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欲掙脫被控制的人生，而我們卻習於窺探與被窺探的世界！／《楚門的世界》（The Truman Show,1998）

在實境秀推陳出新、直播從未終止的大數據時代，再拿出《楚門的世界》（The Truman Show,1998）重看幾回，像預言一樣（也像寓言一樣）嘲諷著後來這個充滿人設，以及習於窺探與被窺探的世界。

前幾日有一則新聞報導日本演藝界正在籌備一支新的男團，以實境的方式，讓大眾能夠二十四小時窺看這支團體裡所有人的生活，我腦中便閃出《楚門的世界》這部電影，想起故事主角楚門從出生到終於發現自己是一個被設定出來的角色，最後選擇離開被設定的位置，告別那個除了他以外，全部都是演員的攝影棚，重新啟動、設定自己的人生。

不論何時打開這部電影來看，它都能夠跟上時代的腳步，恰好在某一個細節裡敲中了時代變化中的荒謬，並在其中感受著創作者對於人性的嘲諷。

起初，網際網路還沒存在於日常生活裡，看著電影中大量對著鏡頭大量的行銷，嘲諷意味十足地，將商品置入楚門秀之中，那時我們只覺得好笑：「商人就是這樣洗腦我們的。」卻在下一個世紀看見這已經是直播、實境秀犯濫的自媒體時代，乃至電視電影，不僅會一再出現各式各樣吃喝玩樂、食衣住行的商品，還都經常突兀地在鏡頭前毫不掩飾地打斷了虛構的故事，只為將手中那項被贊助的商品，推銷到螢幕前給你！

那些上世紀末以一個真人秀的世界，是以「想像」世界是一個大片場的概念，也在這個世紀蓬勃發展，不只楚門那場真人秀，而是「人人都是一場秀」，以當今最流行的「人設」概念，表演任何一場發送到網路世界上的實境秀：楚門急著擺脫被設定好的角色，而我們卻經常想設定出高點閱率的角色，好讓自己成為那個「一直被盯著看」的扮演！我們也常不禁意地，像坐在電視機裡觀看楚門的觀眾一樣，成為窺探別人的人。

1998年能將世界想像出一個巨大的片場、演繹這場真人秀，已經讓那個時代的我們看得瞠目結舌；我們原以為那就是一部寫得非常有趣像是在鼓勵人們突破自我、勇於挑戰、對所見所聞需要保留自我的思考與對世界可以不斷提出質疑的電影，卻隨著時代的變動，有著不同對於時代、人性與自我的提問。

年少的時候觀看這部電影，也經常幻想著「自己是不是被設定好的那個角色？」是不是哪天也會突然發現自己再也不用依照被設定的人生，去展開另一種不同的故事？會不會內心沒有對世界萬物提出「為什麼？」的問句，活著就可以像編劇筆下的角色，隨之高低起伏、生老病死？究竟人生是該被安排、設定好比較輕鬆容易，還是像後來這個時代大聲嚷嚷，跟楚門一樣推開那個EXIT的門，從此「做回自己」而讓自己活得更像自己？

但年少的時候沒有跟著電影想像世界的變化：原來這個世界有那麼多人願意扮演被設定好的角色；原來設定好而表定演出的角色真的可以得到一定的注視且獲得不少的資源；原來像楚門秀一樣，大多數人都樂於窺探任何人的人生，像是彼此相伴，但又隨時可以轉換目光，挪到下另一場秀裡；原來有千千萬萬的人都想要在這龐大的網路世界裡，演出一場又一場的秀！

大多數人一定都記得這部電影最後的畫面，飾演楚門的金凱瑞用他那招牌笑容說著他電影裡的那段台詞：「in case I don’t see you, good afternoon, good evening, and good night!」然後鞠躬轉身踏出那道離開為他搭建的巨大秀場，但很少人提起最後一顆鏡頭，在楚門秀中止轉播之後，電視機前的兩位員警其中一位問：「還有什麼節目？」另一位轉身尋找搖控器。

這真是二十多年後再看，最能精準呈現這個大數據的演算世代：我們都以為「沒有什麼」世界就會毀滅，但其實「什麼」都不存在！或者「什麼」都存在！它只是隨著我們觀看世界的方式去變動、去轉換；而那個從楚門延伸出「真實的自己」，也僅僅地存在於一個人的內在，只有自己才會知道什麼「是最真實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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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來我看過無數次這部電影。但這應該是我第一次從內心真切地感受到，也許十九歲看這部電影會為之震撼至今，是不斷地在思考「自己是什麼？」與「活著的意義」，而後來大量被窺探與窺探的社群網站帶給我無盡的不自在，也在二十多年後的現在，從電影裡獲得了一點認同感：有人選擇站在人前角色扮演被窺看的角色，有人像楚門一樣離開那個被設定好的人生選擇離開，而有更多人選擇將自己切分為不同角色，在各別的世界裡用不同角色需要的樣貌做演出！

《楚門的世界》（The Truman Show,1998）
導演：彼得·威爾
編劇：安德魯·尼可
主演：金·凱瑞、蘿拉·琳妮、艾德·哈里斯、諾亞·埃莫里奇、娜塔莎·麥克艾霍恩、荷莉倫·泰勒

P.S應該拿些老電影來寫，小時候看寫不出所以然，有些創作經過了時間的考驗，反倒像是某種警世的預言。

圖片來源：《楚門的世界》IMDb網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