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休養到該活動一下的程度啊,爹。滐兒想外出,非常近,本星系的泰坦亞神族群正在內鬥,該處理一下。對我來說,連舒展筋骨都不算,兩天一夜就回來。」
司徒滐面對興致盎然、正在準備一桌下午茶,理所當然地拿艾韃當童工服務生使用的父皇,怎麼看都覺得對方可愛到不行。但他真的真的很想讓小樓春雨(還有自己)小玩怡情,順便讓艾韃把超額精力用在對的地方。
說來,這檔子事交給超帝國軍方就可解決。即使派遣向來可靠堅實、勉強得到紅孩兒傲嬌認可的歐陽世家少主來處理,都算是小題大作。
不過,重點正是「小題大作」,故而無甚罣礙。唯有這等像是在家居範圍散步一下的事件,纔能讓爹爹安心同意。
他暗自修正:只是「可能」,而且一定有相對的代價要付。
回帝星之後,連自己在鷹玥星首都使個「踩雲梯」或「ㄧ羽毛」、偕同春雨小樓放縱翱翔一刻鐘的功夫,向來樂意幫自己耽誤時間的表妹親王也準時接送,完全倒向爹這邊。前天的月璦祭,正是讓東宙共主贈送的妹妹幼劍——蒼蘭賦——吸收月華的絕佳時辰。抱著懷中刃飄浮悠遊半時辰,不能更準時回返觀星樓,本來正得意,這下爹可沒話說呢。孰料到,塔台聚集的曬月亮愛好者壅塞到出乎意料之外,無視親王御使的親衛隊,蜂湧群聚朝他逼近。有的要合映全景共相,有的索性大膽搭訕(例如沒見識的塔達安七子,連什麼老掉牙的「美人一劍、光寒九星」都講得出口。)
滐兒連「諸位請讓」都說不出來,殷麗深紅的瞳孔刺向七個登徒子與躍躍欲試的傢伙們。很想讓揮劍鋒即灑落櫻花的幼妹試斬,但又躊躇,這種初宰對象實在委屈她。要不是爹親自敞開紫凰羽翼,把自己載離,順便將塔達安侯爵拎來教訓子代,說不得自己會⋯⋯
使出最乾淨的逃逸:將現場當作執行副業時的表演館,御等身雙刃飛行,凌空躍過求踩踏求摸靴子的痴迷群眾。
或許,自己過於小看集體欲念的力道?難怪爹爹很難放心。
艾韃蹦跳地使役洪荒饕火,沒怎麼套台詞,就說出自己預想的話語。非常好,不愧是(自稱的)最要好朋友。
「滐弟弟,那個不能是你最要好的朋友、只能是你第二要好朋友的歐陽小隊長,雖然挺能幹,但我們必須監督他。最重要的不是收拾無聊的小鬧事,而是在無腦泰坦的領域揮毫雙生等身劍,讓祂們大大地虐肌肉傻瓜,塑造威懾呢!劍皇尊上叮嚀說,要讓這兩個孩兒盡量分神活躍,不然被寄身trauma的殘念會一直持續黏著⋯⋯」
正要接話時,蠱雨郎君慢條斯理又情致纏綿的好聽嗓音、連同他按摩的手勢,宛如冰鎮的雪焱碧螺春,一時間讓司徒滐舒服到無法發聲。
「哎呀,小滐兒很想去蹓躂一下。爹當然要讓你開心啊⋯⋯等等那盤肉桂捲不是灑糖粉,住手,立刻,停!小笨蛋紅孩兒,罰你等下每種點心只能各喫一塊。」
艾韃好委屈。
「一塊怎麼夠!兩塊啦好不好。以後,叔叔把塗醬與佐料標籤貼在每個瓶罐上頭嘛!」
{您就饒過艾韃兄與自己吧,爹。充當灶火開關是他唯一能安全執行的任務哪!}
司徒滐總認為,從此世開始、不斷地反覆對付「吾代父皇致歉」與「當朋友很好,但可否不要無時不刻來找我玩」的兩位始作俑者,造就自己耐心十足、無法讓他者察覺出微妙情緒的表情。一直以來,努力說服這兩位任性高手,養成他沒必要就不在公開場合發言的習慣。
