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一切都如此熟悉,卻又不完全的熟捻。
仰望浮動的白雲,天畔的蔚藍天際映入了眼簾。
依稀記得……那似夢非夢般的真實場景……
然而,不管他如何去追尋,如何伸手試圖觸碰那觸手可及的畫面……
依然無法,直望你……
風,吹過了淡金髮少年及於上背的髮絲,在世界樹搖曳的樹蔭下,看不清他的面容。
少年,薄唇輕啟,似乎在訴說著什麼。
但他,卻一個字也聽不到……
你,到底想要對他說什麼?
每當清醒,這殘餘夢境總會縈繞腦海,久久不散。即便散了,也會再回來。
一次次,對他訴說著某種他聽不見的話語。
許久、許久……宛若直到他『真正』承接他的信息,這夢,才會有一個……
邁向下一個旅途而非結局的起點。
不知為何,每每仰望藍天,他時常莫名會問自己這個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現在的他,是名為西司的少年,還是……他所不知道的那個自己?
此時,少年一張俊秀的容顏顯露了出來,溫潤一笑,笑彎了天空色眸子。
「我會等你的。」
然而,屬於他的新的一天,何時會到來?
◇
請靜靜聆聽。
晨曦照耀大地,光線自群葉間灑落林間。
諸多異色的螢光魚群在湖泊中快樂悠游。
徐徐沁風吹撫躺於枝幹上的少年身軀,天空色的髮梢隨風舞動,彷彿在喚醒沉睡中的生命。
鳥兒啼鳴。
精靈傳唱。
彼此交接。
面目清秀的少年睫毛微顫,他緩緩睜開了雙眸,將枕在後腦勺的一隻手抽了出來,半掩在他的面前,在手臂陰影下適應亮光後半晌,繽紛世界映入了透藍眼簾。
對世界而言,又是新的一天。
「是夢啊……」
來自遠方卻及於耳際的聲音。
小心地從樹幹上坐起身,調整好整體平衡後,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順勢打了個哈欠,隨後揉了揉泛淚的單眸。
他穿了一身簡約又寬鬆的衣服,似乎是為了好方便行動而選的。
瞥了樹身下的湖面一眼,考慮待會兒是否捕條魚來充當早點,但想起自己被人嫌棄到不行的廚藝而作罷。
隨著歌謠挪動身子,繫於側髮的一縷鬆散髮辮在光影下,伴隨髮絲微垂落面龐,散發出了一絲美麗的色澤,他望向聳立後方遠處樹端聳於雲間的參天巨木。
「……世界樹。」
不同於清新爽朗的早晨,他此刻的心情一如每日沉重且複雜,不,應該說心酸、苦樂的心情近乎佔滿內心。
可是他又不曉得為何會這樣。
他環抱雙臂仔細思索半晌,仍得不出想要的答案,隨後他半放棄地舉一手投降,以看在他人眼裡相當不負責任的自然口吻自我回答。
「嘛,順其自然,時機到了自然會知道。」
不久前平緩的微風,再次撫過了他的臉龐,捎來了淡薄即逝的訊息。
『……西……』
「嗯?」
聞聲,他朝聲源望去,卻無法從環繞湖畔的林群中尋到來人的身影,僅有縈繞耳際的枝葉婆娑聲。
這突如其來的插曲,不見半點唯恐,反倒激起了他的警戒與好奇心。
『西司……請您早日……』
請您早日?
這是什麼意思?
而且為什麼這個偏僻角落會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話一入耳,西司一蹙眉,不解現況究竟為何。
即便他不清楚對方的藏身處,從聲音判斷應該離這不遠,西司以不刺激到對方的方式擷取腳邊的枝椏,謹慎地朝他認為的著眼點使勁扔擲向了矮樹叢,試圖激出對方。
然而,除了數隻在林木枝幹上休憩中的鳥兒受到驚嚇拍翅離去、草葉婆娑之外,什麼也沒有。
「奇怪?難道是我猜錯了?」
一向直覺為先的西司見狀不免感到疑惑,至今為止他從直覺的指引中獲得了許多意想不到的收穫與體驗……撇去某個怎麼甩也甩不掉的牛皮糖,不然他所期望的事物幾乎都能以超乎想像的形式呈現。
食指抵嘴思索半晌,依舊想不出適合將人請出的辦法。
目前所知的只有那人的聲音聽來十分輕柔又給他一種飄渺的奇異感受,無法分出兩性的中性嗓音。即便他從未面臨這種狀況,不知為何他對此感到一股說不上來的莫名熟悉感。
為了知曉不見廬山真面目的面容,同時戒備著某個挖寶獵人來襲。
西司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穩住搖晃點後,他彎著身子筆直朝湖邊走去。
隨著距離拉近,他勾起了一抹即將獲悉的微笑。
這時,一旁草叢傳來稀疏聲,他猛然停下步伐,隱約猜到答案的西司笑容一凝。
「……」
見聲響平息,他趕緊趁這段極短的時間,搜尋最佳的避難路線。
還來不及逃跑,在他看來相當棘手的存在瞬間殺出草叢直接將他捕捉了回來。
「……西司,你好大的膽子……」
容貌十分俊秀又憤然的黑髮少年死抓著不斷掙扎的獵物手臂不放,意識到無法逃脫的西司,在心中哀嘆,停止掙脫舉動,轉過頭望向臉上掛著笑容,額冒青筋的親友。
「……早安。珞,你昨晚睡得好嗎?」
面對西司的傻笑攻勢,珞不為所動……不,應該說西司的行為無疑是火上澆油。
「你還好意思問我睡得好不好!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找你一整晚,昨天晚上到你房間找不到半個人,我差點抓狂把整座圖書館給拆了!」
