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桌上紙條,我明白今天前輩依然不在。
在研究所工作,八天之中前輩有六天不在,每次留的紙條上都寫他出差。
我不懂,除了整理研究所的資料外,資料室的出差能做什麼工作?
沒其他人在,一瞥到有興趣的資料我就停下手邊工作認真拜讀。
時間在我喝著食品街買來的咖啡中度過,愜意的讓人覺得這樣的生活很久沒有度過。
掀起資料,直到翻出一張字跡潦草的文件。
它的標題是:「粒子、分子、原子什麼都不是,知識份子才是。」一看就是奇怪的標題。內容是一張圖表,繪製我們地特銀河系的分佈,而星球是圍繞著一顆黑洞。
看著明顯錯誤的圖,我拿起筆把它們劃掉,在旁邊畫上正確圖表。
就在我對文件修改的時候,陌生的男性聲音突然傳來:「你竟然知道正確的銀河系。」
聽見背後突如其來的聲音,我驚嚇到整個人彈起來,膝蓋狠狠撞向桌子,差點把桌面上的咖啡打翻。
「嚇到你了,萬分抱歉。我是二堂,比你早兩個月來到研究所,是第十六古物部門的人員,在迎新晚會我跟你打過招呼,記得嗎?」
我摸著膝蓋打量他。
二堂穿著綠白色直條襯衫和黑色緊身褲,白大掛的下擺被修成波浪形狀,柳葉型狀的眼型與充滿書香氣質的外貌,說他在古物部工作真的很適合他。
「記得,全名是“緻雅二堂”對吧。」
「沒錯。」
「不同部門不是不能到其他部門嗎?」
「喔,因為你的前輩昨天到我們部門找主任協調,希望剛進來的新人們能有個同伴,就讓我和你一起相互照應,這樣你有什麼問題也能去古物部找我。」
「前輩昨天在研究所出現?」
「只待了一會,白葉光前輩就因為還有事又離開研究所。」
我邀二堂坐去另一張椅子上,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我手邊也不忘把咖啡推離文件,繼續整理資料。
「你剛進末日進末日的時候也經歷過機關槍的警告掃射嗎?我差點以為自己要死在研究所前面。」
「我曾經也跟你一樣認為,只不過我嚇到站在原地,子彈從我旁邊射過後就收回去了。」二堂苦笑,「我問過學長他們,說是為了嚇跑小偷和不懷好意的人。主任也說那是順便慶祝新人進入末日的歡迎方式。」
「那種歡迎方式會嚇死人……」
二堂突然想到什麼說:「差點忘了!我會來資料室也是邀你中午一起去食品街,白葉光前輩除了叫我之外,還有另一位機器研究部的新人會在午休去那裡等我們。」
我在內心算了算現在的時間,差不多已經是午休時間,急匆匆收拾好東西就和二堂一起走去食品街。
食品街中央擺放許多長型木桌,有幾位研究員點完午餐就坐去長椅上等待餐點,還有好幾十名研究員拿著不同物品看的看、丟的丟、玩的玩、有人放在桌面遺忘帶走的東西,將隨身物品丟到每一處道路和桌椅上。多虧清潔機器人把那些東西收拾的很乾淨,我跟二堂不必繞道走。
二堂帶我到走往一扇木柵門前方,門前站著一位跟我差不多年紀的青年。他的白大掛並沒修改過,不過在他轉身前白大掛背後數都數不清的縫線,讓我意識到裡面絕對有很多故事。
青年在我們走近時瘋狂揮手大喊:「嗨嗨!這裡這裡!」
他身上的造型妥妥叛逆青年,耳釘、鼻環、眉環,雙手戴上各種造型的戒指,脖子戴了兩條骷髏和外星人的項鍊,基本上能配戴在身上的裝飾品,他都掛在身上。
「你好啊!我叫“盧思”!」
「我是……」正要說出我的名字,他就說:「我知道你,渚冥對吧,白葉光跟我說了。如果不是他,我絕對預約不到“一番田”的座位。」