他最多話的時候,就是費盡氣力、設法讓艾韃暫停鬧騰。較之成功與失敗率五五開的前者,等級最高的任務總是無法通關:說服讓萬物眾生都耽釄沈溺、宛如雨滴凝為花朵的爹,多信任一點點全向度無敵手的孩兒。
許多時候,他很難不同意,四象限各處、眾文人墨客以促狹的好感暱稱自己為「冰雪空靈、無口無心無表情之三無少年修羅皇」的一針見血。
此時此刻,雙重的愛意、雙重的桎梏,他簡直不能更同意。
「爹務必放心,這次是五次元程度的小屑屑。那末,紅孩兒兄長隨我一起督軍,但不可對歐陽兄無禮啊。我們就照師父指示,帶上天霰與淵焰——」
過於柔軟舒暢的任督二脈疏導、連同挨近他背後親暱愛撫的紫鳳形神,再度讓他失去語言的掌握能力。
{唉,爹爹⋯⋯可以不要視我為重傷病患嗎?}
司徒天渆將愛子抱起,笑吟吟地安置在開滿漫天楓紅的起居室高背沙發,透明晶絲雕鑄的落地窗面對庭院。愛好手作毒與藥、酒茶與點心的魔尊上皇,愉快地將透明雨玉茶盞、桂花糕、千層酥、白蘿蔔絲餅、蓮子羹、自釀的梅花酒,瀟灑炫耀地精美擺盤,將午茶餐具座落於瀟湘木鍛造的餐桌。
他將一件輕柔的法蘭絨外套披在愛兒身上,繫上蝴蝶結,身為化煉至尊魔導師的第二專長也同時啟動。他身上「淌出」的纖細醫療觸肢如雪花粉凝結,觸探滐兒的鎖骨下方傷源,撫遍他的全身核心穴道。
「我的滐兒真是最漂亮的模特兒,爹爹的服裝設計靈感都來自你啊。嗯,這脈動有點不乖啊,明明答應我要放鬆、藥浴、服用按摩神髓的飲食⋯⋯為何小滐兒比遠足前更憔悴瘦削呢?必定是老沙漠下手沒輕沒重,而且爹沒有全面使喚自己的功夫。」
司徒滐輕柔拉住那雙靈活細膩的醫療觸肢,撫摸對方最敏感的耳尖,眨了眨血色超新星為原料釀造的雙眼。趁爹爹情迷意亂,他繼續嘗試徒勞的勸說。
「傷口在啟動的剎那就弭合,真的沒事,而且已經療養這麼多辰時。爹爹,真的只是活動一下,有益於神髓洗滌——」
「啊啦啦,不可以忽悠你爹噢。這是滐兒尊敬的前輩、向來與本座唱反調的持國天也同意的診斷。好啦,該服藥喏。先喝下這杯白毫冷陽,搭配藥膳最合拍呢。」
{爹⋯⋯敢情藥師王前輩的醫囑是要我無期限躺著,讓您抱來抱去,同意您做這做那,隨時回應您的撒嬌,讓您用美味的迷藥讓我無法思考,啥都別想做、哪兒都別想去?如果這樣回答,一定是王道答案,保證讓您開心到沒興趣折騰超神界,大發慈悲地饒過五象限所有的世家氏族。}
司徒滐不禁反省,這陣子是否縱容爹爹太甚,簡直是寵過頭了?套用哥哥探視他時的戲稱,自己就是被絕世妖姬給惑亂心神的天真小皇帝?
「所以,最好的方案就是——」
司徒天渆示意艾韃去跑腿的眼色已經熟練到可怕,一瞥就讓紅髮青年知道該辦啥差事。紅孩兒呻吟嘟囔著,趕緊吞下糕點,毫無反抗地飛快瞬移。
「去散心很好,我知道啦。這樣吧,滐兒一定願意使用我精心構築的裝置,讓爹陪你一起去那方喧鬧的泰坦星域吧!說來,本座也很久沒召見克羅諾斯,是該教訓一下這傻副手啦。」
在砂金色的溫潤水域,面對超帝國皇帝與他的使節代表團,泰坦亞神的族長蕊蕥(Rhea)不動聲色,禮數爾雅周全。她費了數萬年的嚴謹禮儀教育,纔把凝視收斂到稱不上驚愕的地步。
倚坐在紫檀木鑄就、周遭環繞因龍王脈動的全方位超光速輪椅,南天超銀河最年幼的皇上逕自沉思,靈秀沈靜到面無表情的形神完全沒透露線索。倒是他身後那位魔尊太上皇,華美傲慢,不時挨近任憑擺佈的小皇帝,調整髮飾、餵食丹藥,簡直不要更心滿意足。
[到底您兩位是來約會渡假,還是樹立威懾,支持我擔綱泰坦全族的當家啊!]
