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繼續逼問。
「你跟蹤我?」
「我不能跟蹤?」他理直氣壯的反問。
「宋星,我有沒有警告過你,讓你不要喜歡他,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嗎?」
他越說越生氣,最後一句直接從胸腔裏吼了出來,還嫌不夠似的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腕。
力氣之大,噬骨穿心。
我疼得臉色發白,他卻跟沒看見一樣。
「你放開我。」
我用力地掙扎着。
他卻越發狠厲,直接把我推到牀上,欺身壓了上來。
我反抗不及,又被他錮住雙手,高舉過我的頭頂。
「求求你不要這樣,我求求你。」
我不知所措地哭着,近乎哀嚎地求他放過。
可是他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你tm不讓我碰,你爲誰守身如玉?」
像個暴戾的獅子,只想把我撕碎。
撕碎我的三尺遮羞布,撕碎我的尊嚴,我的愛情,我的自由。
我的……
一切。
14
關鍵時候,一通電話救了我。
雖然沒看到是誰打來的,但我知道,那是一個很重要的電話。
不然憑季城的性子,怎麼可能,會那麼慌張的衝出房門。
我穿上衣服就往外跑,生怕慢了一秒,就會永遠留在這個噩夢裏。
後來連續好幾天,季城都沒有再出現。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更加害怕。
「怎麼了?」
季川貼心地給我係上安全帶,見我神色不對,又擔心地摸了摸我的手,低聲詢問。
我搖搖頭,說自己沒事。
「明明就有事。」
他收回手去,小聲嘟囔。
語氣聽起來,竟然比我還委屈。
「我聽說你哥被你爸爸叫了回去。」
「是關於公司的事情嗎?」
猶豫了幾秒,我開口問道。
他卻表示不知情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聽說好像是要忙股權分配的事情,我爸讓我不要管。」
「噢。」
據我觀察,他們家好像更偏愛季川一點。
所以季城這次回去,應該不是什麼好事吧。
「哎呀,好了。我們得快點出發了,不然那個地方都關門了。」
沒容我想太久,他就已經發動了引擎,興沖沖地忙着帶我去景區遊玩。
可車剛開上高架,就被一輛勞斯萊斯死命攆上。
「後面那輛車想幹什麼?」
我看向後視鏡,看着後面越來越快的車速,緊張地捏住了車把手。
季川顯然也注意到了,慌忙踩下了油門,試圖拉開距離。
「他瘋了不成?」
季川破口大罵。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完全停止了轉動。
可當我剛反應過來要不要跳窗的時候,後面的車撞了上來。
一聲巨響,車輛直接滑出軌道。
我只覺得天旋地轉。
可暈過去的最後一秒,我竟還下意識地去保護季川。
15
再醒來時,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白。
我艱難地動了動身子,只覺得渾身疼痛,像被火燒過一樣,辣得刺心撓肝。
周圍有很小的抽泣聲,嗚嗚咽咽的,哭得我頭腦發矇。
「水……水。」
我費力地張合着嘴脣,從乾澀的喉嚨裏吐出這個音節。
「哎,好好。」周圍人的音調高了起來,哭腔也很剋制的收了收。
很快,就有人扶起我,一口一口地餵我喝溫水。
意識漸漸回攏,我這才反應過來,這是我媽的聲音。
她一直在醫院照顧我爸,現在還要照顧我。
我漸漸泛起心疼,但隨即又很快想起,季川。
「媽,季川,季川……怎麼樣了。」
我疼的連話都說不完整,只能斷斷續續地問她。
她顯然愣了一下。
「那個先生是不是?你放心,他沒事。」
懸着的心終於放下,我再度昏死過去。
等再醒來,病房裏又多了一個我弟。
這回我的精神好了些,能夠勉強看清他們的臉。
我看見媽媽的頭上又了很多白髮,弟弟一向開朗的臉也佈滿疲態。
看見我醒了,他們高興地抹了一把眼淚,連忙上來問我情況。
我虛弱地扯起一個笑容,耐心應對着他們所有的關心。
有了他們的照顧,我的身體也慢慢恢復。
醫生說,我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可是出院前一天晚上,季城卻出現在了我面前。
在我印象裏一直不可一世的季城,第一次以卑微的姿態出現在我面前。
他好像一瞬間老了幾歲,整個過程中都佝僂着身子,眼裏滿是血絲。
一靠近我,就是一股刺鼻的煙氣。
我不自覺地皺起了眉。
「你想幹什麼?」
「宋星星,你就這麼喜歡他嗎?」
他沉重地掀起眼皮,眼裏一片死寂,卻還微弱地閃着一絲期待。
那種期待,就好像是絕症患者抓着醫生的袖子,問自己還有沒有治療的希望。
明知答案,卻還想從對方身上得到一點安慰的,自欺欺人式的期待。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你爲了他,連命也可以不要嗎?」
他拖着濃重的哭腔,顫抖着聲線問我。
那一瞬間我甚至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這個連嘴脣都在哆嗦,微閃着眼神,小心翼翼地試探着我的人,真的是季城嗎?
