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啟1983年的板中白色恐怖盒子 (五)兩個家庭的折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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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坐在縫紉機前鐵青著臉,但手中的活仍不停息,只是今日總是被針扎到指頭,原來學校來公函要求家長到學校說明。

何媽媽為了避開何爸爸因負債心情不佳的家暴,帶著兩個兒子離開家庭,接了許多家庭代工的零工。但債主們找不到何爸爸,於是都轉向何媽媽,迫使她持續搬家,一共遷移了3次,債主找不到她了,一家3口才穩定下來。兩個兒子都喜歡讀書,讓何媽媽很安慰。尤其大兒子何榮幸喜歡讀文學書,深奧的連何媽媽也看不懂。

接到學校通知信的這一天,何榮幸放學回家,一放下書包,何媽媽就拿著學校傳喚信函給他看。何榮幸當場呆住,好一會兒,才一五一十將「清心集」事件及被安維秘書要求寫自白書的過程,敘述給何媽媽聽。

何媽媽在傾聽過程中,很多細節都無法聽懂,但是聽到何榮幸說調查局接到指控他們違反「出版法」自行出刊物這一段情節,何媽媽瞬間聽懂且嚇到了。她心裡不斷來回的想,該如何救他的兒子?但沒有背景的她,該如何救呢?於是,何媽媽拿起電話,打到曾建元家找曾爸爸:

「喂,曾公館嗎?我是何榮幸的媽媽,想找曾建元的父親談談」,何媽媽急切地說話。她想曾爸爸生意做的不錯,應該有較好的背景可以幫忙。

「喂,我是曾建元的父親,何媽媽您好」,曾群芳從電話那頭回應。

何媽媽就把她知道的部分,向曾爸爸簡短敘說,然後等著這唯一的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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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爸爸聽完後,沈吟了一會兒,然後轉頭看一眼他兒子,而曾建元也是以期待的眼神看著他。曾群芳回想1947年那場風雲,卻淪為逃犯,四處躲藏,最後還是決定自首。很不甘心的忍耐下去,一生活在被監視的世界,這些曾群芳從未和家人講過。現在,一個是期待的聲音,另一個是期待的眼光,像兩把壓力刀,不斷向曾群芳刺過來。

「好吧,就再承受一次,雖然無奈也沒辦法」,曾群芳勇敢的讓兩把壓力刀,往他的胸膛刺去,刺到心裡很痛,但決不能讓痛跑出來。曾群芳緩緩地深呼吸,好壓抑那個痛。然後,很平靜地將注意力回到電話:

「何媽媽,很抱歉,我沒什麼政治背景,也在為兒子惹這件事苦惱!不好意思,沒能幫上忙」,曾群芳委婉地拒絕了!

「那….不好意思,打擾您了」,何媽媽很氣餒的看著何榮幸,兩行眼淚緩緩流了下來。

坐在曾家客廳的曾建元,聽到父親的回應,也跟著氣餒了。

掛下電話的何媽媽,擔心地問何榮幸:「你知道這件事可能最壞的後果是什麼」?

「應該是記大過或退學吧?如果是退學也不影響我考大學,可以用同等學歷去考」,何榮幸自己推測到產生自我安慰感,何媽媽聽完也覺得還有路可走,於是兩個人暫時心平靜下來了!

何媽媽趕緊走到廚房,開始準備今晚的晚餐。思索了一下,從冷凍庫拿出一包豬腳,退冰後倒入醬油及一些香料如八角等,打開瓦斯爐,先煮沸讓肉熟了,然後轉文火,蓋上鍋蓋,慢慢燉滷。

晚餐時,何媽媽特別端了一大盤豬腳麵線,告訴何榮幸,這可以去晦氣的,趕快趁熱吃。何榮幸感激的邊掉淚邊吸麵線,淚水跟著麵線、豬腳肉,一起吞到肚裡。何榮幸及何媽媽知道,人生又要嘗試一次大忍耐了,只是過去都是何媽媽獨自忍耐撐住,但這一次,是要和兒子共同忍耐,而且不知會有怎樣的結果?會不會毀了這好不容易撐起的家呀!

曾建元正處在氣餒低潮中,妹妹遠遠看到客廳氣氛很不對,於是識趣地跑回房。

曾群芳沒有放下話筒,找到通訊錄小簿子,翻開前幾頁紀載著親戚的連繫電話及地址,然後緩緩地在電話數字按鍵上,撥了7個數字,發出7個電子音。曾建元知道是市內電話。

「喂!格致國中嗎?麻煩幫我轉曾校長」,曾建元知道父親打給六叔。

曾群芳在電話中敘述了兒子在學校發生的事,然後請其弟弟幫忙代替他陪孩子的媽一起到學校溝通並道歉。曾馨芳校長瞭解其兄長的難處,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曾建元在旁聽得一清二楚,父親請六叔及媽媽出面,代表六叔應該很有辦法。只是奇怪的是,為何父親不願意到校說明呢?是怕事嗎?

於是,曾建元等父親坐到客廳沙發後,開口問曾群芳:「為什麼不是你出面」?然後展露義氣性格說:「還有20多位學弟妹與同學,也被調查,不能只保護我,不能只救我」。

曾群芳拿起茶几上的熱水壺,準備泡茶,緩緩地吐出幾個字:「如果我出面,事情會更嚴重」。

不論曾建元如何拜託,曾群芳就是鐵了心拒絕,這把壓力刀恐怕會造成父子之間的心結與疙瘩,曾群芳心痛地承受這刺心之痛,默默地走回房間。留下不解及生氣的曾建元在客廳,開始輕視其父親,覺得他很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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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克的沙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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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廿世紀末的「憤青」,捲入了臺灣民主激烈變化的風浪裡,發起了野百合學運、反軍人干政,參與了廢除刑法100條、反核四街頭運動,繼而成為民勁黨的政策幕僚。在其中不斷的衝浪、溺水、如同在地獄鬼門關前爬回人間。作者從臺灣頭的基隆移居至臺灣尾的屏東潮州,真的脫離那令人混亂的鬥爭世界?還是捲入下一場地方政治風暴?是否一生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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