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讀《金鎖記》如果你相信犧牲不求回報, 你該看看她們的故事

歡迎來到咭呢園地，和我一起重讀一個關於犧牲的故事《金鎖記》。

在講故事之前, 我想請大家回顧一下，在你的生活周遭，多多少少都看得到為家庭犧牲事業，或者為事業犧牲家庭的親朋好友。

談到犧牲，也許有人會聯想到張愛玲的小說《金鎖記》。張愛玲在描繪生活的掙扎時，一點一滴地揭露出人性的弱點，這些小說情節的背後，其實也隱喻了犧牲的真相。

今天，我想透過曹七巧和她的女兒姜長安之間的互動，談談在不同場合下，對不同人而言，犧牲是否有不同的意思。

在小說中，曹七巧在女兒長安訂親的時候，借題發揮，當眾破口大罵說：『我娘家當初千不該萬不該跟姜家結了親，坑了我一世。』

這句話就是曹七巧給她自己的婚姻下的結論。在她大哥為了錢把她嫁入姜家後， 她的人生就被金鎖拷上了，她的心態也一步一步地扭曲，直到她生命的盡頭。就如同小說裡的敘述：『七巧似睡非睡橫在煙鋪上。三十年來她戴著黃金的枷。她用那沈重的枷角劈殺了幾個人，沒死的也送了半條命。』

如果說，曹七巧是身不由己，那她的女兒，長安到底是站在母親的肩上看盡上海的繁華，還是被金鎖圈禁了?

七巧認為， 若要講究老規矩，她為女兒裹腳，若要跟上新時代，她也送女兒上學堂了， 她沒虧待女兒。

可是，說到裹腳，長安的腳被裹變形了，再說到上學堂，長安因為母親去學校大吵大鬧，顏面盡失，最後選擇退學。

如此一來，無論新舊，長安都搭不上了車了， 一年又一年地磋跎下去，更要命的是，七巧還慫恿長安吸食鴉片，眼見終身大事就這樣被耽擱了，七巧又反過來埋怨女兒長安條件不好，嫁不掉，留在家裡惹人心煩。

後來，長安好不容易有了好對象，七巧却指桑罵槐，氣跑了做媒的三嬸。 還更進一步， 對男方親口揭露長安吸食鴉片的秘密，摧毀了長安戒煙的希望，也徹底拆散了這小倆口，最終， 長安無聲無息地退回到母親七巧的影子底下， 撿了一個安穩的棲身之所。

在我們進一步討論曹七巧如何看待她這個女兒之前。我先插撥一個舊約裡，關於犧牲的故事。

有一位勇士，名叫耶弗他，當他為民族奮戰時，他在戰場上向耶和華許了一個願，聖經上是這樣記錄的。

『耶弗他就向耶和華許願、說、你若將亞捫人交在我手中、讓我從亞捫人那裡平平安安回來的時候、無論甚麼人先從我家門出來迎接我、就必歸你、我也必將他獻上為燔祭。

耶弗他回米斯巴到了自己的家。不料、他女兒拿著鼓跳舞出來迎接他、是他獨生的．此外無兒無女。

耶弗他看見他、就撕裂衣服、說、哀哉、我的女兒啊、你使我甚是愁苦、叫我作難了．因為我已經向耶和華開口許願、不能挽回。

他女兒回答說、父阿、你既向耶和華開口、就當照你口中所說的向我行、因耶和華已經在仇敵亞捫人身上為你報仇。又對父親說、有一件事求你允准．容我去兩個月、與同伴在山上、好哀哭我終為處女。』

在這段故事裡， 耶弗他的女兒自願成全了父親對耶和華許下的諾言。照Professor Peterson 的說法， 認同犠牲的人， 他是出於自願的． 因為他認為， 他交出了目前很重要的東西， 換取了未來的希望． 所以， 他必須承受目前的磨難。

對耶弗他而言， 女兒是他最寶貴的東西， 這是他的奉獻． 如果過程中出了什麼差錯， 就無法成全這個犧牲。

我們回頭來看金鎖記， 對曹七巧而言， 她的婚姻也是一場轟轟烈烈的犧牲。

從曹七巧的立場來看， 她犧牲春青換來的是生活保障． 這份保障， 是掌握經濟大權． 掌握下人工作的權力， 掌握兒女婚姻的權力， 一旦這中間出了叉子， 七巧的犧牲就不完美了． 也就是說， 七巧的犧牲是一個配套， 包含了整個家的上上下下， 沒有人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其實， 她也不是計劃好要破壞女兒的幸福， 否則她不會送女兒上學堂接受新教育， 哪怕這只不過是她不想輸給親戚才不得不花的錢。 不過， 當女兒快要走出她的意料之外的時候， 她也不得不把女兒拉回她掌舵的軌道上。 在這個過程中， 愈是掌控不住的時候， 她愈會不擇手段， 說到底， 她不過是想掌控家中所有人而已． 因為， 掌控了整個家， 她的犧牲就完美了， 她的保障就落實了。

坦白說， 回顧我們的生活周遭， 像七巧這樣的怨婦不是少數， 更不是意外， 像七巧的女兒長安這樣， 選擇了一個安穩保險的退路， 也是習以為常的事。

莊子在大宗師裡說道：

『依父母與子女的關係， 不管父母叫孩子到哪里去，孩子都必須順從。自然的變化相對於人而言， 並不亞於子女對父母；它們要求我死，而我不聽從，那就是我忤逆不孝，他們有什麼錯? 自然有什麼錯呢？』

可是， 莊子又在外物篇中提到商紂王的太子被後母陷害， 而孔子的弟子曾子被父母毒打， 這兩位孝子啊， 但結局却是如此。

我對這部份的解讀就是， 親子關係原本是很自然的東西， 就好像大地滋養萬物， 可是一旦超越自然， 那會衍生出無可奈何的事。

從曹七巧， 耶弗他， 一直到莊子的故事， 我個人對『犧牲』產生了一個經濟性的看法， 我認為『犧牲』其實是機會成本， 意思是我捨去了我目前很寶貴的東西， 得到了我未來會很重視的東西。

如果從道的角度來看， 『犧牲』其實是不存在的． 因為所有的事物都有它自己的規律， 你若刻意去做， 它最後還是回歸到原始， 若你不刻意去做， 它既不增長也不消失。

朋友們， 你對『犧牲』的看法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