「可是他不會喜歡你的。」
「他只是把你當替身。」
「當初是你讓我去撩撥他的,你現在,又是什麼意思?」
我鼻頭髮酸,別無他想,只覺得委屈。
「宋星,我在求你。」
「求你不要喜歡他。」
16
瘋了,他一定是瘋了。
不然怎麼會跑到我面前來,可憐兮兮地說這些話?
可我很快就找到了理由。
因爲他是這場車禍的罪魁禍首。
據說季爸爸堅持要奪了他總裁的位子,讓季川來坐,還讓他把一半的股份轉給季川。
他怒不可遏,一時衝動之下就撞上了我們的車。
據我媽媽說,季家人來了好幾趟,給我找了最好的醫療團隊,還用爸爸的醫療費來威脅她簽下了諒解書。
作爲南潯赫赫有名的企業,他們不能容忍自己的公衆形象有一絲的污點。
所以,他們不惜一切代價要堵住我們的嘴。
用錢,用權。
不可否認,這很有效。
我第一次從醫生口裏聽到溫柔而安撫的語氣,全面而細緻的治療方案。
他們說,我爸爸的醫藥費,再也不用我們自己交了。
往後,他雖然還是個植物人,卻再也不用擔心錢的問題了。
我很慶幸,這樣一來,我就可以不用再做季城見不得光的情婦。
可是很快,他就用實際行爲告訴了我,我的想法有多幼稚。
這個實際行爲就是一段視頻。
視頻裏,他和季川相對而坐,用最平淡的語氣,一點點地講述着我們的過去。
那不堪的過去。
而我只能在屏幕這頭,無力地捧着手機,看着季川的臉色,一點點地變成慘白。
視頻的最後,季城還拿出了一堆照片,狠狠地甩在了他臉上。
「你也有資格說喜歡她?季川,你對她一無所知。你憑什麼說自己喜歡她?」
「她在我身下婉轉承歡的時候,你又在哪裏呢?」
婉轉承歡。
輕飄飄的四個字,擊潰我的所有自尊。
我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空蕩蕩的家裏跑出來,又是怎麼作死的在大雨裏淋了幾個小時,最後又生無可戀地蹲在了街角。
我靠着牆,呆滯着眼神望向地面,望向地上不斷被雨水砸出的水珠。
只覺得渾身發冷。
水霧瀰漫間,一雙熟悉的皮鞋走入我的視線。
我還沒來得及抬頭看去,他就蹲了下來。
猝不及防的,蹲在我面前,與我平視。
「宋星星。」
「你怎麼……這麼可憐啊?」
一片喧譁的雨聲裏,我的季川,他輕聲開口。
沒有嫌棄,沒有厭惡,只有心疼。
滿心滿眼,都只有心疼。
17
安撫完我的情緒之後,他拉着我,進了醫院,進了我爸爸的病房。
病房裏,我媽媽還守在牀邊。
見我們進來,她趕緊起身。
我有點彆扭,下意思就想把手抽回來。
但季川卻不在意地牽緊。
「阿姨你好,我是星星的男朋友。」
「額……你不是那天出車禍的那個嗎?」我媽看了一眼病牀上昏睡着的我爸,狐疑地問道。
「那天是我不好,沒有保護好她,讓她在我的車上出了車禍。」
「可是撞人的那個,好像是你們家的人啊。」
我媽更加納悶了。
她原來只知道我和季川是一起出的車禍,但只以爲我們是普通的朋友。
畢竟季家人在隔壁vip套房裏進進出出,卻從來沒有來看過我一眼。
怎麼看,都不像是未來兒媳婦的關係。
「因爲我們家有些恩怨沒處理好,連累了星星。」
「我聽我爸媽說,他們是賠了一些錢,主要因爲之前,他們也不知道我和星星的關係,只以爲是普通朋友。再加上撞人的又是我們家的人,所以他們也不好意思出現。」
「我先替他們,跟您道個歉,希望阿姨你能原諒。」
一番話,說的得體又禮貌。
「阿姨一個人照顧叔叔也很辛苦,以後我下班了,也會常常過來照料的。」
我媽被他這連珠炮似的話說的有些蒙,好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我趕緊走到她旁邊,挽住她的手。
許是我的動作安撫到了她,她很快回過了神來。
「那個,能不能麻煩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話要單獨跟星星說。」
季川沒想到她會突然這樣回答,也愣了好一會,看了我一眼,見我點頭,這才抬起腳步往外走。
「星星,你老實說,你跟這個人到底什麼關係?」
見他徹底消失在了門口,我媽才轉過身來正視着我。
「媽,他真是我男朋友。」
我如實回答。
「你少瞞我,你以爲你媽天天待在醫院裏,就眼瞎心盲了是吧?他要是你男朋友,那你住院的時候三天兩頭來看你的那個人是誰?」
三天兩頭來看我的人。
季城?