幸好,惹事生非的小輩與配偶都給她修理殆盡,現在都裝乖到不行。就讓儀式安全過場,趁早恭請心不在焉的小皇上與他險惡萬人斬的父皇安歇。
她完全不想猜測,司徒天渆會在行宮的寢殿對玉雪冰寒的愛子做些什麼。只是,蕊蕥相當非常強烈期待,皇帝巡視邊境的行旅之後,流通五象限的全息動態藝術會社必然出版的美輪美奐情色話本。
豈料到,張狂不馴的克羅諾斯戰戰兢兢,被魔尊太上皇當做沒眼界小弟教誨了一頓酒宴。拎著當世九大魔君之一的後頸,蠱雨郎君認真嚴厲說教,一個有格局的魔君該如何無條件順從姊姊與妻君的各種規矩。原來,這位全向度禍水至尊是如此的妻姊控,蕊蕥這次真的無法收回驚訝。
司徒滐沈默了十分之九的酒宴時光,嘴角很細微地上揚。朝著泰坦族長頷首,他只講了兩句話。
「爹,沒事,魔君閣下已經知錯,從此聽從蕊蕥族長。諸位,朕欲取悅兩位新朋友——有請劍來。」
這場揮發脈衝的主角劍刃,並非由司徒滐的共體、瞬間動念就優美殲滅的天焱雪豹出場。司徒滐最信賴的六大世家統帥,上將歐陽墨,以憧憬與崇敬的情愫,卸下背負在英偉脊柱的太初迦南神雙劍,欣悅地任其馳向唯一的君王與總角之交。
「舊名Galilee的漠宇,煉造大師英奇為了獻給摯友、紀念超神拜爾的降世九週天,使用金系神髓與火系靈質,召還火巫王,劈開雅威眷族千名,成此雙刃。」
司徒滐溫存地調控在他左右歡綻的劍意。他飲下深紅烈釀,倏忽間,以泰坦族五次元的感官而言,攫取不到他移動的軌跡。他們只知道,同步感應慢得離譜,似乎時空與虫洞都故障了。時空向量尚未流逝,皇帝就矗立於主殿陣眼的方尖塔頂,如同流光,雙手編織寒凜劍陣。
相對於纖瘦到顯得輕盈飄渺的身形、格外修長有力的左六指與右七指,從容彈奏著環繞他起舞、瀰漫風暴與穹蒼的等身雙劍。
劍意滲鎏金湧闇火,激盪四大元素,司徒滐的束髮驟然解開,瀰漫血光的絲質長髮散落於肩背。髮飾如流螢,施施然地飄回蠱雨郎君的掌心。
虹暈瀰漫,他與雙劍交神,美幻得不堪注視。
「如今得此契機,當請天霰與淵焰的始初伴侶、拜爾前輩前來重聚。」
唯有深情凝注愛子的魔尊與配備「破幻眼」的歐陽墨看得出分鏡細節。司徒滐彷彿一陣漫灑星光的銀河水瀑,悠然翺遊,無時差就立於塔尖。
超神劍皇的光暈遞向殿堂外,向來冰涼無感的血瞳激盪劍意、熾烈如絕句,身後就是永在之萬古刃塚。
一陣穿破次元與象限障蔽的千萬高塔奔騰,侵入此領域。架勢挺拔帥氣、以深淵左眼對劍之絕頂致意,騎士與駿馬共體的黑曜系武尊登場,躍上方尖塔,拉滿註冊招牌的超物質神箭,弓弦緊繃至將射欲射。另一只載入湛銀星雲的右眼,暴漲湛亮的流金碎炎,漾滿狂意野性。
「拜爾在此,喜見吾等共擁的小尊上。顯然,吾之兩位愛子已然渡劫圓滿,終於回返澄澈絕境。感激不盡,就讓這場劍與箭的疊加式來表達其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