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長老蒼老單薄的身軀落在雪地中,鮮血汩汩流出,四肢時不時抽動,看着無比悽慘。
北冥淩的仙蓮變已深入他的身體,將他體內攪成一團漿糊,縱然他是仙階修爲,也無法壓制體內的恐怖傷勢。
他是一名修爲高深的仙人,但北冥淩這一記偷襲中的力量,至少等同於兩個他。
這些力量,還是他親自度過去的。
先前運籌帷幄,掌握大局的二十七長老,現在只能如死狗一般攤在雪地裏,痛苦的怒斥着那他寄予厚望的後生。
陣眼被破,天蓮陣已然支離破碎,現在的他只是他,再沒有掌控局勢的能力。
北冥淩沒有理會他。
趁天蓮陣的力量尚未消散,他直接對原本的同伴發動偷襲。
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就在準備着襲擊這些同伴。
有人手臂齊肩而斷,有人腹部被冰蓮炸出恐怖血洞……北冥淩的每一次偷襲,都陰險狠辣到了極點,那些平時養尊處優的同伴哪裏抵擋的住,縱然仙人已經可以溝通天地,足以壓制住身上的傷勢,身體的劇痛也令他們一個個倒地哀嚎,全然失了戰鬥力與戰鬥意志。
那名靈玄境的王族倒反應及時,奈何北冥淩的偷襲太過刁鑽,依舊在猝不及防下被斷了雙腿,冰針深入關節,封鎖經脈,令他連逃離的機會都沒有,只得癱倒在地,眼神充滿不甘。
北冥昭同樣有所反應,只是一道冰刃已突兀刺入他心臟,偏移一寸便足以要他性命,令得這位北寒尊使十一席被迫倒地,再無法有所動作。
這纔是北冥淩準備最充分的一次偷襲,就是爲了對付他的。
說到底,北冥昭不怕死,但一直很惜命。
若讓北冥王族的高層知曉,這些本宗在族學成績優異的新生代居然打成這副模樣,應當也只能無奈感慨北冥王族綿延不知道多少年的傳承問題。
但出手的是北冥淩,性質便已大不相同。
正如二十七長老絕望的話語,他動手破壞天蓮陣,已是公然反叛!
“王族律法第十三條,對同族出手,與叛族無異,應廢仙脈,奪仙蓮,受寒針剝骨之刑。”
北冥淩淡然出聲,瞥了一眼那名面色慘白的靈玄境王族,話語之中殊無敬畏:“這些,我比你們更清楚。”
在成爲北寒尊使之前,他本就是寒獄的一名獄卒,用老頭子的話說,那邊雖然沒什麼前途,但勝在一個安穩。
只是老頭子明顯沒有想到,他會選擇深入那座幽冷的監獄,自幽暗與罪惡中走出自己的一條修行路。
某種程度上說,他陰狠的戰鬥風格,便是在那時養成的。
於是他更清楚,北冥王族內部有着律法維護秩序,但那座寒獄,則沒有秩序可言。
他斜睨着二十七長老,絲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殺機:“當年老頭子不曾違背任何一條律法,爲何要被剝奪一切禁在宮中,只留下一個看似榮耀的長老虛名?”
二十七長老眼皮一跳,沒有回答。
並非被這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只是他身上的傷勢實在太重,已沒有氣力再度開口。
但他瞪大的雙眼,已將他的驚訝展
現的淋漓盡致。
鯤溟宮裏的人基本上都知道,當年的那個決定,不只是長老會的聯合決議,而是北冥王親自拍板的!
你居然質疑家主?
你怎麼敢質疑家主!
北冥淩對二十七長老的情況視若無睹,只是望向那座他也曾數次踏足的恢弘宮闕,脣角的一抹笑意無比陰冷,彷彿深淵中爬出的惡鬼,用最不屑的態度,對世上最神聖的地方報以絕對的輕蔑。
他既然敢動手,便做好了心理準備。
老頭子爲了保他耗盡了一生積蓄,他苦苦爬到如今位置,也不過是爲了有朝一日將他帶出來,得享天年而已。
如今老人已死,他哪還有什麼顧忌?
北冥淩望向鯤溟宮的方向,中指迎風直豎。
“來啊!”
