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妳看起來跟誰都很好
大科話語間的疑惑很真實,但被突然這麼問我真的是語塞,因為我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啊!
「有嗎?」
我真的很想給出答案,只是,在經歷一連串的思考後我只吐出了這兩個字。我作夢也沒想到,未來會後悔當下我如此簡短的回答。
高中時期的零用錢,不多,也不少。只是那時的我喜歡畫漫畫美男給自己飽眼福,所以大部分都拿去買筆了。中餐常常麵包裏腹的我,一直到了高三某次被別班女生拉進一個由同年級各班邊緣人組成的午餐聚會,大科也在裡面,而且看起來有那麼點帶頭的氣勢。
其實我從高一到高三都跟大科同班,但沒到很熟,他一直給我的感覺就是「認真用功的學生」,真的對他比較有印象是在準備軍歌比賽的時候。那時除了平日會練習之外,也有好幾次是排在六日,而大科為了幫忙家裡,六日的練習幾乎都無法到。
在比賽前的某次班會時他被點名檢討,要他站起來向大家說明練習沒到的原因。雖然能感受到他盡量不卑不亢的答出原由,但對我來說還是透著委屈,之後更迎來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同儕排擠。
國中的我有過一段無法融入班級的時間,慶幸的是在接近國三的時候克服了這個問題。上了高中的我還維持著跟誰都能說上一點話,偶爾收到聚餐邀約但從沒答應過,不時會有同學找我聊煩惱,但沒跟人說過心裡話的旁觀者狀態。對我來說算是孤僻的狀態,看在大科眼裡似乎不是,所以他才會問我開頭那個問題,為什麼我看起來跟誰都很好。
在我意識到他被排擠時,不會忌諱與他在別人面前說話互動,也會陪他去做一些事。除了這些,在當時還不認識憂鬱症的我也不知道還有什麼是我能做的。大科後來上的大學並沒有辜負他的努力,算是同屆裡最好的,而我為了遠離家鄉,不看分數排名就全填了北部。
剛上大學不久,我們同樣在北部,雖沒加到即時通或MSN,但還是加減會用簡訊聯絡。大學住宿兩年多的我,大一後期在宿舍處的沒很好,也就忘了要跟大科聯絡。等到我又收到他的消息時,是我再也跟他說不上話的時候了。
因為,大科,選擇讓人生停在了某座建築的頂樓。
我找到了高中時跟他兄妹相稱的女生,她說什麼都不願告訴我事發的原因,只說「他守護了他想守護的,這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結果」。什麼都問不出來的情況下,我只能放棄探究。在跟一些還有聯絡的高中同學一起回去祭拜過他之後,我以為我的震驚、不捨、難以接受的情緒,會隨著當時的生活漸漸消失。
直到幾年前,在COVID-19疫情稍緩的時候,因為母親想搬家,要我回去把東西整理整理。於是我找了個週末,回家鄉處理我的東西,回程時,本在發呆的我聽到車站廣播著可以進站的聲音,起身準備拿著行李走向剪票口時,一個很像大科的背影跑進了我視野的角落。
我當然知道那不可能是他,但在我走向月台到上了火車都還是一直想著那個背影,在我坐定之後,突然開始止不住的流淚。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我很不甘心,我希望高中時期的我能多做些什麼。
原來,在大科的事情裡,我也有一點戲份。
原來,我受傷了。
「我在火車上哭,前面的男生一直用很擔心的眼神看我」
「我才意識到,我期望那時候的我能做更多」
「他應該到極限了,沒辦法等到妳能做更多的時候。」
某次跟霍爾提到這件事,他給了我那樣的回覆,我想這是對霍爾來說,能說出來的最溫柔的話了。聽到那句話,我又哭了一次。更想起,我也曾向一個同事提過這件事,她的回覆也讓我感到不少安慰。
或許那就是對他來說最好的結局啊!不是妳的問題。
《紐約客》曾採訪在舊金山金門大橋一躍而下後為數不多的生還者,有多數人是在跨過橋欄杆、鬆手後的那瞬間就後悔了,前幾秒認為無法解決的事情,在真的腳不著地的那刻都變得有辦法解決了。
高中的我,對於憂鬱症沒有半點認識,真的回到那時候,我真的能多做什麼嗎?
我不知道。
所以,事過境遷的現在,我只希望大科在那短短的幾秒鐘內,沒有感到一絲的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