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無明》中篇.無賴通識

2018/05/23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本文所觸碰的並非「邊緣」,而是直視「正常」的自我批判,寫成「《一念無明》的怒」,作為紀錄。藉由《一念無明》的故事放置「正常」與「邊緣」的對位,帶起了社會對精神病患的關注,然而文本上更多是來自大眾社會的精神面貌。
《一念無明》為人詬病的個別場口,離不開「覆診」和「團契」兩場戲。正如一般批評所指,電影的戲劇處理側重在場口的功能,多於以寫實為本,以致鏡頭上與文本上都落入「臉譜化」和「功能化」之嫌。四維出世手握木間尺撰評,重打手板,無可厚非。我作為普羅觀眾,閱讀其文章的用字和口吻不至於過敏或反感,但認同部分觀點。電影不單濫用情緒作推進,還有太多七情上面的演繹,整體上可謂一貫港式的編導邏輯;此說並非褒眨,而是長久以來的港產味道,不但迎合了較懶庸的觀影態度,而且在未觸及知性層面底下,也能飽受情緒起伏的洗禮,滿載而歸,值回票價。港人講求「實際」的思維,省錢、省時間不在話下,「省腦汁」才是目前港人的地道特色;這才明白劇本有服務大眾的考慮。上述一論,沒有挖苦劇本的意思,只是作品與市場的水準,是木門對木門的關係。
有說,編劇立意不良,抹黑了相關人士,但問題不難釐清。劇本的核心問題不宜多贅,所謂抹黑是瞎子摸象的批評,歸因究底是技巧問題,而不是態度問題。撇開表面的爭論,從上述兩個場口的編導方法斟酌,其意味更值得細究,甚至令人汗顏。
大海陪同世東覆診的戲路,風格簡而言之:無過渡剪接的開場、三人側面的取鏡、偏向舞台的戲劇佈光、點列式的對白和醫生的丑角演繹,風格與原本路數脫節,營造了疏離效果(※)。奈何編導的心思不敵政治正確的光環,觀眾在正義感作祟之下,斷定公立醫院醫生被醜化,自然批評電影的描述不夠公允。在我理解段落的聯想,是單刀直入,控訴港人習以為常的實際邏輯:免卻廢話,按章辦事,省時省力,最後醫生明示「如有自殺的念頭,便需要入院」,更是簡單快捷的解決方法。理由在於黃大海面對的種種問題,諸如擔心世東發作、擔心麻煩憐居、擔心受人白眼、擔心生計問題……一切自世東出院而起,他不出院就沒有問題了。想法是否很無賴呢?只怪香港市場除了大學證書多,無賴認證更多,歸因究底是來自我們日復日地講求功利和實際的思維,人格似乎已被功利社會潛移默化了,沒有意識到電影所批判的邏輯框架。在庸人解決問題的思維入面,沒有包容,沒有犧牲,沒有骨氣;僥倖的有如大海的細仔,有資本能力把問題外判,買回面子和架子的陳腐錯覺。
(※所謂電影的疏離手法,打破「第四面牆」只是(漸趨廉價和通俗的)其中一種,間離法仍是萬變,例如《大佛普拉斯》處理新聞拍攝的旁白,引領觀眾作出更客觀的聯想。)
相對之下,「團契」的場口所帶出的荒謬感,有過之而無不及。拭除政治正確的光環,暴露出場地淪落為功能性場所的事實,提供定期釋放負能量的空間,情況類似解毒所或世東覆診的部門。場面處理尤如世東搶麥一幕;只是世東換轉成了聽眾的角度,大台則由珍妮(Jenny)上演怨婦大崩潰,兩者比較之下,她的內心是另一種被抑壓的狂躁而已。其實,置業問題早已成為這個世代的普世厄運,而珍妮只不過釋放了早已崩潰的怨念,直教教友感受自己的「罹難」經歷。藉著「離地問題,離地解決」的邏輯,教友呢喃著「阿們」的口號,替她請示上帝的寬恕。在連繫一心的口號之下,他們集體把苦難歸咎於虛無,但結果造成了人與人的關係離異,無人提起勇氣叩問現實的問題,更遑論意識到把世東推進無底漩渦去。
無論《一念無明》所拍的醫生還是教友,電影都呈現出他們著實於眼前一環,提供入院和發洩兩項「務實」的解決方法。在這些機構的邏輯之中,認為所提供的選擇都是對黃世東有益,他可以選擇返回病院生活,也可以加入教友的行列。人類對於「物理空間」與「情感發洩(交流)」的需求是常識,在香港卻變成了科學問題,而以夾心階層和基層的常識而言,現在都已經無法應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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錫洋,香港90後影視工作者,業餘影評人。 文青無門,學棍不足,腥羶色有餘,愛好黑色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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