「還有,這家人我打聽過,是挺有錢的人家,如果你跟他們家的兒子談戀愛,那我是不是可以猜測,之前你給你爸爸那些醫藥費,是他給你出的?」
「星星,你告訴我。」
我媽陰沉着臉色。
而我無言以對。
「阿姨,您誤會了。」
爲難之際,季川走進來。
「星星之前沒有跟我說叔叔的事情,不然的話,我早就把叔叔轉入特護病房了。」
「我也是……在這次車禍之後,才知道你們的情況。」
「我很抱歉,那麼晚才知道。」
「那照你的說法,那個經常來醫院看她的人是誰?」
「阿姨,他是我哥哥。」
「……也是這次車禍的元兇。」
「您知道的,像我們這樣的家庭,免不了會因爲財產發生不必要的衝突。他來看星星,多半也是因爲波及了無辜的人而感到愧疚吧。」
我看向他,有些驚訝,驚訝於他竟然能把話說得如此體面得當,自圓其說。
「你的意思我知道了。」
我媽媽沉默了好一會,神情變幻。
最後才下定了決心似的,抬起眼看向他。
「可是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
「我們兩家的差距是明擺着的,你們不適合,我也不希望我的女兒,嫁到你們這樣複雜的家庭。今天你可以因爲自家的恩怨,連累星星出車禍,那下一次呢?」
「我們不會高攀。」
「也高攀不起。」
18
其實我明白媽媽的意思,她不想再讓我受到傷害。
就像這次的事情,如果不是因爲顧忌着我爸爸的醫藥費,她就是拼了命,也會給我討回一個公道。
她愛我,我一直都知道。
可我也不想讓季川受委屈。
「……」
「阿姨,我明白你的顧慮。」
「我也知道,語言大多蒼白,所以我會用行動向您證明。」
季川搶先一步開了口,生生止住了我的話頭。
這一證明,就是整整幾個月的辛苦。
他每天下班之後,都會來醫院幫着照顧我爸,事事親力親爲,不怕苦不怕髒。
護理做的比我媽媽還細心,就連帶過來的餐點和水果都沒有重過樣。
起先我媽的態度很強硬,對他不理不睬,甚至還不客氣地把人趕了出去。
但季川卻不屈不撓,像個晴天娃娃似的,不管我媽說什麼都賠着笑臉。
這般級別的狗腿,引得我弟都連連讚歎,「季川哥真好,我要是能嫁給這樣的人,做夢都能笑醒。」
我:「……」
注意性別啊!
