻的姑娘,離開你之前我常常在想,我纔是那個最失敗的人,因爲我在你最苦的時候選擇了離開。你當初的選擇是爲我而做,全都是因爲愛我,你纔會走到今天這步,我應該好好陪在你身邊。」
「我愛你……好愛好愛。」
「我也愛你,再兜兜吧,至少走完這座橋,我們從來沒一起兜風過。」
我擦去眼淚,輕輕踩下了油門。
時間已經很晚了。
前方的道路上,有一輛電動車,車子後面大包小包,女孩子在騎車,男孩在後面抱着她,揹着行李。
女孩臉上笑得很甜,那男孩卻因爲過快的車速在啊啊叫着。
陳濛靠在車窗上,看着那對情侶,輕輕地說:「當時坐在你身後的時候,我也是這麼笑着的。」
「我知道……我感受得到。」
她搖下了車窗,忽然喊了一下:「喂!」
那對情侶忍不住看向我們。
陳濛深吸一口氣,大聲說:「你們要天長地久啊!」
喊完之後,她趕緊關車窗,扭頭與我說:「快走快走,喊完感覺好羞恥!」
我踩下了剎車,打開了她的窗戶,陳濛臉上寫滿了遭遇背叛的錯愕。
那對情侶路過我們身旁,男的大喊着回應:「一定會的!我要娶她!」
陳濛羞得捂住了臉:「丟人死了!」
我微微笑着,載着她行駛在橋上。
等回到家,我戀戀不捨地熄了火。
「等我出獄後,我也許還是買不起豪車,到時候努力工作買臺小車,再帶你兜風。」
「我會每個月給你寄錢,你好好踩縫紉機,聽說有工資可以拿,等我們復婚時……結婚證的工本費要讓你出。」
「嗯,我會把縫紉機踩得很用力。」
我們陷入了沉默。
先前還笑吟吟的陳濛,慢慢有了抽泣聲。
她哭得顫抖,不斷地抹着眼淚。
「嗚嗚……你要……你要挺直胸膛……堂堂正正地進警察局……你不是壞人你不要卑微……你是我男人,要把脊樑骨挺直了……」
「我會的。」
「我下車了。」
她抹去淚水下車,跑進了單元門。
剋制不住的哭聲,甚至能傳到我這一邊。
我這一輩子很糟糕,卻遇上了最值得去愛的人。
我嘆口氣,終於插上了自己的電話卡,是時候結束一切了。
當我的電話卡被插入,一大堆未接電話和短信,瘋狂地湧入我的手機。
一條短信引起了我的注意:「您的郵箱正在申訴,請點擊鏈接……」
我看到這條短信,不由得苦笑,頓時什麼都明白了。
難怪之前我回到市裏,蘇清河這麼快就能帶人抓我,看來是那香奈兒員工出賣了我。
她懷疑是我,但估計又不確定,就通過我給她的郵箱進行申訴,正好通緝單上有我的身份證號,當她申訴成功的那一刻,馬上就確定了我的身份和去向。
真有意思。
微信羣還是消息發個不停,我點開一看,還是那業主羣。
可羣裏的信息,卻讓我不由得愣了一下。
「我的天,我竟然冤枉了張梓明,我一直以爲他是壞人!」
「果然是雪蓮乾的,我早就有猜到,只是我沒說,我之前就覺得那個自稱會看相的腦子挺傻,但我更傻,我給他轉了兩百塊錢,請他幫我算卦!媽的,退錢!」
「那張梓明怎麼辦啊!他清白都沒了啊!」
這消息讓我有些發懵,什麼意思?
我驚愕地把消息往上滑,卻發現趙雪蓮竟然在業主羣裏發了信息。
那是很長的一段信息:「各位朋友,很抱歉,我要去警察局自首了。其實放火的人不是張梓明而是我,我不止放火燒死了他,我還殺害了一名女孩,那女屍的事兒你們應該已經知道了……」
我怎麼也沒想到,趙雪蓮竟會在這個時候自首!
還沒看完信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忽然把我驚到。
我忍不住抬起頭,卻看見一個男人捧着個玻璃瓶往單元門跑去,那玻璃瓶的瓶口還帶着個紙巾,我本能預感到不對勁,連忙也下了車,急匆匆跟他跑了上去。
他一路來到了樓上,直奔我的家。
忽然,他在我家門口停下了。
不好!
我眼看着他拿出打火機,竟是點燃了瓶口的紙巾!
「你他媽的!」
我怒吼一聲,用最快的速度撲向了他,狠狠一拳砸在了他的臉上!
他摔倒在地,玻璃瓶啪地一下碎了,火焰頓時四起,包圍住了我們兩人的身體。
他嚇得驚叫起來,連忙想要逃離火海,而我將他死死按在了火裏,怒罵道:「王八蛋!你想對我愛的人們幹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