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盧思、二堂和范包跪在機器研究部的門前,路過的研究員看見我們都是難掩嘴角失笑。
我們脖子上各掛一個牌子,牌子寫上:因把機器人損毀將重要資料燒毀,特被第四部門流星科主任罰跪在此,任何一人不得與他們交流直到反省完畢。
這件事發生要倒帶回到早上七點──
「聽說第一部門來了新人喔!」
改完文件錯字,前輩就在旁邊笑著說,我瞥到他前面應該要修改的資料……嗯,一張都沒動過。
來到末日研究所已經半年,工作上的事務我大抵上都能駕輕就熟,也很習慣前輩時不時的失蹤。最近前輩都是正常的來資料室坐,但是會不會上班工作又是另外一回事。
「小冥冥不去跟新人打打招呼?」
「我走之後前輩會主動批改資料嗎?」
「會囉!小冥冥你就放一百個心剩下交給我就好。」前輩推我出資料室,向我揮揮手之後關上門。
真的很難相信前輩會自動上工。面對資料室的門我心想。
第一部門研究中心。
「范包范包,真的很容易出包耶。」
「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就只是一些玻璃而已。」
新人收拾的地面碎掉的玻璃杯,其他幾位幫忙拿拖把和掃帚清理環境,可以望見桌子上所有的實驗器材碎的碎、倒的倒,好幾套工具全部遭殃。
我張大嘴站在門口。
「你說什麼玻璃?」
「呃……」
蘇棗前輩臉色不善的出現在他們身後,所有研究員頓時被他周身散發的黑色氣場嚇得渾身激靈。我沒記錯的話,他們說的那些玻璃都是蘇棗前輩之前思考很久,才同意買的超級無敵貴的器具。
新人嚇得喊:「主、主任、任!對、對、對不起!」
「沒事,把碎掉的東西收拾收拾,材料不夠再去倉庫拿……對了,你還不知道倉庫在哪吧。」蘇棗前輩張望附近,看見我說:「渚冥你帶他去倉庫拿器材和材料。」
我點頭:「好。」
范包外表老實,白大褂沒修改的痕跡,內裡的衣服還是正式的白色西裝,給人滿滿剛出社會的新鮮人感。不過想當初自己也是剛進研究所的新人,印象深刻到就像是昨日一樣歷歷在目。
「那個…前輩是在哪個部門?」
「我是渚冥,在十七部門的資料室工作,我可以叫你阿范吧?你還沒認識過末日裡各部門的位置嗎?」
「對,主任說我過半年再認識研究中心以外的區域。」
「我很好奇一件事你可以選擇要不要回答……你很常搞砸某件事嗎?」
阿范想了一下說:「從小開始我就常常會搞砸,不管是普通拿作業給老師、還是小學午餐弄倒湯桶需要去隔壁借湯、剛買的水晶球也能在平地上摔倒碎掉……」
「這……真的很嚴重。」
「還有忘記帶鑰匙把自己反鎖在門外,付錢時才發現錢包沒帶;訂購的東西在運送途中都會遭遇各種各樣的意外;停好車,車子卻無緣無故倒下,就像多米諾骨牌一個接著一個;經過別人後院被灑水器澆到身上;走過轉角會踩到狗大便……有時候我都會感覺自己是不是被倒楣神附體。」
「……實驗器材我幫你拿。」
「謝謝前輩。」
倉庫裡兩位機器人不停搬運貨物,忙得上竄下跳。每次來就沒見過他們停下來的那一刻。
「真的不增加機器人的數量嗎?」我說。
「兩台剛剛好。所以你們是來要什麼?」
林樂主任在她的座位上檢查項目,鐵棒就放在桌子旁,感覺隨時都會舉起鐵棒趕走任何人。
「我要電眼牌的一套實驗器具和這張上面的所有材料。」
「電眼採購的數量不多,你拿走還剩下最後一套。還有電眼太貴了,叫他們小心點使用,經費已經在上次因為實驗體破壞研究所全花光,要是再壞你們就只能自己製作器具,研究中心不是還兼差玻璃製作部嗎?」
「我第一次聽說……」
「渚冥你順便幫我跑腿。流星科跟我訂一台完整的機器人,正好剛剛送過來,我會借浮板車給你們。」
回到走廊上,阿范說:「前輩,為什麼研究所會是請小孩的人來當主任?」
「這個問題我也不太清楚,應該要問其他前輩才知道。還有記得這句話絕對不要在林樂主任面前說。」