二堂說:「盧思從以前每天都會來一番田預約座位。聽說一番田的料理是這食品街最好吃又很有人氣,隔壁的“森羅”和“木瓷”都搶著來這裡吃飯。」
「隔壁是誰?」
盧思領著我們進入一番田的木質走廊,解釋說:「都是末日底下自願附屬的研究所,以後有機會叫張主任放我們出去逛一逛。」
走廊盡頭的木門自動開啟,我進去只看見一個十五公尺的正方形空間,木質牆壁和天花板,頭頂上一個垂掛的吊燈。
我仔細看吊燈的燈泡,一顆像是水晶材質的燈泡發出橘色亮光。
「這裡沒路了?」二堂說。
「等著。」盧思奸笑說。
我正想摸看看吊燈,腳下突然失去立足感,全身因為重力往下掉落——
「唉呦……」
「差點嚇的我心臟從嘴裡跳出來……」
「我的頭有點暈……」
我甩頭看清周圍,我們身下是一個柔軟充滿彈力的棉花糖造型墊子,多虧它,我們才毫髮無傷。
「一番田的位置是在岩山底下?」
二堂從棉花糖上走下,盧思藉著彈力跳到地面,我卻被反彈的力道甩飛一屁股著地。
「抱歉抱歉。」盧思對我道歉完,轉頭就對二堂說:「位置不在岩山下,通道是連向旁邊河川底下。」
盧思再度露出奸笑:「自由落體就讓你們嚇成這樣,等等見到保證讓你們驚的合不攏嘴。」(我補充:剛剛說嚇到心臟要跳出來的就是他。)
通過拱門,裡面的景色如同來到水族館,天花板的玻璃窗映照河川,能直接看見水流的光線影子在空間中流動。雖然燈光調至昏暗,餐廳長廊中間的地板浮出的虛擬氣泡散發的光亮足以讓人看清腳下。
看著這些,不知為什麼我的腦海中自動跑出一對情侶來到約會勝地的情景。
我:「好漂亮……」
二堂:「比白度羅宮差了一點,不過牆上使用的海藍寶石打照的鏤空裝飾真是艷麗。」
「我就說保證讓你們驚的合不攏嘴。」盧思往旁邊的運輸帶上站。
這裡的運輸帶除了墊高,寬度只夠一個人站。盧思靠在扶手上,揮手示意我們上去,「站在上面,它會帶你到櫃台。」
用餐的客人很多,一些人身邊沒有白大掛,西裝革履的像是公家機關的人拿著平板討論,還有一家四口和外公外婆高高興興的吃飯,不管怎麼看周圍的人,一番田應該是很有人氣的餐廳,為什麼我就從沒聽過自己家鄉有這一間餐廳?
「盧思,一番田這家餐廳是怎麼來的?」
「這裡雖然連結末日,但不歸末日管,是獨自經營的餐廳。只是負責營運的人跟我們老大互相認識,私下有某種條件,只接受末日研究所歡迎的特定人群。不過只要是熟客推薦的人,或是在山間迷路到這裡的人,一番田一律歡迎。」鄰近櫃台處,盧思跳下去接著說:「一番田從不接受我們研究所的現場預約,除了因為是走幾步路就能到的地方,還要顧慮那些大老遠跑來品嘗的客人。」
趁盧思跟櫃台人員講話,二堂轉頭對我輕聲說道:「還有一個原因是研究所的人太會搞破壞,需要知道來吃飯的人是誰,確保不會砸掉餐廳內的東西和保護顧客安全,就算推不掉,也需要提前空出一天,才好把其他顧客的預約時間調走不撞在一起。」
原來是這樣……
「不過因為我們的預約是有證明過才無關緊要,能夠在平常時段來吃飯。」
沒多久,一位看上去有些年邁的女子領著我們走向座位。雖然她看上去年邁,卻很有活力,身體挺直沒有駝背,中氣十足的嗓音,大概就像我認識的某位醫生一樣,隨後就能體會到她的掌勁,那力度光打在背部就可以把人打的咳出血來。
每個座位的擺飾沒什麼不同,我們位置的前後桌都有人正在開開心心地吃飯。
服務員在旁邊等著點餐,我拿起菜單就翻來看。內容都是連在一起的英文,一看到文字我當在當下,突然的,我看著它們變成一個個歪歪扭扭的線條,讓人分不清它是c還是r。
