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

這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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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假過後的週三,雨兒在自己左邊臉頰下方摸到一顆軟軟小小的球,因為不甚疼痛,不摸沒事,觸壓才疼,所以她也沒有提起。週四傍晚回家,聽媽媽說,靜帶雨兒去看醫生,結果說是淋巴結腫大,要吃抗生素,餐桌上這孩子還嘻嘻笑笑的,拉著我的食指去碰她下鄂邊上的小肉球,說吃了藥,就一點兒也不痛。

正當我們都以為這就是像感冒一樣,只是一件平凡的偶發事件,沒想雨兒週五放學後,只一個下午,左邊臉頰就腫了起來,並且發高燒,不觸摸時也感疼痛,這孩子堅強,痛也不哭。媽媽著急,心裡不安,就自己帶著雨兒去了家裡附近的診所,給熟識的醫生再看了一下,調整了抗生素的量,但最後卻說,如果三天後沒有好轉,就要到大醫院化驗。 

家族親緣在此時果然可見一斑,媽媽一邊跟靜和我說著,但講到大醫院化驗,卻又一邊感到不安。結果三個不安的女人,越想越不安,就決定立刻帶孩子去急診室先看再說。

就這樣,我們去了燈火通明的大醫院急診處,入口管制的自動門一打開,裡頭​其實沒有晝夜,牆上報時的電子鐘面一刻不歇,醫護人員亦是來回四方奔走,一床又一床的病者沿著牆邊排列,可空氣裡卻沒有一絲絲時間感的氛圍,除了等待還是等待,漫長而無止盡的等待。

小兒急診處倒不那麼人滿為患,可也有四、五個孩子等著,終於輪到我們的時候已過午夜。年輕的男醫師一番細心診視後,告訴我們,必須抽血進一步檢驗發炎指數與可能的疾病,最主要還是孩子的淋巴結腫脹速度太快,幸而有明顯疼痛,以致情況還不致最惡,只是今夜可能要住院施打抗生素。 

雨兒這時倒是哭了,聽到住院,她大聲大聲的哇哇哭了起來。我抱著她,在等待檢驗報告的同時,讓靜回家去收拾簡單細軟。我開始跟她說話,並拿出我手袋裡隨身的筆記本,一邊說,一邊畫著,我給她畫了媽媽,問她,媽媽看到妳時會怎樣,會哭麼,會笑麼,她於是給靜畫上一個笑臉。 

後來,她給我畫房子,房子裡頭有上下,她畫媽媽和她在下,我和大姨婆婆在上。房子的周圍有好多人,有舅舅、舅媽,寧,宜跟宜的孩子,還有倫。原來,她懂得,我想她懂的永遠比我想像的多,她知道自己身在一個很大的家。於是,我相信,她將來會記得所有疼愛她的人,她會長成一個很好的大人,並且願意因此而善待他人。 

待靜再次到來之前,也許是因為年輕男醫師開給雨兒的消炎止痛藥奏效了,她在我懷裡沉沉睡去,愛的重量使我的雙腿發麻。幸而報告出來後,不是令人擔心的腮腺炎,發炎指數也不特別高,年輕男醫師改口說,可以不用住院,調整抗生素用量,回家口服繼續觀察即可。靜和我對看了一眼,我們不約而同望向她手上沉甸甸的那袋,我差點就笑出聲來。 

回家時停好車已是凌晨三點多,在向上的電梯裡,雨兒自靜的背上朦朧醒來,腫了左邊的小臉像盈凸月,那麼腫又那麼的圓,我卻仍覺得她可愛。這孩子真的長大了,髮長了手腳也長了,笑起來眉眼也長,越來越像個女孩兒。 

幫忙提了沉甸甸的那袋,才進門沒多久,就被靜催促快上樓休息。這一夜,我們都累了,在家心焦反覆難以安睡的媽媽也是。正當我要轉身開門回家那時,雨兒像去年還在幼兒園那般,從她房門竄出,兩眼惺忪的頂著一張麵包超人的臉,花栗鼠般咚咚向我跑來,用她那雙長了的小手,依舊緊緊圈住我的脖子,親吻我的臉,我感到她的小手柔軟而溫熱,和她的嘴一樣。 

「姨姨,晚安。」
「最愛姨姨了。」

我笑,卻也忍不住紅了眼眶,我希望眼前這日漸長大的小人兒能健康快樂,無病無災,永遠永遠。

二〇二三.一〇一四。

也許是因為天將亮,又或者是因為這夜,我在失眠裡,把感覺寫了下來,等待這個夜慢慢淡退。

也許是因為天將亮,又或者是因為這夜,我在失眠裡,把感覺寫了下來,等待這個夜慢慢淡退。

然後,我就讀了一本小詩,喝了一杯咖啡,天就亮了。

然後,我就讀了一本小詩,喝了一杯咖啡,天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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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運動是一件有趣的事。 這城市永遠比你想像的更早甦醒,在差不多的時間裡,會遇到差不多會出現的人,好像宇宙的運行,有一種莫名的規律。清晨的空氣總是涼爽,月亮有時還高高掛在天上,繞場或跑或走的人們像星星散開,有些獨自運轉,也有三三兩兩或成群成團,一切都那麼井然有序,像是電影場景會出現的一幕。 
那個圓心中間黑黑的是背對陽光的我的影子,照片裡看不太出來,可我眼睛裡看到的,美極了。  我像松的樹尖,就立在那兒,被虹包圍,雲霧飄渺繚繞之際,霓倏地隱現。不知道那是不是通往天上的門,也許哪天我能從夢裡走到那兒去,便能看見所有我愛並且愛我而先行離去的人們和生靈,我們將在那天地相聚。 原民神話裡,有
八月裡,教室來了幾個新孩子,四歲、五歲都有,新來的孩子們因為還沒真的走進我的故事小屋,他們總是聽著聽著,就有些坐不住。於是,我讓他們可以或坐或躺,或動或靜,用任何他們想要的方式聆聽故事。
我想,即使我讀了那麼多的書,可我或許永遠也不懂得,人生與命運這回事。 
夏季裡,我們住的這棟樓,聽不見蟬的聲音。不若以往山林舊家的那座屋子,夏天的夜晚,總聽得見各種聲響。在濃黑的深夜裡,看著你熟睡的臉,你俊朗的臉孔如同錯落在黑白光影裡的雕像。於是,我看著,聽著,並且呼吸著你吐納出來的濕潤氣息,彷彿你是夏,是夜。
在漫長迢遠的人生旅途,或者在今夏,二〇二三,我依然是你眼裡那唯一的夏日玫瑰。終於發覺,一直過去而流動的,是那山林中傾瀉的瀑,是海上那揚帆的船,我們的年歲,春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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