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在這裏?”
江月白脫口而出的話語,令寒蘊水面上笑容迅速消失,先前心中的自我感動與欣喜頃刻蕩然無存,如果不是手裏拿着個燈,她還真要上去揍他一拳。
哪怕她知道江月白的真正意思,還是有種一腔心意付諸春水的無奈感。
“什麼話,我大半夜的不睡覺出來給你放盞燈指引方向,你就這麼不領情?”
對此,江月白唯有苦笑。
一開始他還在驚訝,爲何小鎮中會有着這麼一抹明亮,不過也確實,從這小鎮往朝雲峯去很容易,畢竟朝雲峯永遠是這一方地域最雄偉的存在,但這些周邊的小鎮卻都大同小異,默默無聞,他最多隻記了個來時的大致方位,返回之時,還真的靠了些寒蘊水燈火的指引。
但按照他們原本商量好的計劃,在他衝上朝雲峯時,寒蘊水應當優先保證自己的安全,這裏畢竟是朝雲峯腳下,不知有沒有穆千秋的眼線,若是如先前孔揚一般,有能力以魂修的神念壓制住她的反抗,哪怕寒蘊水身上有寒寧天的法印,後果一樣不堪設想。
當然,現在這些應當已經不是問題,但他還是有些心有餘悸。
“這裏畢竟不太安全。”
寒蘊水淡淡一笑,道:“那麼大的動靜,就是朝雲峯的護山法陣都遮不住,但凡是個晚上沒睡又有點眼力的人都能看到。”
“靈柱沖霄,絕非一般的靈玄強者破境,說到底,這種壓都壓不住的情況,還真是你的風格。既然宗門中有大人物破境登仙,哪裏還會有人守在這些小城鎮裏,不回去瞻仰一下宗內新晉的仙人?”
寒蘊水侃侃而談,話語之中,對於靈玄強者破境登仙頗爲不以爲意,江月白雖對於寒寧天尚未有一個真正的評估,對寒蘊水的這種表現,也覺得再正常不過。
沒喫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
只是那靈柱沖霄的盛景,在護山大陣的遮掩之後,對外界衆人不過是一陣比較亮的光彩,沒有開竅的普通人更是無法感受到這股光芒與修行的聯繫而若是不刻意去望向夜空,根本看不真切,這便是江月白所不知曉的了。
二人談笑一陣,話語中原本就不存在的疏離便蕩然無存,寒蘊水拉着江月白進了屋,硬是好好給其檢查了一番,確定身上真的沒有什麼重大傷勢,又給他身上外傷敷了傷藥,這才興致勃勃的開始追問這一晚的細節。
江月白從上山到迴歸,已過了一個多時辰,在這其間,除了靈柱沖霄的光芒,沒有任何事物被外界所知,託了六位峯主設立的結界,那些戰鬥不曾暴露在朝雲峯弟子眼中,甚至於自家宗主在宗門腹地被人揍了,也沒有弟子知曉,寒蘊水身在外面,早已焦急不安,不然也不會出來等待。
江月白並沒有賣關子,只是將當晚之時一一道來,從爲沈青雲破境到擊破三星月陣飄然離去,在輕描淡寫之餘添上幾分跌宕起伏,並沒有太多的添油加醋,已是一場足以讓他驕傲自豪的冒險。
雖然沒有光明正大的對整座朝雲峯喊出拜山之言,但朝雲峯的七位高層已盡皆在他手上落敗,身後仙人亦只能旁觀,應當已經算成了,只是沒有任何影響而已。
畢竟若真的拜山,惹了後山隱峯的仙人出來,他還是隻有跑的份。
但仙人終究沒有插手,那樣的結局自然無從說起,未來,他當然不可能被仙人阻攔腳步,畢竟,他眼前暫時的最大敵人,乃是一名仙階之上的神座。
武神訣分三境,無漏,無相,無我。修行武神訣的他,已走上了一條與傳統靈力修行大相徑庭的修行大道。他已將無漏境打磨至圓滿,可對於如何邁入無相之境,卻全然一頭霧水,只有走一步看一步,那個契機,該到時自然會到,強求也是無用。
這是寒蘊水所不知道的,江月白內心的想法。而聽這一段故事時,寒蘊水美目中滿是異彩,難得的幾乎沒有打岔:在說到後山隱峯的景緻之時,她幾次想要追問,都硬生生的忍了下來,似是不想打斷他的話語;在說到以激脈之法幫助沈青雲破境時,她倒吸一口涼氣,毫不掩飾面上的震驚與崇拜;在兩拳重創穆千秋時,她連連拍手稱好,長吐一口氣,似是將積壓已久的煩悶一掃而空,反而是在說到大戰三星月陣時,她難得的露出了擔憂神色,待得一場大戰講完,主人公飄然而去,尋着燈火回到此間後,她方纔完全打開話匣子,對他好一陣數落,在她看來,這場本可以避免的戰鬥,純粹就是在沒事找事。
待得一席話語落盡,嬉笑喧鬧盡歇,寒蘊水方纔感嘆道:“朝雲峯,終究無法真的朝雲登天。”
江月白上了山,便能將七位高層盡數擊敗,順便將宗主穆千秋重創,雖然江月白本身絕不能以修行界的常識看待,這樣的奇恥大辱,他們也只能忍受下來,而沒有直接乾淨利落的一道命令,令得朝雲峯萬千弟子盡出,直撲他們而來。
朝雲峯是大宗門,但也僅僅只是禾州境內的大宗門,在那場席捲西聖域的動-亂之中,這樣的大宗門大都遭受過滅頂之災,看朝雲峯如今模樣以及其當年的站隊,損傷雖不嚴重,到底也已傷筋動骨,不然,也不會僅僅只有三名仙人隱於隱峯之內,哪怕加上新晉的沈青雲,也絕對比不上中聖域那些赫赫有名的大宗門。
這是實力不濟的情況下才不得不做出的隱忍,若朝雲峯足以睥睨天下,當着他們的面重創了宗主,絕沒有那麼容易能走出來。
江月白深以爲然的點點頭。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沒有絕對的實力,隱忍也是無奈之舉。”
若非自知暫時沒有能力與當年參與陰謀的那些人對抗,他也不會小心翼翼潛伏進西聖域,找已經失勢,而且本身並非什麼強者的邱裕開刀,還得混進小聖比,才能看一眼當年那場西聖域大亂的鎮壓者,若他身爲一方神座,哪裏需要這麼麻煩?