聽著二堂和盧思已經在對服務員點菜,我更加惶恐看向上面每道菜的英文名字;瞬間無法理解,為什麼他們能夠那麼順其自然的開口說英文。
二堂注意到我的異常喊:「渚冥?」
「怎、怎麼了?」
「看你傻楞楞的一直盯著菜單不說話,難不成是……不會英文吧?」盧思視線突然變得銳利。
我眼神止不住的四處飄移,嘴上則哈哈笑著。
盧思雙手抵在下巴,像是在審問犯人一樣,說:「說吧,你到底會不會英文,不說嗎?就說你不會英文吧,這也沒什麼,就只是不會而已,說出來呀……」
就在盧思不停示意我知道你不會英文,但我就是想聽你講出來的壓迫中,一道女性聲音出現:「你在這樣,我就要跟你上司說你欺負同事。」
當出現我們三個以外的聲音,盧思臉色一僵,我和二堂齊齊往他身旁的人看去。
燈光昏暗看不真切,憑著氣泡的亮光能看出是一位跟我們同年紀的女性。
「你們好,我是第十三人力分配部的“謝花臻”。」
「我還繡花針……啊!痛啊!」
謝花臻搭在盧思肩膀上的手一用力,盧思隨即大叫起來,面對謝花臻微笑的笑容,我跟二堂很有默契無視盧思求救的眼神繼續點餐。
二堂把菜單上的英文轉換成中文給我聽,幫我順利的點好餐之後對面的兩人正好也告一段落。
盧思一掙脫就喊:「我們這桌三個預約在這邊好好的點餐,是誰誰叫妳來插一腳的?要吃自己去預約啊!」
「抱歉,這桌早就是預定四個人,我已經點完餐了。」
「什麼!是誰自作主張邀妳這個恰查某!」
二堂:「白葉光前輩……」
「算了,我可是很大度的。」
盧思拿起杯子就灌下茶水,謝花臻拍著他肩膀:「怎麼不說了?繼續說啊。」
餐點端上來才緩和對面瀕臨爆發的氣氛,看盧思沒有自找麻煩,我問謝花臻:「妳跟盧思認識很久嗎?」
「只是個明明不是鄰居,幼兒園到大學卻奇蹟般都能分配到同一個班級的孽緣。」
盧思在旁邊插話:「我勸你們最好不要跟她靠太近,她就是個暴力狂,會揪著你的衣領威脅別人。」
「依我看你是不想活到明天吃你的早餐了。」
「你看吧,她就會像這樣抓住你的衣領威脅……」
先不管盧思被抓的快窒息,我們說說笑笑的聊著天。撇除前輩在的時候,我現在才真正覺得,我上班的地方還有著跟我一起在末日研究所工作的同事。
二堂:「我的成績算還好,只在校內排名前十而已。」
我:「能在前十名就已經很厲害了。我都在十幾名之間遊蕩。」
二堂:「盧思成績在班上很好嗎?」
盧思一臉奸笑:「我的機械專科排在校內前五名,地特很多製作機器人的大公司都發邀請函要我去他們公司,要不是某人拉我來這裡我早就進到其中一家公司……」
謝花臻送他後腦杓一拳,說:「我的成績並不是很好,基本上在倒數五名內徘迴,當時我是被昭雪主任推薦來末日,感覺這裡很不錯才把他帶來。不然我看某個人也是非要進入這家研究所專門學習流星科學長的技術,但是被閉門不見,還每天照三餐拜託我托關係拉他進來。」
我和二堂齊齊看向盧思,他正咳幾聲拿起杯子看旁邊用流水做裝飾的牆說:「這個真好看。」
「要看風景就看天花板。」謝花臻扳起他的頭往上抬。
二堂似乎下意識忽視對面的兩人,說:「天花板的風景的確比較好。這裡的餐廳在研究所內部是佔據第一名的約會地點,不僅是預約難訂,費用收的也是很貴。嗯,除了末日之外其他地方都很便宜。」
謝花:「誰叫我們的前輩把這裡破壞不只一次。」
「真可惜我沒參與。」盧思認真說完就被謝花砸一拳腦袋倒在桌面。
二堂說:「謝小姐的部門都是做什麼的呢?」
「叫我謝花。很簡單,都是看哪邊缺人手將人送過去,順便看看哪些人可以攬進研究所。」