有一天,我媽冷着臉把我們都叫到了病房裏,語重心長地囑咐了我好些話,最後纔看向季川。
她的眼神很是複雜,輕牽起我的手交到季川手中,
「今天當着她爸,我把星星交給你。希望你以後,能夠好好對她。」
季川珍而重之,握緊我的手。
「阿姨放心。」
……
送我回家的路上,他難得提起了季城,「我哥被我爸關了起來,短時間內應該都不會出來了。」
我若有所悟,怪不得呢,這幾天他都沒有出現過。
「星星,我不想瞞你,其實我跟我哥的關係,一直都不是太好。」
「小時候我總覺得,是我不招人喜歡,所以我哥討厭我。可等我長大了,才漸漸回過味來。他不喜歡我,是因爲,我搶走了太多愛。」
「我媽,是我哥的後媽。她嫁給我爸的時候,我哥已經記事了。」
「他很牴觸我們,而我爸,也確實更偏疼我一些。所以我也老覺得,心裏有愧。不管他做什麼說什麼,我都儘量避免和他相爭。他喜歡金融,想接管家裏的事情,我就去做學術,做一個與他無爭的普通老師。」
「他要什麼我都可以讓,哪怕是當年的黎惜,我也沒有想過要和他搶。」
「但這次不一樣,他傷害了你。」
「他既傷害了你,我就分毫都不能讓。」
我鼻頭髮酸,「那你就不介意,我和他之前那些事?」
這話很難堪,難堪到我醞釀了這麼多天也不敢問出來。
可是這一秒,看着他這雙眼睛,看着這雙眼睛裏所閃爍着的愛意,我竟鬼使神差般的,生出了勇氣。
「那不怪你。」
「怪我。」
「如果我能早點發現,也許就可以早點保護你了。」
「對不起啊。」
他在道歉……
他竟然在跟我道歉。
明明不是他的錯。
「你放心,我現在已經回集團接手了所有事物。從今以後,他不會有能力再傷害你了。」
19
一番寒暄後,他把我送上樓。
我長出一口氣,看着他下樓後才掏出鑰匙開門。
可還沒等我把鑰匙插進鎖眼,就感覺口鼻一窒。
然後,就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就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陌生的房子,陌生的陳設。
——所有陌生的環境裏,卻坐着一個我最熟悉不過的人。
「季城!」
「你想幹什麼?」
「這是哪裏?」
人生n大疑問,誠不欺我。
他卻獨闢氣場似的,一個人陰沉沉地坐在我對面的沙發上。
一身黑色的襯衫,領口微敞,帶着說不出的禁慾感。
活脫脫,像個暗夜修羅。
「這是我的私人莊園。」
我有些害怕,爬起來就往外跑。
但剛推開大門,我就震驚了。
眼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向日葵花田,黃燦燦的,在陽光下盛大開放。
饒是我驚慌失措,但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愣在了原地。
這樣的美,實在太震撼,震撼得我一時間忘了逃跑。
也就是在這個當口,季城走了過來。
「這裏原來是玫瑰莊園,但是宋星,我知道你喜歡向日葵,就把那些玫瑰都換了。」
「只要你喜歡的,我都可以爲你打造。」
「我能給你的,遠比季川多得多。」
他冷淡地挑着眉,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可我只想走。」
「你覺得你走得出去嗎?」
「這裏是私人莊園,周圍是一片森林。如果沒有專人帶路,根本不可能走得出去。」
「不然你以爲,我爲什麼會帶你來這裏。」
「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大吼出聲。
我想我這個時候的臉色一定是很難看的,應該是他最討厭的那種苦着臉色擰着眉,還拖着哭腔的樣子。
可他絲毫不爲所動。
只有喉結微動,表示着他壓抑一種原始的渴望。
最終他盯着我看了很久,才啞着嗓子,說出這句話:
「我要你愛上我。」
狂妄又卑微,像個最可笑的矛盾體。
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可他顯然已經走火入魔了。
「你看,這些菜都是我親手做的。」他拉着我到餐桌旁坐下,獻寶似的給我夾着桌子上的菜。
神色殷勤的,讓我惶恐。
「快嚐嚐啊。」
把我的碗裏堆成了小山,他才堪堪收住手。
余光中我注意到,他手上燙了好幾個泡。
想必是做飯的時候,不小心弄到的。
順着我的視線,他注意到了我在看他的手,輕咳了一聲,不自然地扯了扯袖子,試圖遮掩自己手上的紅腫。
「我不餓。」
他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星星,你至少嘗一嘗。」
他把碗往我這邊又推了推。
我怒從心頭起,一把把碗摔在地上,
「季城你有病吧!無緣無故把我擄來這裏,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你知不知道這是非法囚禁?!」
「我媽媽他們會有多擔心,你想過嗎?」
「你媽媽?我看你擔心的是你老情人吧。」
他冷哼一聲,陰了臉色。
「宋星,他到底哪裏比我好?爲什麼你們一個一個的,都要去愛他?」
他眼眸猩紅,臉部肌肉抽搐着,失控一般死死捏住我的肩膀。
「就憑他沒有把我當成一個物件一樣去踐踏!」
「季城,你口口聲聲說愛我,不過是因爲你的佔有慾在作祟,你真的瞭解我嗎?你真的尊重過我嗎?你不過是因爲嫉妒季川,不過是因爲恨他,所以才費盡心機地要把我搶過來。我在你的眼裏,跟一個喜歡的玩具有什麼區別嗎?」
「……」
「宋星,我不懂什麼佔有慾,我只知道我在意你,喜歡你。」
他嘴脣顫抖,眼眶中滿是眼淚。竟慢慢地,在我面前折下了身子,跪在地上。
「你就當,可憐可憐我,施捨我一點愛不行嗎?」
「哪怕……」
「哪怕是把對他的愛,分我一點點。」
「都不行嗎?」
說到最後,嗓音都浸上了一層喑啞。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看着這個跪在我面前,驕傲全失的季城。
他在說什麼?!
