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的拳距離那名仙人只有三尺距離。
他自認已經做到了最好。
北冥淩此刻應當還沒能調整好狀態,他借酒勁全力攻出的流雲手可不是那麼容易化解的,事實上,他酒勁衝關爆發的絕大部分力量,也都送給了這位北寒尊使,教他好好安分一段時間。
那兩名最先反應過來的仙人明顯沒想到他們的手段會被如此輕易快速的破解,竟然沒有做出反應,當然,就算他們能夠反應過來,也阻止不了他的行動。
酒葫蘆被他拋向那看似最薄弱的一處,無論那邊有沒有後手,這結結實實蘊藏武神訣恐怖力道的一次投擲,也需要他們花些心力去解決——一名明顯沒怎麼鍛鍊過肉身的靈玄境,就算是北冥王族的護體靈力,也無法憑自己接下。
他已儘可能分散這座大陣的戰力,自己也幾乎將一切手段都施展開去,現在要做的,就是對這一座大陣轟出最強的一擊,嘗試破出一條生路。
體內的小天地被他運轉到了極致,武神訣無相境的一切體悟心得盡在其中。
這一拳,他志在必得。
那名北冥王族的仙人面色已稍顯蒼白。
他是仙階二重天中的強者,放到五大聖域之中,已經算是一流強者,但他感受的很清楚,他絕對接不下眼前的這一拳,若此刻只有自己,怕是會直接被一拳轟殺。
他自然不會將造成這種情形的原因歸結於自身,只覺得眼前這個沒有靈力修爲卻無比恐怖的傢伙太沒道理,於是一邊恐懼,一邊憤怒,以至於斬出的寒冥劍法都少了幾分應有的從容優雅,反而像是農家小孩胡亂捅着竈裏的炭火,足以讓教他劍法的宗族長輩氣暈過去——似他這般循規蹈矩自然修行,然後自然而然晉入仙階的北冥王族中人從來不在少數,而這樣的仙人,往往缺乏實戰經驗,也欠缺自知之明,唯有真正跨過這道心關,才能成爲王族真正的強者。
北冥王族的十二北寒尊使,多是邁過這一心關的年輕王族,在未來,他們也將是王族的中流砥柱。而這一位距離邁過心關,顯然還有着不小的差距。
交手雙方一者心堅如鐵,一者心意散亂,勝負不言自明。
江月白的拳輕易破開那位仙人斬出的劍,將那華貴的長劍砸入白雪之中,同時拳勢再進,猶如一座巨山從天而降,要將他壓得粉身碎骨,這一刻,那位仙人面色已是一片慘白,甚至於寒冥劍法怎麼使用,現在用什麼功法擋住這一拳都已想不明白。
江月白對此也感到訝異,他知道北冥王族因爲血脈,天生的修行速度就很快,雪域之中堪稱仙人遍地走,想來整體的戰鬥力也無比強橫,結果現在對抗的仙人,有反應不及時的,有做出反應卻不留後手的,還有眼前這個外強中乾到可能嚇一嚇就亂了心神的……傳聞中北冥王族修行者的難纏與強大,竟是完全沒有展示出來,在他的感知中,反而還不如朝雲峯的那幾位峯主,一時之間,他竟也不知自己對北冥王族實力的估計,是不是早已出了很大的偏差。
說到底,北冥王族之所以在外界被宣傳的無比強大,主要在於三點。
其一,北冥王族的血脈優勢與功法優勢,令他們
在修爲境界上可以完全碾壓同齡人,而北冥王族人人必修的北冥寒氣可直取經脈,無孔不入,給人的感受無比深切,於是被宣傳的愈發恐怖,久而久之,自然有些誇大其詞。
其二,若傷了或是殺了一名北冥王族,要遭受的是來自北冥雪域的怒火,這沒幾個人承受得起。
其三,會在北聖域乃至其他聖域行走的,除開去辦公務的長老,以及少數論外存在,便是那一百北寒使,十二北寒尊使,這些經歷過選拔,又長期入世磨鍊,在北聖域世俗也掌握一定權柄的北冥王族往往具備着更強的戰力與心志,這些人與外界其他強者交鋒,勝算自不必說。
而北冥雪域內部的北冥王族……無論本宗還是支脈,大部分都有着一個明確的共識。
既然一生不用與人打架,衣食無憂,喫穿不愁,隨便修修就能跨入仙道,壽元綿長,那還努力什麼?
二十七長老此次帶出來的,就是這麼一批紈絝子弟,雖然大都踏入仙階,受過一定修行訓練,在族學中的成績也算優秀,具備競爭衛道者的資格,可實際上的戰鬥力……確實不怎麼樣。
與其說是來擒拿江月白,不如說是二十七長老受這些人宗族長輩所託,帶他們實踐一下族學的成果,順便代表各自那一家表明態度。雖然這些人的年紀已過了參選北寒使的界限,有這一次的實戰經驗,應當可爲不久後雪域的衛道者選拔添些機會,屆時或可爲自家那一脈長些臉面。
此刻,二十七長老不由得痛罵自己的同僚,在族學裏教出來的什麼玩意,一個個學的好好的,怎麼出來了一個個都這般窩囊,要真靠着這幫後輩撐起王族的未來,北冥王族如何綿延萬年?
