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怔怔看着眼前一本正經死盯着他的寒蘊水,一時還未緩過勁來。
他自認這絕神毒非常隱蔽,剛從崖下爬上的那些日子,他被這絕神毒折磨的不輕,覺着靠自己驅毒太慢,便動了尋醫問藥的念頭,但無論他出不出得起錢,那些大夫都只能看到絕神傷的存在,開些治療內傷的藥,至於絕神毒則沒有一人能夠看出,雖然可能有他囊中羞澀,無法找那些真正有名氣的醫者的原因在,想要看出絕神毒,尤其是現在已經衰弱到了一定程度,即將被他拔除的絕神毒,終究需要一定的醫道素養。
他一向不認爲寒蘊水能幫他什麼。
有流雲架的逼毒,這絕神毒已是幾乎被完全化解,正是確信能在小聖比前將絕神毒處理乾淨,他方纔選擇到這沐霜城來
但現在,寒蘊水的一番話雖不算一針見血,卻是完全察覺到了絕神毒的存在,並且試圖從他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昨日我便說了,這傷不礙事,至於這毒,我有一套拳架,每日睡前打上一套,自然能將其逼出,無需你擔心。”
江月白鄭重道:“我可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寒蘊水點點頭,神情卻是堅毅:“但要我看着病人獨自承受痛苦,我可做不到。”
“就算那深藏體內的劇毒的確已經驅除的差不多了,也不能掉以輕心。”
她起身,自藥櫃中取出幾味藥材開始研磨,江月白便在一旁百無聊賴的瞧着,相比於昨日,牴觸情緒已是近乎全無。
寒蘊水有她的堅持,或許只是無謂的徒勞,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但卻是切實的在關心他。
不知過了多久,一顆藥丸已是被寒蘊水遞到他手中。
“沐霜城附近的藥材並不多,更沒有什麼稀有的草藥,這顆逼毒丹是我能夠做出的,藥力最強的一種,用以輔助你的身體自行排毒,若真如你所說,你有一套拳架逼毒,那它應當有些作用。或許有些多此一舉,但你儘可放心,就算沒有效果,也不會幫倒忙。”
江月白接過丹藥,笑道:“謝了。”
“今日你服下試試效果,若有效,明日我好好做上一瓶。”寒蘊水微笑道,“等你好了,可要給我好好看看,你真實的實力。”
江月白淡笑點頭。
這個要求並不過分,甚至比要他付診金要輕鬆許多。
昨日在這寒家醫館之前,他丟了個大臉,估計早已成爲全城笑柄。但他自信,若真刀真槍的幹上一架,沐霜城內能夠戰勝他的人應當不多。
……
與寒蘊水並肩走出醫館,江月白明顯的感受到了一個事實。
時代變了。
他走進醫館之前,周圍路人的眼神還比較多樣,大體上以疑惑居多,但現在,幾乎所有的路人都對他抱着敵意,雖濃淡不一,但甚是清楚,彷彿就這麼一個多時辰的功夫,自己便成了全民公敵。
寒蘊水面上笑容帶了幾分幸災樂禍意味,拍了拍江月白的肩膀,眼神似是憐憫,又似是調笑。
情況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他們二人都心知肚明。
“寒叔……這做的可不地道啊。”
江月白在心中苦笑着,目光卻是猛然朝向街上某處,眼神在那瞬間變得極爲凌厲,有殺機一閃而逝。
殺意。
江月白頃刻鎖定那緩步走來的年輕公子,一身筋骨驟然繃緊,於體內微微顫動,並無半分靈力泄露,但整個人的氣場已有了微妙
的變化。
這種變化他人完全無從探查,純粹來自江月白體內,便是與他極爲相近的寒蘊水都感知不到。
就彷彿一座隨時可能噴發的火山,將一切能量積蓄體內,只等一個契機。
又彷彿一頭見到獵物的嗜血猛獸,只要一個瞬間,便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眼前獵物徹底撕碎。
不過片刻之後,他身體已恢復了放鬆,面色亦是平靜如常。
殺意是殺意,但並不算濃厚,而且只針對他一人。
能夠爭風喫醋到心生殺意的,心胸實在不怎麼寬廣,應當也是個心狠之人,但既然對方一腔殺意都在他身上,他坦然接受便是。
“你就是那與寒小姐訂了婚約的江月白?”
一名年輕公子手持一柄摺扇緩步走來,端的是風度翩翩,面上神情卻是鐵青,尤其是看到寒蘊水與江月白相距極近,甚至肩膀都幾乎要貼在一起後,妒火便幾乎要從眼中噴薄而出。
“那是林家的大公子林軒,去年還想着喫天鵝肉,最近這段時間倒是沒怎麼上門找罵,聽說是在好好修煉,作爲沐霜城二十歲以下唯一的靈通境,在這裏也算個天才人物,江少俠,怎麼樣,有沒有興趣現在預支報酬?”
寒蘊水紅脣幾乎與他耳朵貼在一處,少女吐氣如蘭,令得江月白心神微蕩,但那話語中明顯的調侃意味,則讓他有些哭笑不得。
林軒本就帶着一腔怨憤而來,看到這一幕,更是肺都要氣炸,若非要在寒蘊水眼前保持風度,讓那些林家護衛候在一旁,估計就直接要擼袖子開幹。
江月白心中不禁一愣。
這是,把他當打手了?