什麼叫分他一點愛?
「你在胡說什麼?」
「你已經病態了!」我直接起身,轉頭上了樓。
站在二樓上,我更加清楚地看清了這個莊園的規模,果然如他所說,外面是一片密林。
憑我自己,根本沒辦法走出去。
我開始在房間裏四處搜索,試圖找到一點可以聯繫的電子設備,然而除了一臺收音機,什麼都沒有。
媽媽他們不知道有多着急,可我現在什麼辦法都沒有。
猶豫着,我打算下樓去跟他談一下判。
可我還沒打開門,他就闖了進來。
我以爲他又要做什麼,下意識地就往後退。可他卻只是把餐盒放在了小桌上,「不喫東西,身體會受不了的。」
語氣之輕柔,假的讓我害怕。
他一心想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可我不行。
意識到他很執着於讓我喫飯,我靈光乍現,「你不放我,我就絕食。」
我賭他那一點點的在意,還不捨得我絕食而死。
「宋星星,不要再逼我。」
「我已經很努力在剋制自己了。」
「今天我會守在這裏,如果飯菜涼了,我會叫人拿下去熱。如果你一直不喫,還有營養液可以輸。」
「我不會讓你死,所以你也別想拿死來威脅我。」
20
但我除了絕食,沒有別的辦法。
季城果然找了人來守着我,但他自己卻很神奇地消失了好幾天。
我聽莊園裏的傭人說,他好像是被誰給金融狙擊了,每天的損失都有六位數。
隱隱約約中感覺,是季川動的手。
我想過他會來找我,但沒想到他的動作會這麼快。
而季城也被他煩得抽不開身,鮮少在我面前出現。
只是偶爾,我能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他的聲音。
「宋星星,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不知爲何,我明明那麼討厭他,可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地心疼了一下。
因爲我從來沒有聽過他這樣絕望的語氣,是那種拼盡全力還是抓不到一點希望的絕望。
這樣的語氣總是會讓我想起,爸爸剛住院那段時間,半夜裏媽媽一個人坐在醫院空蕩蕩的走廊裏,拼命地忍着眼淚,一下一下地捶着自己的腿,小聲抽泣着對自己念着:「怎麼辦啊,怎麼辦。」
也許正是因爲這一點,我鬼使神差般地跟了上去。
當我跟到樓下客廳的時候,差點跌死在地上。
原因無他,沒有開燈。
黑暗裏只看見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慢騰騰地點燃了一根菸。
一點火星,照亮他的位置,卻照不清他的表情。
我只能慢慢踱過去。
「宋星星,能聽我說說話嗎?」
他驀然開口,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啞。
我很難得地沒有反抗,坐到他旁邊的沙發上,靜靜地等着他說話。
「我媽,在我五歲的時候就去世了。他們都說她是一個很溫柔大方的女人。可是僅僅就在一年後,我爸就把另一個女人領進了家門。那個女人當着別人的面,從來都不會怎麼樣,可我們單獨相處的時候,她就會一直用那種陰惻惻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害怕得哭起來,把人引來之後,她又會裝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
「後來季川出生了,她也沒有精力再來管我。」
「季川性格活潑,又會說話,大家都喜歡他。」
「每個人都跟我說,你要好好學學你弟弟。可是我學不來,我只會一個人躲在角落裏面看着他們笑。總覺得我一出去,就會破壞他們父慈子孝的家庭氛圍。」
「可我又不甘心所有的目光都被季川奪走,所以我拼命地努力,哪怕不喜歡金融,可我爲了向我爸證明,證明我的能力,爲了讓他能在回家的時候多看我一眼。」