但他依然有十足的自信擒下江月白。
有重大缺陷的仙人,依舊是仙人。
而真正引導天蓮陣的,一直都是他,哪怕江月白出手若電光石火,果斷迅速,也沒能從他手中真正搶下主動權。
天蓮陣不破,一切便盡在他掌握之中,就算將裏面攪得天翻地覆,又能如何?
……
江月白的拳頭在那名仙人胸前一尺停滯。
並非因爲餘力去盡而失了威力,只是一朵冰蓮攔在了他的拳前,硬生生阻擋住了他的攻勢。
江月白的拳中,有流雲手的風雲,有小破空法的切削,更有純粹力量爆發出的雷與火,堪稱他一身功力的匯聚,然而現在,不過半寸蓮苞,連蓮瓣都不曾綻開,似乎隨手就可拍碎,卻是將這個恐怖的拳頭硬生生停住。
江月白眼皮一跳,武神訣的力量再度爆發,卻始終無法破開那一朵看似弱小的冰蓮。
他終於無奈的確認了一個事實,儘管這並不是什麼好消息。
這座大陣的確能夠將所有參與陣法之人的力量匯聚在一處,而且……可以由一個人來進行調控。
八股靈力,八道仙意,它們的主人或心驚膽裂,或心有餘悸,或胸有成竹,或茫然無措,都憑藉着各自的仙蓮變修爲,有意無意的將最純粹,最強大的部分匯聚到了一處,而且已無所謂他們的個人意志。
而周遭的天地靈力,亦隨着這指引不斷匯聚在那名仙人胸前。
一片片晶瑩蓮瓣緩緩綻開,帶起陣陣凜冽寒意,頃刻蔓延至江月白雙臂,竟是連武神訣的血氣流轉都開始出現凝滯。
江月白恨恨的瞪了二十七長老一眼,運氣破開寒冰,收拳暴退。
仙人與天地相合,靈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就算是他的武神訣,在與七條滔滔大江連同一條小溪流僵持之時,只要無法勢如破竹,終究會被拖垮。
不如暫退。
這是江月白在無相境中完全掌握酒勁衝關方纔做出的判斷,若是以前,絕對會因爲上頭,與那八人之力合成的寒冰僵持到死。
在抽身疾退之時,他的右手已虛握成爪,對着後方掃出,原來北冥淩已然出手,一朵泛着寒光的細小冰蓮正藉着寒意掩護,即將釘入他的後心。
若不是江月白感知極強,且已經有過被北冥淩偷襲的經驗,要在這般局面避開此次陰險的偷襲,幾乎沒有可能。
流雲手配合小破空法一同爆發,將那朵冰蓮毫不客氣的連通其中一切後手切削殆盡,與此同時,江月白左手猛地推出,與北冥淩泛着刺骨寒意的雙掌正式相對。
北冥王族的大部分功法,都是在彰顯王族氣度威嚴之餘,將北冥寒氣儘可能的打入敵人體內,此刻他施展的寒流掌,就是這樣一種典型功法。
單掌對雙掌,江月白一條右臂瞬間爲冰寒覆蓋,厚重的幾乎要被完全凍結。
江月白身軀一晃,武神訣再度爆發,衝破寒冰封鎖,將北冥淩再度逼退,只是心中對這座陣法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在他與北冥淩對掌的那一刻,北冥淩周身的靈力強大了許多,顯然,其餘人的力量都匯聚在了他身上。
二十七長老一人之念,完全可以將所有人的力量在任意時間放在任意一人身上,那麼,無論他選擇什麼手段,他都只需要調動陣中靈力仙氣應對便可,以八對一,自然勝算極高。
這種力量的堆積需要一點時間,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相比於當初朝雲峯用以合擊的三星月陣,這種直接將靈力相融疊加的陣法無疑更加強大,同時更適合仙人的攻伐手段,也只有同修北冥寒氣與仙蓮變的北冥王族中人組成這般陣法,才能發揮出其最大的威能。
一加一或許不大於二,可一加七絕對遠遠大於一。
江月白腳下沒有絲毫停滯,須臾繞過北冥淩,伸手接回酒葫蘆,當感知到酒葫蘆飛回,上面隱有重擊帶來的痕跡時,他便已經清楚,那名看上去最弱的靈玄境中人,也不是那麼好捏的軟柿子,興許論戰鬥經驗與意志,只有北冥昭與二十七長老在他之上。
不能再拖了!
江月白心中如此想着,打開酒葫蘆再飲一口,將酒勁衝關運轉到最強狀態,流雲手挾天地大勢擊向前方最近之人,宛如蛟龍出海,勢不可擋。
他已不在意自己攻擊的是哪一位。
無論攻擊誰,都與攻擊所有人無異,只是出手之時瞥了一眼,還是令他有些無奈。
攔在他身前之人手握長劍,氣度不凡,只是面上毫無情緒,看着分外違和。
正是北冥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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