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要怎麼說出口!」
家康又夢魘了。
夢境裡,叛臣石川數正奉秀吉之命潛入臥房刺殺他。昔日溫暖睿智、澄澈清明的雙眼此刻卻淬上一層銳利的殺意,冰冷得猶如抵在他脖頸上的尖刀。
秀吉不知從何處走來,陰沉的面容蒙上勝利者的得意,似笑非笑的注視家康。
「動手。」
家康驚醒,雙手摩挲著安然無事卻冷汗直流的脖頸,想出去吹個風冷靜冷靜。
但一場突如其來的地牛翻身卻讓暈迷糊的家康陷入更深的泥沼。
秀吉轄下此時正因震災重建焦頭爛額,為了緩解與三河的緊張局勢,秀吉不得已釋出最大的善意,強迫親妹旭姬離婚再嫁家康為繼室,試圖以妻舅之親搭起兩家友誼的橋樑,並為目前的僵局找個適當的台階下。
已近中年的家康不得已接受了這個只小他一歲的妻子。只能面有難色並略帶嫌惡的看著這個出身農家的鄙婦,「不拘小節」的與母親阿大及側室阿愛嬉笑交好。
他很清楚,這個不請自來的「正室」不過是秀吉硬塞給他的人質,目的就是要逼他主動上洛晉見、投降稱臣。
他不屑的貶斥那人老珠黃的旭姬,聲稱自己的正室永遠只有溫婉美麗的初戀白月光瀨名一人,而不是猴子的妹妹。向來疼愛他的母親阿大與溫婉和善的阿愛突然臉色一變,四隻眼睛齊齊看向他,眸中是說不出的酸楚與失望。
「我以為替人著想至少是你唯一的優點。」
她們太了解旭姬的痛苦了。
生在動盪年代,女子離婚再嫁再常見不過。尤其武家女兒被當作政治籌碼推來送去更是常有之事。不僅阿茶有過前夫與孩子,阿大自己更是被父兄強迫離婚而早早與幼子竹千代分離。
為此,當她們聽說旭姬與前夫琴瑟和鳴卻被迫仳離,丈夫現仍下落不明時,望向旭姬的眼神中也帶著惺惺相惜的理解。
在男人的戰爭裡,從沒有一個女人是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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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秀吉釋出極大的“善意”,災後復原的內政也逐漸步上軌道,開戰的壓力頓時來到了家康這邊。
打,還是不打?這是對於武將而言永恆的難題與抉擇。
他很清楚一旦開戰,無論是在大義名分或戰備資源方面都遠遜於秀吉,勝算肯定不高。但如果不打,自己從本能寺之變以來費盡心思、流血流汗打下的領土勢必化為流水,被秀吉以各種理由奪取大半。
如此一來,他當年對瀨名立下要親手打造太平盛世的誓言將化為烏有,這讓他如何有臉面死後去見她們母子?
他不甘心。要是這時石川數正在就好了,他是那麼沉穩、堅定、老練,總能在軍議上提出穩健可靠的建議。
可惜他已經不在了。
家康不禁瞥向酒井忠次的對座,那裡一直是“他”的老位子。此刻,卻空落無聲。
在壓抑煩悶之際,阿愛卻帶來了意想不到的信物與消息。
一盒數正留下的乾燥花。
花色鮮艷、香氣淡雅。清新的芬芳在眾人心中漸漸勾勒出過往在築山的美好光景與優雅倩影。那是令他們再懷念不過的悠閒時光。
而這些都被妥善的收藏在盒子裡,處處可見主人的珍視與用心。
這真的是一個斷情絕義、貪慕榮華的叛徒會做的事嗎?
相交多年的酒井忠次緩緩道出數正的良苦用心:為了扼殺這場註定不見勝果的戰役,減少德川家的傷亡。數正沒有牽累其他人,而是獨自出奔敵方。以一己之身的名譽與前程,盡全力保下家主的性命。
眾人終於明白了石川數正含蓄且深沉的忠義,以及他拋下一眾故舊親朋,毅然投誠豐臣家的決心。想起他過去數十年為德川家捨生忘死、鞠躬盡瘁的奉獻。原本抱持的憤恨,漸漸化為心痛及愧疚的淚水。沖垮了內心最後一道防線。
家康拭去眼角止不住的溼潤,掙扎的看向底下早已泣不成聲的家臣們。
「我們向秀吉,跪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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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集以一場大地震再度證明了家康的強運體質,並以此為契機,讓阿大與阿愛婆媳對家康進行一場深刻的“現代性別平等價值教育對話”。
家康不滿秀吉硬把老母親與老妹妹送來做人質,對上洛晉見保持懷疑,並抱怨秀吉把三河當作「棄姥山」時,阿大與阿愛卻義正詞嚴的反駁他:
「女人不是男人用來鬥爭的工具」
「我希望你至少能替那些苦命女子著想」
正道的光忽然在她們身後閃耀,將編劇試圖討好女性觀眾的意圖照得一清二楚。
但在道德綁架之前請先搞清楚,今天先將女人當作政治棋子的不是家康,是秀吉啊!
而且如果家康因為同情豐臣母女,不顧政治風險主動投降求和,某種程度上不也是同意了她們作為政治籌碼的價值嗎?況且家康說的話句句有理,光是替人著想無法守護領國。身為領主,在開戰或議和時本來就應更加謹慎,不能單單因私情妄下決斷,否則到頭來國破家亡、妻離子散,不也會促成更多的悲劇發生嗎?
但家康在這集卻也化解數年來的心結,放下對於瀨名“東國慈愛大聯盟”的執念,體會到「天下需要和平,但和平不必靠我」的可能性,為眼下膠著的局面帶來新的轉機。
家康也終於第一次體認到,自己,原來可能也是別人「太平盛世」計畫中的絆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