我們從食品街走往第四部門,路上巧遇二堂,他工作剛結束,既然遇到就順便來幫我們的忙。
「主任也說研究中心來了新人,嗯……范先生對吧。」看來二堂也跟我一樣覺得他名字真的取得不好啊,真不知道是誰給他取這種名字的。
「不必叫我先生,前輩比我還大叫我先生有點……」
「好吧,那就叫你小范。」
機器研究部有多張長桌子,牆壁上掛著好幾台拆卸到一半和完好的機器人,大型圓筒培養皿裡沒放東西,拆解的零件都放在盒子中分開區別,地面還有一些機械碎屑,如果不去特別注意整體來說很整潔。
「等、等等!」細微的喊叫聲在某處迴盪。
「碰!」
隔壁機器生產部發出爆炸聲,自動門被炸出一個洞,一道人影從隔壁飛過來倒在地上。
「又來了。」一位研究員說完,把地上的人拖到門邊,在眾目睽睽之下往內丟回去,喊:「別又過來了好嗎,剛剛想到的靈感全被你們打斷!是想要半年後拿到新企劃?」
隔壁的說話聲也從炸毀的洞內傳來。
「剛剛的爆炸真絕!」
「下次一定可以!」
「誰去換個門?」
「主任,這一條線……絕對可以炸掉一棟樓!」
「下次就去地心放這顆炸彈……哼哈哈哈哈!」
「機器生產部真的是生產機器人和飛行器的地方嗎?」阿范說出我們的心聲。
「我的摯友,你們終於來了!」
盧思往我們這裡奔來,還拿著兩疊高過他頭頂的文件,離我們幾步遠的距離他被門的殘骸絆倒,我和二堂及時閃躲,阿范就沒這麼好運,呆站在原地文件差點淹沒他,我即時把他拉走。
「在末日裡隨時要有逃跑的反射動作。」我說。
「前輩謝謝你!」阿范睜大眼看著我。
「幫我把這些都處理完。」盧思收拾好散落的紙張,分出一部分交到每個人手上。
二堂:「我建議工作自己……」
盧思絲毫不想等他講完,說:「救救兄弟,再不把這些彙整我就要被學長摘頭!」他小聲在我們耳邊說:「還有我會拿之前買的紅茶茶葉送給你。渚冥的,就是送你想要的限量雜誌。」
「好吧……」
盧思給的文件,內容雜亂完全看不懂到底寫了什麼字,圖和文字全纏在一起,萬幸的是旁邊用紅筆寫的註解正正方方,把內容有什麼和需要改的地方都明確寫上。想也知道亂糟糟的是盧思的筆跡、正正方方的是流星科前輩的筆跡;一個地上一個天上,差別真大。
「我適合在這裡嗎?」阿范說。
「的確不適合。」我對盧思說:「我先把阿范帶回研究中心,等等再過來。」
我和阿范回到研究中心,蘇棗前輩站在研究所門口,其他人正跪在他前方各個頭低到快抵到地板。
「……你還是先跟我回去等蘇棗前輩訓話完。」
我們列成一排,其他人一副習以為常的臉看過來,看來把人留在部門的這件事上,大家常常在做,所以盧思讓我和二堂留下來根本沒人想到要阻止。順帶一提,阿范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喝茶。
「為什麼會積一堆要批改的文件?」我說。
「原本我是藏在機器人身體裡,但是它外面焊的鐵板只固定一角,學長去碰到它,鐵板因為扛不住壓力全灑出來。」
「不會擔心在機器人身體裡被爆炸炸掉嗎?」二堂問。
「放心,都是沒接上電的東西,不過真的能炸掉的話我是真希望它們能消失……」難得盧思一副真的希望他們通通消失的神色,我也不同情他。
「咦?」
「小心那個按鈕!」
改到一半,阿范發出的驚呼聲使眾人通通轉頭。
只見阿范手中的杯子倒在某個紅色按鈕上,旁邊一台機器人突然啟動,雙眼散發紅光向研究員襲來。
「別過來啊!」
「暴走的機器人X啟動啦!」
「救人啊!」
所有人奔跑起來,桌子、椅子能移動的都被撞的東倒西歪,盧思一臉生無可戀呆坐在椅子上,沒人有時間理他;二堂追在機器人後面,阿范則在最前方躲避機器人揮舞的兩雙夾子手。
場面混亂到我站在原地都沒事,也不知是該跑還是把按了好幾次沒反應的開關按鈕給扔了。
「前輩小心!」阿范朝著我在的方向逃。
「等、等……」
我反應不及機器人抓到我左手直甩出去,幸運的是我穿過還沒修補好的門洞上在地上滾幾圈,停下時頭昏腦脹,還好沒受傷。
