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剛學步的孩子

今夜似乎是很難入眠了，最近老是這樣，看著顫抖的雙手跟不停掉落的眼淚，但是滿頭問號，還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悲傷，我往往會允許自己接受並釋放這樣的情緒之後，冷靜地開始問自己，我是怎麼了？

我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把自己的憂憂關起來了，在我有記憶以來，我就明白家裡已經沒有空間來容許我哭泣，我會用溫和但帶著些許鄙視的眼神看待身邊的人，多麼強烈的情緒我都能夠心如止水，但我也厭惡拿情緒來當擋箭牌的人。逃避並不可恥，但我認為前提是要能夠覺察出自己其實在逃避。當太多失落堆疊在身上時，靈魂就像丟失了一塊一樣，時間變得意義薄弱，微不足道，開始肆意揮霍，許多成癮的生活模式開始無限循環，如果把時間都浪費掉的話，這種痛苦會不會快點結束呢？這不是某種意義上的求死嗎？但我們真的這麼希望終結嗎？我們想終結的應該只有痛苦而已。或許是我的求生意志讓我關押情緒的冰湖表面破裂，使我的悲傷一股腦地傾洩而出，我感受到它們了，但我一點都不了解它們。

前幾天與媽媽通過電話，她很焦慮地告訴我她暫放的物品不翼而飛了，應該是外勞拿的，能不能替她問問？媽媽像個很害怕與人接觸的孩子，雖然我確實曾對媽媽說過可以躲在我後面，但實際上聽到時還是感受有點微妙。我很溫柔的安撫她先不要多想，我會替她溝通的，請她先放心。掛上電話後內心五味雜陳，我很確信媽媽在生我的時候心裡還是個孩子，至今依舊還是個孩子，另一件讓人擔心的是...媽媽的記憶真的沒問題嗎？這件事我以為到此就結束了，也沒再多想。但此後的兩天，我有意無意地沈迷在無意義的事情上，並開始哭泣，這次還好，我只花了兩天就發現自己有情緒沒有處理，比起之前的數月要好得太多。
我問自己：『在傷心什麼呢？』
啊...原來是想起了，這幾年來背負著家裡一個又一個長不大的孩子，替著每個人的所作所為擦屁股，為自己的心力交瘁感到不捨吧。

我居然在可憐我自己，真不像話。

說實在現在回想起老爸生病以來一路經歷過的事情，我真的有種不忍直視的感覺，家人互相支持了嗎？ 有，但也沒有。就是...有好心做壞事的傢伙，也有壞心做壞事的傢伙，我的視線只允許我往外看，因為已經失火了。從那時開始變的吧，應該就是從那時開始，我不再面對自己的人生了，於是沈迷在處理別人的事情上，反正若不如此我也無法存活，我的信念會崩塌，一個想給爸爸安穩晚年的意念，一個想要維護『好人會有善終』的執念。

現在想來還是好痛，有些人我就想用一輩子記得，不管那會帶來多大的痛苦，我都想一輩子記著。

最近忙著面試新的工作，在面試的過程中一邊檢視著自己這幾年來的步伐，我發現我用太多理由去搪塞自己可以不用前進，如今許多機會的到來，我沒有一個能好好抓住，回想還在大學時候的自己，回想著剛出社會的自己，我才恍然大悟我早就丟失了一部分的靈魂了，而我居然至今才發現，逃避了那麼久，讓自己的生活如一灘死水，我沈迷在日復一日的工作中，不敢奢望自己真正想要的事物。

以往我總用溫和包容的態度面對身邊的人，但我從沒用溫和包容的眼神看自己，如今要去適應那些感受，並接納它們安撫它們，真的太不容易，常常很驚訝地發現：『哇～....我原來這麼悲傷嗎？』，然後一次又一次的跟自己說：『沒事了，不都過去了嗎？現在很好啊，媽媽變懂事了些，哥哥姊姊也稍微能夠溝通了，我需要做的，是跟我認知裡傷害過我的家人做告別，如此而已，那些痛苦已經是過往，就讓它們留在過去吧？恩？』。 我沒有必要再對過去進行驗屍，找出死因，追究責任歸屬，沒有意義，只會徒增仇恨；掌握自己就已經是最大程度地掌握命運了。

我變得哭點很低，我不知道何時才能改善，但我正在學習怎麼控制這些情緒，都年紀這麼大了才在學這種事，心裡還是有種說不出的難為情，但沒辦法，我不想再把憂憂關起來了，我只能學會跟他共處。

這週，我去看醫生，因為我聞不到味道好一陣子了，我說我沒有鼻塞，醫生說我八成是已經習慣鼻塞的感覺了所以不知道自己鼻塞，聽完我臉上應該是寫著『你在供尛』吧，沒想到回去吃了藥，感受到呼吸順暢應該要有的樣子後，我驚訝地告訴自己：『哇...原來我真的一直鼻塞，難怪成天昏昏沈沈的。』朋友知道了我的情況之後，笑著說：『妳好像還在感受自己的小朋友啊～』。
我心想：『是啊，我真的是。』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別人要擦護手霜跟唇膏，但我從來沒有看看自己是不是其實需要，直到朋友替我擦了護手霜，我才發現原來...我手超乾...。但每次有這種發現的時候，我都會不自覺的掉淚，一方面切實地感受到他人的善意，覺得溫暖窩心，一方面覺得自己實在很荒謬，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長成這個樣子的啊，但我好像真的沒有好好想過自己到底需要什麼。

學習聽自己的心聲，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每一次做好覺察跟對話，都會好好的鼓勵自己一番：『我今天也好好照顧自己了呢！（滿足）』。
逝去的歲月已經不會再回來了，討厭自怨自哀，但還是容許我適度的哀悼一下吧...可能這漫長的歲月所壓抑的淚水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不過我相信總有一天能跟過去好好道別，取而代之的，是慶幸自己從沈迷於逃避中醒來，開始為自己而活，邁開腳步去追尋來到這世上的意義。

附上一張老爸生病前，陪他去運動的歪照...爸爸是個毅力堅強的人，也從不喊苦，面對紛紛擾擾總是很從容，我想記得你每次看我津津有味地吃你親手烹飪的滿漢全席滿足的模樣，想記得你語重心長地跟我分享你人生哲理那沈穩的樣子，想記住每一天你不畏風雨接送我上下學的背影，這樣的你，我想盡我所能讓你感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