……
同一時刻,鯤溟宮中。
九名長老端坐於中央大廳,俱是面孔赤紅,頭頂白氣氤氳,顯然在運轉某種極爲高妙的法門,形成一道無形屏障,就連鯤溟宮內幾乎無處不在的充沛靈力,都被他們隔絕在外,令被他們圍簇的晚輩不受其干擾。
北冥夕頭戴冠冕坐於中心,一雙眸子已然緊閉,神情寧靜,似已陷入沉眠,卻又彷彿在觀察着周遭的一切,周身氣息更是平添幾分神聖,就算沒有那傾城絕世的容顏,也足以令旁人難以把控的心生敬畏。
蓮生九瓣,心居正中,她爲蓮心,北冥王族地位極高的九位長老,此刻都願做她的蓮瓣。
待三日之後儀式完成,她便是北冥王族行走世間的最高信仰。
而在大堂的深處,當代北冥王北冥霜天獨坐王座之上,目不轉睛的注視着這場並不盛大,但至關重要的儀式,本應看慣風霜的雙眼中有着一抹難以抑制的驚喜與狂熱。
他並不在那座蓮陣之中。
但他的意志早已將整座鯤溟宮籠罩,將整個儀式中可能出現的意外盡數杜絕。
而北冥雪域風雪間的絲縷仙氣,亦在他的掌握中源源不斷的進入蓮陣,落入北冥夕的心蓮之中。
這是隻有掌握北冥王權柄之人方纔能做到的神蹟,也是歷代聖女的繼位儀式必須由北冥王主持的原因。
他登臨北冥王之位不過六十餘年,卻已親自主持過四次儀式。
當年的四名少女心蓮各有缺陷,只得在巡禮未畢之時勉強上位,終究不曾真正得到先祖的認可,那儀式也不過是衆長老一同弄出的障眼法,只讓整個王族都知曉,有新任聖女即位而已,而強行被堆成聖女的代價,便是極其短暫的壽元,如今,不過四具無人問津的枯骨而已。
但,這一次已然不同,先祖完全認可了這名少女,心蓮更是完美無瑕,堪稱他見過的聖女傳承者之最,三日之後,她將是北冥王族歷史上最完美的聖女!
一念及此,哪怕是執掌北聖域的北冥王,也不禁心懷激盪,難以平復。
讓他的感慨戛然而止的,是來自外界的一道血腥意味。
血腥距離鯤溟宮千餘里,於他而言,不過咫尺可至,於是更像是一種赤裸裸的挑釁。
“北冥淩……”
北冥霜天沉默片刻,抬頭望了一眼。
一股無形的威壓頃刻穿越千里,重重壓在北冥淩身上,不曾外泄一分一毫。
一瞬之間,北冥淩雙膝盡碎,整個人被摁跪在地,一口鮮血自口中噴出,哪怕依舊執拗的不肯哀嚎出聲,神情也已極度痛苦。
不需要什麼手段,甚至都不需要正眼相看,只要一道意志,便可拿捏一名仙人的生死,這,便是神座的無上力量。
對北冥霜天而言,一名完美聖女繼任者的重要性,遠遠大過一個不識好歹的叛徒,但北冥霜天並沒有就此對他不管不顧。
因爲那根手指依舊在風雪之中挺立,哪怕骨頭已無法支撐他站立,他也在用實際行動表明自己的意志。
北冥霜天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已然染霜的濃眉。
若有知曉北冥王習慣的長老看到這一幕,必然心生惶恐,因爲這是家主動怒的表現。
他沒有再看那片風雪一眼。
叛徒再可惡,也不如北冥王族的未來重要。
他更不會自降身份,親自現身去對付一隻螻蟻。
他依然有條不紊的調動着天地間的仙氣,只是右手指尖微顫,彷彿只是一次不經意的動作。
懸掛於鯤溟宮中的那柄古劍亦細微震顫,劍身寒光微閃。
鯤溟宮中依然寧靜,北冥王族的本宗與旁支依舊做着自己的事情,彷彿一切都沒有變化。
但在王族聚居地之外,一道劍光悄然顯現,若小舟乘風破浪一路向南,無論是萬年不變的積雪,空中飄舞的飛雪,還是所經之處的其他事物,都被這道劍光完全吞噬,化作純白中的一道鋒芒。
劍光純白如雪,與雪域完美相融,所經之處,無不只餘純白,彷彿能吞噬一切污穢。
此劍之下,萬物不存!
北冥淩對這道劍光感知的無比清楚。
或者說,他一直都準備見證來自北冥王的出手,並早已報着必死的決心。
而北冥王則直接用周遭胡亂飄飛的白雪直截了當的告訴他,他大限已至。
他並非沒有想過抵抗,用最少的氣力與精神擺平這些令人厭惡的同族後,他便積蓄着一身功力,打算與北冥王的懲戒拼個魚死網破。
他是仙境三重天的強者,固然在北寒尊使中修爲居末,也是北冥王族年輕一輩中的真正戰力之一,絕不是什麼一碰就碎的軟柿子,然而,對方根本沒將他放在眼裏,只是一道意志,便將他的抵抗悉數碾碎。
那道劍光尚在遠方,但要落在他身上,應當只需一個眨眼,就算他狀態完好,事先有所預料,也無法避開。
“哈哈哈哈哈!”
北冥淩縱聲狂笑,鮮血不住自嘴邊淌下,不羈的眼神中終究有着一抹無法隱去的遺憾。
養育之恩,再生之德,他終究沒能償還,便是老頭子要他好好活着的期許,也已無法完成。
不過,那又如何?
北冥淩面上一片決然,瞪大雙焰,直面那幾乎吞噬了視野中一切的恐怖劍光。
此處本爲無法無天之地,他無法無天一次又如何?
有種就別讓老子留下一點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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