「可不管我怎麼努力,他看向我的目光,都帶着遺憾。剛開始我不明白爲什麼,後來我才知道,他是遺憾接手公司的那個人,不是季川。」
「季川從來沒學過管理,一心只鑽研學術。那個時候我很得意,覺得他再受盡寵愛,也沒有變成我爸爸最器重的樣子。可是直到上次,他爲了給你出氣,奪走總裁的位子,我才發現,原來他的天賦,比我高那麼多。」
「直到那一刻,我才發現,原來我引以爲傲的一切,不過是海市蜃樓。」
「……」
「星星,我什麼都沒有了。」
他澀然結尾,聲音拖着濃重的哭腔。
我心裏一軟,竟也不自覺地跟着紅了眼眶。
「星星,如果這次我放你走,你還會記得我嗎?」
最後,他沉默良久,問出這個問題。
黑暗中,他指尖的火星漸漸微弱。
我不說話,只是盯着虛空裏的某一處發呆。
他於是低笑出聲,「也對,你那麼恨我,怎麼可能會想再記得我。」
話語裏滿滿的自嘲。
說罷他起身上樓,「明天他會來接你。」
21
我半信半疑着坐在沙發上,呆坐到了天明。
天明的時候,門外果然有車聲傳來。
但我並沒有第一時間趕出去。
我總感覺季城沒有那麼容易放過我,可他一直都沒有下來,反而是角落裏的傭人,不緊不慢地走到我面前遞給了我一個信封。
內容很短,寥寥幾行:
請你仔細看一下向日葵花海吧。
就當看我最後一眼。
我雲裏霧裏地看完,推開了大門。
眼前依然是一片燦爛盛大的向日葵花海,但花海盡頭,卻站着季川。
那個比漫山花海更能溫暖我的人。
番外:季城
我和黎惜,是青梅竹馬。
她比我小兩歲,成天跟着我後面哥哥哥哥的叫。
說實話,我很煩她。
但季川出生之後,她就很少再圍着我轉了。
然後我居然可笑地發現,我有點失落。
所以我每天故意搗蛋,扯她辮子,扔她娃娃。
我可笑又幼稚地做着各種惡作劇,希望能把她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
可是效果不佳。
長大後我學會了收斂自己的情緒,再也不輕易表露心思。
所有人都對我敬而遠之。
可我並不高興。
我嘗試一切世俗意義上可以快樂的方式,我拼命地找女人,開酒莊,花錢揮霍。
可我還是快樂不起來。
偶然間我看到季川和黎惜一起放學,他笑得很開心,連帶着我都被感染。
我想,只要我擁有季川所擁有的一切,我就可以變得快樂了。
所以我明知道他們兩情相悅,還是想方設法地佔有了黎惜。
我故意把她灌醉,跟她發生了關係,黎惜就這樣糊里糊塗地成了我的人。
而我一再跟她表白,說明自己的愛意,她礙於對季川的愧疚,也就順勢答應了做我女朋友。
說實話,看到季川因爲我們在一起露出那樣難過的表情,我的確從心底升起一股快意。
可這快意太過短暫,短暫到我甚至無法捕捉。
我並不關心黎惜,更沒興趣去關心她。
在我眼裏,女朋友不過是一個高級點的玩具,沒有必要放低身段對她們點頭哈腰。
可黎惜卻因此跟我吵得不可開交。
我嫌煩,乾脆直接無視,把她冷上一段時間。
然而她在我這裏得不到安慰,竟然就想調轉方向投向季川的懷抱。
季川出國那天,她因爲着急,在路邊隨便攔了一輛黑的去追。
誰成想在路上,那輛車剎車失靈,出了車禍。
車毀人亡,無一生還。
從那天以後,我患上了失眠症,每天晚上都需要藉助安眠藥入睡。
直到,宋星的出現。
她跟黎惜可以說是長得一模一樣,但風格卻大相徑庭,爲了能讓她更像黎惜一點,我逼迫她喝酒應酬,逼迫她和我上牀。
可不管我怎麼做,她還是會在咬牙堅持完之後恢復自己的本色。
清冷又堅韌。
很多時候我看着她的樣子,都會忍不住地想,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因爲父親的醫藥費,大概是一輩子都不會和我有交集的。
因爲她是被陽光沐浴過的向日葵,而我是暗夜裏帶刺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