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了那個玻璃缸裡的世界。
「安穩的日子真的能帶來快樂嗎?」我望向窗戶,一邊發呆一邊思考著。
腦袋裡迸出一句話:「或許,我是一直以來都是一隻魚。」
前段時間來到了另一個水缸,從溫度過高、擁擠的空間出逃,在輾轉之間掉了一些鱗片、幾滴眼淚。在這段經歷裡最深刻的體悟是:有時候事情的變化快速得難以預判。經歷了掙扎後,我放棄了思考,試著根據本能去選擇戰或逃。而後來寫下的理由中並沒有那麼多對與錯的字眼,就只是不適合,或是時候未到。輕描淡寫的帶過比較不痛。
與世隔絕的日子裡,新工作的辦公空間坐落在校園裡的背光處,是人煙罕至的研究區域。室外的走廊安靜得連踮起腳走路都能傳出聲響,寒流來襲的那幾天,室內空間瞬間成為美式賣場的生鮮冷藏櫃,可說是「真,覺得孤單寂寞覺得冷」。過多的自由在某些時候會不會轉化成無法消化的無措呢?在完成老師交辦的工作事項後,百無聊賴翻著從圖書館借來的書時,偶爾會冒出一些哲學的想法,像是泡泡,向上浮游,累積得太多就會聽到它們互相摩擦、發出細碎的聲響,明示暗示著:「再不說我就要爆炸了。」
我想起上次和友人P聊起了養水族的瑣事,提到了金魚炸鱗,上網查詢,還點選了圖片,一看不得了:這對金魚而言根本是天殺的可怕病症。看著圖片裡圓滾滾的可愛金魚變成腫泡泡的可憐模樣,讓我倒抽了一口氣。
「在水溫低的季節,尤其是越冬之後的魚,體質較差,抵抗力也弱,容易患病。」
某篇文章如是說,卻意外喚起我的共鳴,不自覺想起這段時間所經歷的,嗯,我果然是一隻炸鱗的金魚吧。
想起幾個月前在安親班因為身體極為不適而跌坐在地上的自己,想起當時臉上無法控制地淌著涕淚,模樣很是狼狽。身體永遠是誠實的,當你身處水土不服的環境,而不去正視,甚至催眠自己忍耐、習慣,它便會以最浮誇的姿態,要求你面對:「要救救孩子之前,先救救自己吧!」最終,我選擇離職。
後來看似能喘口氣的日子神經依舊日夜緊繃著,接踵而來的卻是榜上無名的推甄初審通知,以及過度自律的神經開始短路的症候群。
我來到了幾近一無所有的境地。
除了破病的身體和耗損的心靈,頓時失去生活的重心和目標。同樣的感覺曾經在升學大考失常的時候出現過,這一切都讓我感到疲憊,像獨自被扔到了太空,安靜、寂寞、失重。時隔多年,制約反應重新喚醒痛苦,仿若失去靈魂的軀體開始撞擊魚缸,為傷痕累累的自己,再添新傷,只為了讓自己像是有選擇:選擇如何傷、如何痛,最後再決定如何痊癒,或是永不癒合。
奄奄一息的時刻,我來到了新的魚缸。說是養傷後就會重新出發,但更多時候是擔心懼怕。前面經歷被各種意義上的否定讓我難以往後計畫未來,對於原先計畫的事情,我說不定了。我在魚缸裡兜著圈子,看著諮商領域的論文、借幾本理論書,根本讀不進去,但我還是告訴自己,我要繼續準備,因為突然沒有目標的生活,對我來說好可怕。腦中的念頭滿滿的都是:「我不要安逸、我不願休息。」我想我不會一直待在同一個魚缸裡,畢竟我嚮往的是那片無邊際的、遠方的海。
說到底,金魚並不是鯨魚。
即使現在的我長出了大翅膀變成鯨魚,我也不足以支撐這個龐大的軀體。當前的我更需要去遊歷這個世界,填補無知的空洞。因為我所知道的一切,只有這些玻璃牆圍成的範圍。我甚至不能全然肯定回答:遙遠的海洋,是否真的就是我想安居的地方?抵達,就能感到快樂嗎?
我在魚缸裡沉默好久、好久。
失去目標的生活彷若時空也跟著凝滯,模糊了休息和逃避的分界,也打破了夢境與現實……「我能忘了帶來痛苦的事情,然後甘於平凡的生活嗎?」、「如果我真的像那些寬慰的話語說的:『不要想太多』該有多好?我就能安慰自己:『沒事的,這只是一場惡夢。』」一個人在空間裡自言自語就像吐泡泡,輕輕包覆孤單的心事,在思緒繞成的迷宮裡夢遊。渴望分享卻在七秒的思考後忘了如何訴說,連簡單的想念也表達得拙劣。
我始終是偏執而過度敏感的金魚,自成一格的悖論。
從玻璃反射的倒影,我看見了眼神裡還閃爍的光芒。這就是我,水裡頑強燃燒的火焰。看似放棄的決定,其實只是更忠於自己的初心。我不再否認我所堅持的念想,我相信我的生命不只是單一答案的選擇題。
因此,我必須帶著這些傷痕繼續流浪,繼續理所當然地勇敢。
在這段不斷內耗的日子裡經歷熄滅,再練習重新點亮自己。
在這裡醞釀的夢與傷,我會努力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