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晚飯,寒寧天明顯興致很高,甚至難得的取出了珍藏許久的佳釀,與江月白斟飲一番,一副與江月白的熟絡模樣,飯後便直接吩咐下人去給他打掃出一處客房,明言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種種彷彿變了一個人的行爲,看的寒蘊水與寒夫人一愣一愣。
先不提那所謂故人之子的緣故,以寒寧天的性子,便是真有親戚的子女到來,而且還是極爲相熟的那一種,向來沉靜的他應當也不會有着如此舉動。
直到酒足飯飽,滿面紅光的寒寧天吩咐侍女帶江月白下去歇息之時,寒蘊水方纔找到機會,好說歹說是將那侍女支開,自己送江月白去那客房,寒家佔地並不大,能夠勉強作爲客房的存在更是就那麼幾處,走起來自然是輕車熟路。
江月白饒有興致的看着身旁不住用目光表露出心中好奇的女子,若說上午的交鋒他是一塌糊塗,現在,主動權則完全是到了他的手中。
他已經對這個寒家小姐有了一定程度的瞭解,這回只要他不開口,便不會重蹈覆轍,而天下能夠逼他開口的人並不多,至少在他心中不算多。
果不其然,一路上寒蘊水幾番試探,終究是被他以沉默擋了回去。無論種種手段如何令人心亂,只要報以絕對的無視,便近不得他的身,最終,寒蘊水也只能無奈離開,至於離開時口中嘟囔着什麼,便不是他會在意的了。
江月白推門走入客房之中。
說是客房,實際上在不久之前,應當還是一處雜物間,但這並非是寒寧天故意刁難他,在沐霜城內,寒家只守住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從不與其他家族有那生意上的往來,而沐霜城外,也不會有人到寒家來自討沒趣,自己這不速之客的到來,已是足以讓他手忙腳亂一陣子。
不過光是這打理的程度,已能看出寒寧天對他的上心。
他本身身無長物,除了腰間的酒葫蘆以及身上的一些盤纏,根本沒有其他行李,粗略收拾了一下客房,便得了空閒,望着窗外皎潔月色,露出了會心笑意。
寒寧天比他想象的還要堅定。
他原本拜訪寒家,只是想借寒家的名義,爭取一個參與西聖域小聖比的機會,但寒寧天,卻毫不猶豫的以個人名義打算在他身上傾注一切支持。
他不需要那麼多,也不會憑此要求寒寧天更多本不用付出的代價。看到寒寧天的態度,千里迢迢到這西聖域沐霜城,已是不虛此行了。
片刻之後,他收回目光,一口靈力自體內流轉,頃刻傳遍四肢百骸。
夜幕漸深,燈火已熄,正是修行之時。
千里迢迢翻山越關,江月白的目的只有一個,便是今年的小聖比。
五大域皆有大小兩場足以轟動全域的聖比,皆是三年一屆,五大域輪流舉辦,互不干涉
。小聖比唯有二十歲以下的年輕修行者才能參加,大聖盃比則沒有任何限制,今年這小聖比落在西聖域,算算那九月初九的時日,距今已不過三月時光。
聖比本就是爲明空界五大域內部選拔年輕人才的盛大活動,只要未曾到截止日期,任何聖域內的修行者都可以報名,但首先的要求,便是拿到聖域內部的名額。
無論規模大小,西聖域每一處郡城都有着名額,哪怕是沐霜城這等偏遠到經常被人遺忘的區域都一定會有,他的目標,便是沐霜城的其中一個名額。
他實在很窮,算上中聖域的資源,也絕對無法憑自己得到一個名額,相比而言,依託寒家這城內一大家族爭取名額,實在要方便得多。
有寒寧天的支持,名額一事應當不會有太大問題,主要的問題,來自他本身。
無論自己到底有多少實力,他此刻的靈力修爲,還是一個貨真價實,毫不摻假的靈通境,若不勤奮修行,先將那體內暗傷悉數抹除,他這靈通境混入小聖比之中,未知的變數實在有些多,而那是他絕對不想承受的。
凡俗間的修行大道,大抵分作四境。
靈通,靈明,靈臺,靈玄。
初步溝通天地靈力,貫通體內經絡,是爲靈通境。
明悟天地靈力法則,令靈力自如流轉全身,是爲靈明境。