「啪嘰!」
門碎裂的聲音很大,大到隔壁機器生產部全體進入緊戒狀態。
阿范和機器人跑到別的部門,全部人同樣被弄得雞飛狗跳、撞翻任何在他們道路上的阻擋物。
「哪裡、那裡!」
「不要過來!」
「我辛苦做好的機器啊!」
某位研究員眼睜睜看著亂成一團的周遭說:「那條線不要──這個零件也不要──算了算了都弄壞吧,我不想管了……」
某研究員載著面具、拿著工具正在鎖螺絲的研究員對經過我前方撞翻工具箱的阿范喊:「喂!沒看到我正在修理這台巨型八音盒嗎?」
「閃開!」
「明天就是繳交期限了,我不想被關小黑屋。我的小可愛你還能動對吧!」某個機器被踩壞的研究員大喊。
我貼在牆壁盡力讓自己像個背景板遠離戰場,因此我才能看清現在的場面多麼的混亂。比如阿范被機器人甩出去,盧思扒在機器人身上,二堂逃跑時被自己腳絆倒,整個人直直往某個機器箱子跌。我眼睜睜看著箱子上出現的三秒鐘、兩秒鐘、一秒──爆炸閃光吞沒一切。
幸好研究所防禦機制啟動,所有人都沒事,但是除了擁有生命以外的東西都被燒毀。流星科前輩回來之後,把引發一切的盧思施以懲處,其他人也連帶責罰,當然,沒改完文件的盧思被罰的最重,膝蓋下跪著算盤,附帶半個月加重工作內容。
跪上兩個小時後,盧思說:「你們說我們還要跪到什麼時候?」
沒人想跟他說話。
再過了半小時,每個人腳都麻掉各自亂動時,蘇棗前輩來到第四部門。
他無言說:「你們是發生什麼事?」
我替大家解釋,蘇棗前輩只說:「流星科的決定其他人也不能隨便變動。我只是來找范包回去工作。」
看著阿范離開我們還繼續跪著,每張臉都是厭世的神情,整條腿因為發麻都快沒知覺,不停動身體想緩解,但是動了身體發麻感直接竄起全身,導致不動身體不舒服;動了全身又麻痺不自覺牽動身體,促使發麻蔓延的更深。生不如死的感受讓我很想乾脆在地板躺一個大字型讓這一波過去。
可惜不行,因為流星科前輩很會抓到我們想伸展的時候來檢查我們有沒有好好跪著。
真恨當時要留下來幫盧思的自己。
又過一個小時,流星科前輩走出部門宣布我和二堂可以回去,獨留盧思還要跪到下班。
一到資料室,看見前輩在桌上布置下午茶的各式裝飾和食物,微笑著說:「小冥冥歡迎回來,我替你準備了用來恢復精神的下午茶時間。」
我頓時很想抱住前輩的大腿哭。
「先別急著抱著我的大腿哭喔,聽說今天有客人來呢。」
一瞬間爆炸聲響起,天花板的風景不知何時變成了藍天白雲。
「怎麼回事?」我目瞪口呆的看著被掀飛的天花板。
「他們來了呢,小冥冥跟我一起去見證一下?」
地心專屬的金邊白大褂出現在研究所大門。一群氣勢洶洶的人身邊各帶著動物實驗體,每個臉上掛著凶神惡煞這四個字,緊盯我們研究所的人。
我們這邊的人站出一位說:「真是勞駕你們光臨末日呢……」
「別廢話,你我都知道現在站在這裡是來幹嘛的。」
蘇棗前輩在所有人的正前方,什麼話都沒說,轉頭朝我喊:「幫忙把守護兔帶過來。」
急匆匆回到宿舍,一團縮在床邊軟墊上的粉白色兔子嚼著高麗菜。平常我都是去食品街帶小奇和守護兔的三餐跟零食到我準備好的小冰箱存放,只要牠們想到要吃就自己去冰箱拿。小冰箱有一個遙控器控制開關門,這樣方便他們。
「團團有人來研究所要挑戰各自的實驗體,快跟我一起去。」團團是我替守護兔取的名字,牠一直住在我的房間,每次喊牠守護兔感覺一點也沒有親近感,不變身的時候也是小小一隻可愛的普通兔子,乾脆另外取一個更適合牠現在模樣的名字彼此又能親近,這種名字更好。
抱起團團時,牠掙扎前腳扒在地板,頭往床底塞,不管我用多少力牠就是不離開原地,死命將上半身貼在地上。
牠後腿胡亂蹬,掙脫我手的瞬間就往床底鑽。
看牠趴在床底還嚼著高麗菜,真心不想出去,我轉頭看向窩在另一個有著動物腳印圖案軟墊上的小奇。牠正睜開兩雙大眼望向我。
於是我帶著小奇回到門口,我們研究所的人一臉救星來了,對面的人卻是你怎麼帶來了一隻小老虎。老實說我也不了解小奇有什麼辦法,牠跳進我懷裡我還疑惑問牠有辦法處理實驗體,牠對我喵一聲我就半信半疑帶過來。
