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獅子記事】正在長大的三歲女兒

一月某日。小獅子沒穿褲子只穿尿布就睡著了。這不是第一回，應該也不會是最後一回，她在我幫她脫下髒尿布換上新尿布之後，就機靈地從床上快速滾落到她的秘密基地上，對大喊「快把褲子穿上」的我賊笑著說，不要。

她的溫度調節似乎和我相當不同，簡單的說就是一點也不怕冷，之前剛入冬時就經常要求要穿短褲入睡，現在乾脆只穿尿布，但是上半身還是維持正常的長袖穿著。

說是不怕冷，但今天從我媽家開車返家的途中她卻嚷嚷著會冷，要求我們給她一條被被。前兩日也是類似情形，那天是從婆家開車返家，情急之下我把自己的灰色毛呢外套借給她，問她這個可以嗎？她似乎很高興的收下。她究竟是真的怕冷還是純粹想鬧騰一番來刷存在感，我分辨不出來。三歲小女孩的心思很難懂，不過，到了十三歲，三十三歲，六十三歲，可能也一樣困難。

小獅子很小就會說話，差不多是一歲三個月左右，當時我特別記下她經常使用的詞彙，多數都是一些生活周遭常見的人或物或日常用語，像是爸比、媽咪、姨姨、阿嬤、襪襪、褲褲、屁屁、尿尿、好、不要、謝謝、掰掰這類的。但有一天在臥室，她突然說：「小黃在睡覺」，我嚇了一跳，小黃是我們平常餵奶時用來枕高她頭的香蕉玩偶。從此之後，她慢慢會說簡單的句子，後來就越說越長了。

現在她三歲兩個月，幾乎每天都嘰哩呱啦的講個不停。今天睡前，她邀請我進入她的城堡，因為它「很大、很舒服」。我推估，在鐵灰色北極熊薄被底下那個雄偉的「城堡」，應該疊了三個枕頭、一個瑜珈枕、九個玩偶，和身體仍然硬朗的小黃，整體輪廓相當結實。

記得她第N次蓋出這種城堡時，我的心裡冒出一個想法：「她是不是對蓋房子有興趣？可是當建築師很辛苦，當室內設計師好像比較好。不，室內設計師也很辛苦。但是，建築師應該也不錯，她如果有興趣就去當吧。」不久後又想：「我想太多了，她只是在玩而已。」

我的心裡時常會有這兩種聲音交錯出現，一個對她抱持著美好的想像，堅信她會成為一個很不錯的大人，另一個理性告誡自己，不要把自己的期待投射到她身上，她會有自己的人生。

以前我以為，我會成為一個不對小孩抱持什麼期待的媽媽，認為這樣比較尊重孩子。但是看到辻仁成在書中寫兒子的事，卻覺得被觸動。十七歲的兒子對他說，「爸爸，你一直都沒有抱持任何期待，因為害怕希望落空……但是，我覺得期待很重要，即使最後沒有實現，相互期待的關係也很美好。……爸爸，你可以對別人抱有期待，光是想像一下，就知道不抱有任何期待會出問題的。」

我也在思索這個問題。我希望小獅子未來的謀生方式能與她內心所愛相互貼合，也希望在我們陪伴她成長的過程中，能供給她投入喜愛事物的資源和心理支持。這一切是否言之過早？是也不是。三歲的她，已經能充分感受到我們對待她的態度。

生了女兒之後，我發現許多問題都是沒有答案的。或者應該說，答案會一直變化，所以，每個結論都只是暫時的，就算某種想法看似很正確，但當下也不見得適用在我和女兒之間。

或許，人類就是這樣，只要是人，就會有複雜的脈絡、背景、關係和慾望。不必試圖解開每一個問題，而是專心觀看問題本身。也許真的看懂了，看進去了，問題也就不是問題了。

不過，最後這個結論也只是暫時的。

2024.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