「簡單說就是平時根本閒到沒事可做。」盧思說完就被謝花按住腦袋,壓往服務員剛送來的熱湯裡。
最後謝花沒有真的將盧思的臉泡在湯裡,畢竟那是大家共同喝的湯。
用完餐,我們四個回到資料室。沒有多餘的座位,二堂站著幫我拿堆成山的一小疊文件給我,盧思隨意坐下逕自觀看資料內容。
謝花看著我整理資料說:「你們這裡只有兩個人真的能整理完這些嗎?要不要我請主任把一些擅長整理文書的人手分配給你。」
離開昏暗的餐廳,才看清謝花的裝扮。
她和昭雪主任同一個風格,在胸前的領帶卻是鬆開沒有綁好的狀態,黑色的短髮配上特務風,讓她有一種酷酷的氣質性。
「我這邊也很缺,幫我派人過來。」
「機器研發部有十幾個人在幫你思考,你還敢嫌是不是皮在癢。」謝花一腳踢往盧思的小腿,盧思不閃不避任她踢來,「人力部算進我和主任,總共也才四個人,我這邊人也缺,可惜主任看不順眼的傢伙都不能拉進來。」
「唉…無聊……對了!我們去休息室看看。」盧思從地上彈起來。
「才剛回到資料室……」
盧思打斷二堂說話:「你們難道就不想去看看充滿神秘感的休息室?」
我們三個搖頭。
「渚冥,你從沒見過休息室是什麼樣吧?」
我的確還沒去過,說實在還真的有點好奇那裡長什麼樣子。
「聽說那裡有堪比食品街的魅力,還有前輩們留下的各種完成的研究報告在……」
我對他們喊:「我們走!」
正當眾人要出資料室,有人比我們還先打開資料室的大門。
我看著那扇門狠狠撞上牆壁,幫它心疼了一秒才注目門口來人。
「你膽還真大,敢躲在這裡玩,是不想回機器部了?」
他身高預估二百公分,一身藍色以流星為造型而設計的衣袍、搭配金色飾品,與有著比黑人種還暗沉的膚色。渾身氣質像是古代西方的人物從過去歷史中走來現代。
「流星科學長!」盧思臉色僵硬的喊。
「還知道叫我學長,上週交給你的報告已經過期限都還沒交出來,你是不記得我當時說什麼了吧。」比起他話語裡的咄咄逼人,他的語調顯得很平靜。
在他轉頭盯著盧思時,我能依稀看見他的身體上有著如星星般閃耀的星座圖案。
「絕對不行!這些是我最驕傲的寶貝!」盧思抓緊自己身上的飾品。
盧思被抓住領子拖離資料室,剛踏出門,他轉身對我們說:「差點忘記一件事。這是我和白主任送給新人的見面禮,事先已替你們四個互加通訊,請你們好好運用它,壞了就送到機器部修理。」
流星科前輩發給我們一人一支通訊器。
盧思:「為什麼我沒有?」
「你的正保存在部門,回去寫完報告才會有。」
「什麼!我不……」
盧思還沒說完,就被急奔過來的兩架有四隻腳的機器人給綁回去,流星科前輩則在後面慢慢走。
「今天收穫不淺,除了拿到研究所配發的通訊器,還能看見某個傢伙被架回去的畫面。」謝花說。
二堂的通訊器發出嗶嗶聲,他點開畫面就浮現一道訊息,「主任在叫我,我那邊的學長姊帶了古董回來,讓我去看一看。我先回去了,下次見。」
二堂離開後,謝花也接到回人力部的訊息,只剩下我獨自一人,其他人都不在,一個人去休息室對我這沒有一身疲勞的人也很怪,乾脆在資料室待到下班回到宿舍休息。
睡前我看了通訊器的介面,有人發出簡訊。點進去是我、二堂、盧思和謝花的群組。內容大意就是盧思約大家下次嘗試在休息室躺上一整天,測試那裡的舒適度,當然謝花直接酸回去,二堂則是問明天要不要大家共同吃午餐。
看著發來的一條條訊息,我笑著回覆他們。
手邊的筆記在我紀錄下,這一天的日常遭遇也是寫得滿滿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