雖然人家確實抱着敵意而來,你一方面刺激對方,另一方面還慫恿去揍這他第一次見面的傢伙,雖然人家確實討厭,他也確實有動手的意願,還是有些不怎麼地道啊。
看熱鬧拱火不嫌事大,大抵就是如此。
等等。
林家?
江月白腦海中不僅浮現前夜那找上門來,自稱林家高手的傢伙,三黃寨實際上是林家的人,這一點已是板上釘釘,只是最近這兩日與寒家交集比較多,沒什麼空去找林家討個說法,現在這林家公子自己送上門來,似乎也不錯?
不過片刻之後,他已打消了這個想法。
根據寒寧天所說,三黃寨隸屬林家早已是公開的祕密,平日裏未做太多惡事,也不會擾民,既是如此,他只找林家家主一人問責便可,欺負人家兒子可不好。
只是林軒似乎並沒有與他好好聊聊的想法,只見他大步上前,冷冷逼視江月白,沉聲道:“我還以爲是怎樣的年輕才俊,原來,只是個初入靈通境的傢伙而已。”
他旋即對着寒蘊水溫和一笑,道:“寒小姐,在下並無他意,只是這位江兄昨日的行事實在有些粗鄙,還是請小姐斟酌一番爲好。”
對兩個人報以截然不同的態度,這就是他的態度。
而且自那消息傳出之後,昨日的笑料已是多了幾分別樣的意味,短短一個時辰,便多出了許多種不同版本。
最令衆人信服的版本,是這江月白試圖調戲寒蘊水,導致那一場鬧劇的發生。
而除開這個版本,流傳甚廣的幾個版本中,也都是江月白不懷好意的接近,寒蘊水依舊是那個輕靈如仙的美好女子。
雖然無奈,但這就是民衆願意看到的“真相”。
寒蘊水淡淡一笑,正在林軒瞧着心
神微蕩之時,她已是忽然板起一張面孔,模樣甚是冷漠:“我家的事,管你什麼事?”
江月白麪上掛上一抹無奈笑意,寒蘊水這是在拿他當槍使,但被寒寧天推上了這艘船,當不當槍他其實並不在意,最重要的,還是寒蘊水本身的真實想法。
他這個莫名其妙的未婚夫的出現,受到影響最大的還是寒蘊水。
“幫個忙啦,就當是逼毒丸的價格,這林軒從來極爲討厭,有事沒事就上門糾纏,甚至還開始威脅,直到父親明確回絕了林家的提親,他都還是死皮賴臉,我又趕不走他,只有當他是個蒼蠅。大不了,回頭不用給我演示你的真實實力?”
寒蘊水輕聲說道,聲音細若蚊蠅,脣瓣與江月白耳垂再度靠的極近,饒是林軒就在身邊,也萬萬無法聽到分毫,只徒增心中憤懣。
江月白聞言,心中稍定,寒蘊水既然發了話,自己於情於理,都得將這林軒給攔下了。
江月白如此想着,卻忽略了一個問題。
寒蘊水的聲音極輕,若非他耳力遠超常人,必然聽不真切。若是修行者,也須得到靈明境巔峯左右,方可自行修出如此敏銳的感知。
雖然,就算他發現了,也並不會當一回事。
寒家於他有恩,寒蘊水的事,他自然會攬在身上,而且,責無旁貸。
“林公子,我們的事情,你一個外人在這裏摻和,不太合適吧?”
江月白靜靜盯着林軒,腳下微動,與寒蘊水貼的更近了些。
他並不會越禮對寒蘊水如何。
從這林軒的表現中,他大概能夠感受到,這林公子已將寒蘊水當作禁臠,若是大家都得不到,他心理還是很平衡的,可現在出現了一個他,這平衡便崩壞的不成樣子。
也是,這林軒是沐霜城最受矚目的年輕天才,又是城內第一大家林家的嫡長子,從小就沒有受過什麼挫折,想要的東西也都能得到,只要不曾跨出過這羣山裏的圍城,他將永遠帶着這奪目的光環,驕傲的生活着。
他不會過多在乎林軒的感受,但需在乎寒蘊水的感受。
寒蘊水卻是直接握住了他的手,不由分說地將十指相扣,炫耀似的在林軒眼前晃了晃,道:“我們兩情相悅,還輪不到你反對。”
“你……你們!”
林軒一張臉猛地漲紅,身體不斷顫抖,已是幾乎壓不住心中怒火。
江月白感受着手中玉潤柔軟,心中還有些懵,但被寒蘊水不經意踩上一腳後,還是迅速順着她話語說下去:“就是這樣了,我們的事情是寒伯父一手敲定,你要有意見,自己說去。”
“另外,那竹園小比,我也會參加,你不服,到時候我們手上見真章。”
這便是下了戰書。
他雖不打算真的欺負這個林公子,但後者的態度,足以讓他心生不快,到時候給個教訓也好。
說完,他與寒蘊水並肩而行,在路人的注目下走向寒家。
那些目光中,原本的懷疑,鄙夷等等,都已悉數化作震驚。
江月白居然頂撞林軒,還放話挑釁他?
難道不怕自己出了事,還拖着寒家下水?
民衆議論紛紛,林軒更是幾乎要將牙咬碎,憤憤離去之時,原本腳下踩着的地磚已出現了不少裂痕。
“好,好,姓江的,竹園小比上,你給我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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