寒蘊水笑道:“但看你的模樣,可沒有要隱忍的樣子,小聖比可不是隱士會去的地方。”
江月白並不否認這一點,攥緊拳頭道:“若所有人都忍了,誰還會去探究真相?”
“所以這小聖比,我必須去。”
西風烈必然會在小聖比的會場,當年涉事的一些人可能也在會場,邱裕腦中的那些信息,他也不能放過,於情於理,他都必須走這一趟。
他抬起頭,對寒蘊水淡淡一笑:“你會
幫我的,對吧?”
寒蘊水的點頭沒有任何猶豫,眼波流轉間,美人雖尚小,亦有動人風情:“我們早已分不開了,不是嗎?”
江月白瞭然點頭,他與寒家早已綁在一處,寒寧天也已同意了這種聯繫,如何如何,他們都已禍福與共。
於是纔有了寒蘊水的同行。
這是寒寧天給予他的信任,也是他必須肩負的責任。
“從這裏到初原城,大半月便可到達,我們還有不少時間。”
他望向窗外,笑道;“到時候,我想看看西聖域的年輕強者,究竟能到什麼程度。”
如今西聖域真正的修行底蘊,怕是隻在中部七州之內,而就算是中部七州,從廢墟中重建的堡壘,終究比不過其餘四域的完好底蘊,相比於大聖比的天下修者皆可參與,毫無限制,這一屆的小聖比將七成的名額劃定在本域之內,已是試圖給從混亂中才恢復沒有多久的西聖域保留下最後的一絲顏面。
要從這樣的小聖比中看出明空界年輕一輩強者的水平,只能算是管中窺豹,但總比什麼都看不到要好。
寒蘊水輕嘆一口氣,道:“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太沖動遲鈍,你就沒有想過,若你在小聖比上揚名,會發生什麼?”
能夠擊敗朝雲峯宗主穆千秋,哪怕將一身修爲隱藏的再好,也難免被那些真正的強者看出跟腳,更何況,江月白連那朝雲峯的長老都沒瞞過。
小聖比中,初原城裏必定臥虎藏龍,哪怕他連小聖比都不去,以她對江月白的瞭解,他也註定藏不住。
江月白愕然,仔細思索一會,道:“走一步,看一步。”
小聖比的參與者會受到各方注意,他相信自己露出一些邱裕絕對記得的招式,必然可以將他吸引過來。
這是他靠近邱裕並以符籙取他記憶的最好方法。
至於其他,他還真沒想全過。
“還真是你的風格。”
寒蘊水無奈捂額,豎起大拇指道:“但我很欣賞。”
“大道朝天,各走一邊,咱們一條路走到黑,管他洪水猛獸,刀山火海!”
江月白撫掌大笑:“正是如此!”
翌日。
朝雲峯宣告四方,太上長老沈青雲閉關十三年,一朝悟道,終至仙境,消息傳出,全宗共賀,山下百姓無不雀躍。
而除了這個天大的喜訊,另一個消息也點燃了所有人的熱情:宗主穆千秋觀摩破境,心有所悟,已入後山隱峯靜思閉關,或許出關之時,也能破開那仙與凡中的桎梏,帶領朝雲峯走向更高處。
朝雲峯山下小鎮,熱鬧的氛圍在大街小巷肆意流淌,而一對旅人則悄然離去,不曾掀起一絲波瀾。
只有他們與朝雲峯內的少數人知道事情的真相,而這永遠不會爲他人所知,或許數月後穆千秋衝關失敗的消息傳出,朝雲峯內部會動盪上好一陣子。
但,他們都不在意這回事。
大道朝天,各走一邊,本來並非同路,何必沾惹因果?
八月二十,晴。
兩位旅人走入初原城內,尚未進城,便入了一片喧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