「算了,同樣是實驗體應該也差不了多少……全都給我上啊!」
「快後退!」
蘇棗前輩一喊,所有人紛紛同時往後跑,還沒理清狀況的我愣在原地。
「咦?咦?」
眾多動物衝向我們,小奇突然從我懷中跳出,我被沙塵襲擊雙眼,睜不開又不敢亂移動,深怕被牠們撞倒。
「怎麼回事啊!」
弄掉眼裡的異物看清眼前一切──所有的實驗體圍著小奇跪拜。
「小奇可是所有動物實驗體的萬獸之王喔!」前輩笑嘻嘻說。
「牠不是老虎嗎!」對面的領頭人喊。
也鬥前輩反駁他:「老虎就不能成為萬獸之王了嗎?」
「很久沒看有其他實驗體臣服了,連我都想跟著跪下。」
末日的某個人一開頭,其他人也跟著竊竊私語。
「誰叫我們家的實驗體心情都是陰晴不定,有時聽話有時炸掉研究所給你看。」
「他們實驗體也太爛了吧,改天我們帶太神去讓他們知道研究技術懈怠的下場……」
有些人則是很大聲的嗆聲。
「我們就算不打你們也是輸!」
「下次帶點強壯的實驗體來好不好啊?」
「趕快回家辭職吧!」
「需不需要我去你們實驗室講課?」
他們沒有回應那些酸言酸語,只撂下一句狠話:「哼!我們下次再來!」帶著他們的實驗體離開,沒有帶走一絲雲彩。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有我從頭到尾就沒搞清楚現在的情況。
前輩說:「那是地心裡風谷的研究員。」
蘇棗前輩說:「他們每隔兩個月就會來末日做客,只要他們認輸就會乖乖回去,是所有研究所裡最好打發…最好交流的一間研究所。」
蘇棗前輩改口很快,但是我一字不差全聽進耳裡。
回資料室的路上,前輩繼續解釋說:「風谷的研究員來末日基本都是秘密過來,因為地心對末日的印象不好,遇到末日研究員都是不理會居多,也不讓底下的人主動接觸,所以在地心裡關於末日的傳聞都不好聽,以後你有什麼事到地心一趟不要管他們,盡快辦完事回來最好。」
「末日不是地心附屬的研究所嗎,怎麼會討厭末日?」
「應該是從林林博士接管這間研究所之後,原本能完整掌管的權利被破壞他們心有怨言吧。」前輩無所謂說。
「但是他們運給末日的實驗材料沒有像其他研究所分配不均的問題,相反資金或者要什麼素材他們都規規矩矩的提供,不會供應管道斷裂……」
「那是因為博士還在啊……」前輩說的很細,我差點沒聽到,「總之盡量少和地心的人交流,他們的邀約你也不要隨便接受,絕對記得要跟我這位帥哥大前輩商量過之後再說。」
「好的前輩。」
「大白我接到消息!」也鬥前輩拿著平板跑來。
「什麼好消息?」
「聽說風谷那些人等等還要再來。身邊帶著大量能炸平研究所規模的特製源彈!」
「小冥冥我們趁現在快跑吧!」
「怎麼會帶源彈來?」
我驚訝跟著前輩和也鬥前輩跑起來。
也鬥前輩笑嘻嘻:「照樣是研究中心先遭殃,還好以前宿舍就改到地底下完全不用擔心出事。」
研究所的警報迴盪:「緊急公告、緊急公告,敵人來襲,將啟動防護模式。緊急公告、緊急公告,敵人來襲……」
研究所劇烈晃動,前輩解釋說:「防護模式就是在研究所周圍升起一道白色實牆,防禦攻擊,但是因為建造初期大家總是想東想西材料浪費很多,只能用剩下的材料打造成現在的成品。」
「前輩你說的那個意思該不會是……」
「沒錯!」
前輩依舊笑容可掬,我的臉卻蒙上一層黑霧。
靠近宿舍時前輩大概等不了電梯慢慢下降,直接拉住我往底下跳──研究所瞬間被爆炸淹沒。
前輩探頭說:「哇!景色真壯觀。」
看著沒什麼事的研究員各個一邊抱怨一邊搬開身上的瓦礫,我說:「前輩你這麼樂觀真的好嗎?」
「今天又活了一天呢,不開心嗎?」
「就是啊!」也鬥前輩推開牆壁碎片說。
研究所的大家都真的很厲害,面對已經成廢墟的研究所也樂觀笑著,我甘拜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