其後的靈臺境,靈玄境,乃至於令無數人豔羨不已的仙道,甚至神道,江月白並非好高騖遠之人,此刻也不需費心思去想,修行嘛,水到渠成便是。
若不將體內隱患排除,他可萬萬不敢嘗試破境。
寒蘊水的診斷大致沒錯,不過,他真的不需要就是了。
治這暗傷,要的就是個水滴石穿,水到渠成,沒有任何人能夠助力。
雖是如此,寒蘊水那一片心意他領了,明日不與她繼續鬥氣便是。
想着那白衣女子宜嗔宜喜的一張俏臉,江月白心中無來由的舒暢許多,身體無比熟捻的循着心意而動,一套拳架似行雲流水,很快進入忘我狀態之中。
江月白雙手似清風流雲,看似不帶任何力道,出手的那一刻,卻有凌厲氣勁噴吐,彷彿那飄渺流雲忽而轉爲磐石,下一瞬卻又隨清風飄散,端的是剛柔並濟,可稱絕妙。
每一次招式打出,他全身的經絡骨骼便似震動一番,發出清脆聲響,隨着招式越快,聲響亦愈密集,似年節時期的爆竹,若是尋常人聽見這等自自己體內傳出的聲響,絕對無法冷靜,但此時的江月白卻恍若未聞。
一來,這套拳架本就是需要人全身心沉浸其中,方能有最好成效。
二來,江月白早已習慣了這些聲響。
一靜一動間牽引全身,於平凡招式內易筋伐骨,於天地間橫攬流雲,這
便是這套拳架的過人之處,普天之下,唯有他一人能將其自如施展。
他將之命名爲“流雲架”。
數年如一日的操練,早讓他對其爛熟於心,而他也非常清楚,這套拳架若是泄露出去,足以讓不少修行者趨之若鶩。
在靈通境之內,每一次行招皆是對體內靈脈的一次衝擊,相比循正常方法破境快了不知多少倍,根基更是能夠無比紮實,從這一點看,說這流雲架是絕世功法也不爲過。
雖然,這絕世功法並非完全由他所創,他還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罷了。
而在他忘我行招之時,在他的背後,數抹淡淡黑色隨汗水一道被逼出,發出輕微嗤嗤聲響,消散之餘,周遭的空氣也添了幾分惡臭意味。
絕神毒。
天下能夠中這一毒而不死,甚至還能接近治癒的,他自信天下獨一份。
因爲天下唯有一處留存着這種侵人血肉靈脈的強毒,而那個地方隕落的神座,恐怕比當今天下那些巔峯強者加起來還要多。
中聖域,絕神崖。
絕神崖下絕神毒,神座天魔皆作土。
神座已是這世間修行者中最爲巔峯的超然存在,翻手之間,便可改天換日,有通天徹地之能,但在那地方,一不小心爲這絕神毒沾身,也只有與這被禁絕的童謠一般,與那些隕落的邪魔共穴而眠了。
若非這絕神毒留存成傷,他也不會一直不提升靈力修爲,這套他苦心探索出的拳架,一可憑肉身壓制傷勢以治標,二可逼絕神毒以治本,正是一舉兩得的大好方法,這一點,那糟老頭子教的原版可做不到。
可惜,一次只能逼出那麼一點,但已經逼了這許多年,多逼一段時間也完全可以忍受。
至於寒蘊水。
江月白微微苦笑,她看出了絕神毒造成的暗傷,但看不出絕神毒本身的存在,雖然有這絕神毒已被他逼得差不多的原因在,到底不是一個還比他小着幾歲的年輕女子能夠解決的。
一套流雲架施展完畢,江月白深吸一口氣,乾淨利落的躺上牀,平復一身靈力之餘,頃刻便進入夢鄉。
名額之事,他並不擔心。
大不了,明日與寒寧天一道往那城主府走一趟便是。
此刻的江月白,還在思索寒寧天以“故人之子”搪塞自己的夫人與女兒,她們都是他最親近的親人,就算察覺不對,也不會外泄,但對其他人,自己又當是何種身份,畢竟寒家的客人,在這沐霜城終歸有些“驚世駭俗”的意味。
他此行只爲爭取寒家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可不希望因爲這件事,驚擾了寒家的平靜。
但,算了,大不了明日隨寒寧天往城主府走一趟時,問上一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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