在葉間陰影的壟罩下,珞明亮的紫色眸子讓整體氣勢顯得更有震撼力。
「冷靜、冷靜……只不過是找不到人而已,別這麼生氣,而且拆房子對兩個小孩來說難度太高了。」
不怕死的西司意圖想要安撫對方的情緒,卻反倒成了不斷往火上澆油的窘境。所謂的禍從口出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一聽,珞沉下臉,從牙縫中擠出了肇事者話中的關鍵字。
「……只是找不到人而已?」
「……」
啊,完了。踩到地雷了……
見狀,儘管西司認為只要和之前一樣道歉即可,但這一幕讓他瞬間閉上嘴,不得不改變念頭,半逃避地將視線挪向別處。當下只能十分不甘願地將「逃跑對策」硬改成了默默聽訓。
「你眼睛往哪飄啊!別人在說話的時候要看著對方的眼睛,這是基本禮貌吧!」
西司不情願地回望對方。對他來說,禮貌本身就是種束縛。然而,現今社會教育認為禮貌是對他人的基本尊重。
即便他並不怎麼喜歡這種約束教育,卻也得違背自身意願被迫遵守。
在某人的氣勢威迫之下,心裡很清楚自己做錯事的西司再次哀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珞盯著對方繼續問話。
「你昨天晚上不睡覺在幹嘛?」
「……」
「這已經是第幾次了?」
「……」
「你知道我去找你的時候,床上沒半個人影,找遍整座圖書館都找不到人。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西司。」
西司微微低下頭。問話仍未停歇。
「還有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今天……是學校的開學日。」
受到連番問話轟擊的西司,頭垂得更低了。
倪眼樹下,腦中閃過跳湖讓耳根子遠離噪音來個徹底清靜的念頭,自認尚好的想法一出隨即打消。
考慮到翅膀濕透的可能性,就算跑了,珞還是會立刻追上來,根本逃也沒用,終究還是要回去面對他,可說是得不償失。
西司瞥見訓話者一手抬起作勢甩巴掌的畫面,下意識地用力閉起雙眸,同時感受到被箝制手臂的手鬆了開來。
啪!
響亮拍擊聲響徹周遭,疼痛卻遲遲沒有降臨的跡象。
微睜單眸,瞧見珞用力合起雙手,一掃不久前的恐怖氛圍,一臉笑嘻嘻看著自己。
「以上,都是臭老頭大概會問你的事情。」
「啊?」
西司微愣一下,抬起頭,一臉茫然。
忽然冒出和剛才的問話完全搭不上邊的結尾,他不懂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只能等候對方說出自己的本意。
「哼哼,感謝我吧,為了讓你不會被那個臭老頭罵,我已經事先幫你想好他可能會問你的問題,會願意不厭其煩幫你做到這樣的人可是很少的。」
朝珞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他露出一副「怎麼樣?感激我吧!」的表情。
西司一瞬無言。
被耍了。
意識到從一開始就被珞捉弄的西司撇過頭。
珞哼笑一聲,看了眼已經掛在那邊好一段時間的太陽,沉下臉,嘆了口氣。
聽見珞的嘆息聲,西司反射性地朝正眺望沫浴陽光下林木環繞城鎮方向的人,發現他雙眼下浮現兩道淡黑色的黑眼圈,一副睡眠不足,仍拼命硬撐的模樣,若不是有樹身倚靠,或許早就直接摔到湖裡去了。
聯想到自己的行端,西司將話到嘴邊的關切硬是吞了下去,改問了另一個問題。
「你這次又是怎麼找到我的?」
他始終不解就算他躲到鮮有人煙的大峽谷、地窟,就連這次以大自然色調作為掩護的湖邊叢林,珞總有辦法找到自己。
對於是否有眼線這件事,他一直保持懷疑的態度。
「我飛到累了,打算到這附近休息,結果剛好看到有樹枝從草叢另一邊飛出來,就找到我朝思暮想的人了。」
珞露出陰徹徹的笑容。
「……」
沒尋到人,反而先作死……
沉默片刻,先不管珞詭異的笑臉,西司頭頂落下數條黑線並指正話中一詞。
「……你用詞好像有點怪……這不應該用朝思暮想,而是遍尋不著才對。」
聞言,對指正不怎麼在意的珞瞥了西司一眼,微愣了一下,隨後像受到某種衝擊般佇立原地。
察覺他異狀的西司,連忙上前關切。
「珞,你還好嗎?」
聽到西司的叫喚,珞回過神,不僅沒有回答他投來的關切,反倒以不容拒絕的態度拋了一個問題給對方。
「在我來之前,有誰跟你接觸嗎?」
面對一臉正經的珞,西司皺了下眉,不願與對方起無謂的爭執,便將對方尚未找到自己前有無形人影呼喚他,以及摸不著頭緒話語的經過向他陳述了一遍。
話剛落下,珞緩緩瞠大雙眸,面色慌張猛地抓住毫無防備的西司雙臂,不顧兩人所處因大動作而劇烈搖晃的樹幹,險些受地心引力遭甩落。
「等等、你說你聽見什麼!?」
「喴!不要這樣……會掉下去!」
在兩方抵抗與拉扯下,西司一個不穩,反射性地拉著對方的手臂將人一同拖下水。
——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