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過境,我在尋找野鴝。
趁著假日閒暇的空檔,前往這處三年來不知行遍多少次的溪畔。南部午後的滂沱雨勢,以及不斷修葺的河岸工程,使得地形變化之大,與初來乍到時截然不同,每每都得沿路尋找能夠下切的入口。
候鳥過境期間,來到此地,常常能聽見野鴝別樹一幟的歌聲。偶爾,運氣好的話,也能瞥見那一抹鮮紅閃過。雖然至今尚未拍下滿意的容姿,但光是知道有牠的存在,便足以使我在這美洲含羞草肆虐的河岸,一邊頂著豔陽,一邊剔除褲管上惱人的倒刺,滿身大汗埋頭前行。
一條人為踏出的小徑領著我向前。時常可見釣客垂釣孩童嬉鬧,我並非來到此地的唯一,對於這種小路早已見怪不怪,省得我二度踏平無辜的植被。遠處的禾本科長得高聳,從草叢能稍微看見即將抵達的溪岸。我望著遠方,忽然瞥見空中有個小小黑影,但距離遙遠略看不清。正當覺得那晃動的姿態有些異樣時,甫拿起的相機鏡頭對上焦點,細細格線填滿叢叢葉間,一羽文鳥吊掛空中,胡亂拍翅的身軀正越趨深陷,觀景窗中視線所及皆為網目,那是一道劃破空間的裂縫,抹煞了翱翔天際的寬闊。
「肯定是抓野鴝的。」我邁步上前,放下行囊,雙手捧著混亂掙扎的小小飛羽,那溫度炙熱得彷彿觸碰太陽。天知道牠在這烈日下被困多久?
一次次的扭動宛如心臟收縮,一刀刀破網的剪子斷開牢籠。小心翼翼取下,很好,沒有嵌進皮肉,沒有骨折,羽毛甚好。小小翼膀窩在手心,宛如含苞待放,雙手一攤,羽翼綻放,朝自由飛翔。
轉頭望向兩旁延伸的鳥網,右邊兩米,左邊⋯⋯大約三米吧,總計超過五公尺長的細網上還有數羽纏身。正想上前解套,定睛一看,東方大葦鶯、白頭翁、斑文鳥——那些軀體無動於衷,氣息未存,早已離開這世界。
「需要證據!」我突然想到。若之後要檢舉上報,得拍些照片留存。拾起相機,朝著鳥兒按下快門,此刻陽光明媚,綠意滿溢,陰影下的光是如此柔和,西斜的太陽透出薄雲散發光芒,一切熠熠生輝,唯有那些眼睛,永遠失去了更為燦爛的光。
蒐證完了,我將鳥網拆下移除,並將沒了生命的羽翼一一解下,妥善安葬,打道回府。
此趟過後,忙碌的日子接踵而至,沒能再有機會探訪溪畔,也沒能再去看看是否有鳥網高掛。
於是那季過境,我未能聽見野鴝的歌聲在田野中縈繞悠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