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愛在陽光之下綻放》

更新於 2024/04/01閱讀時間約 74 分鐘

遇見她之前,我大概不曾想像自己能夠墮入愛河吧。

 

不需要油膩的甜言蜜語、不需要突然的親密接觸。如果她是對的人的話,一瞬間,只需一瞬間,就已經足夠。

 

初次相遇的那天,是我快要遲到的那天。出現在氣喘吁吁的我面前的是,一生都無法忘懷的身影。

 

「只靠跑的話就要遲到了,上車吧。」

 

柔和的聲音傳進耳窩。我輕輕抬頭,凝視眼前的輪廓。

 

朝晨的陽光照射那女孩的身影,使她顯得耀眼。我把手擋在額前,遮擋這道純白的耀光。從手指縫隙處看到的是,秀麗的輪廓。清澈有神的綠色眼眸、高挺的鼻子、櫻桃般的小嘴、尖尖的瓜子臉。濃密灰暗的黑髮、被梳理得整齊不亂的平薄瀏海。

 

是一班的風間津夏同學。

 

我和風間並不在同一班,且彼此並不熟悉所以平常沒有特別留意她。想不到風間同學原來長得挺可愛的,真是像人偶一樣。觸摸下去的話就更能感受到這白晢肌膚底下的柔軟吧……啊!不!我在想什麼?

 

縱使此刻倒映在我瞳孔裏的她在其他人眼中可能只是一個長得普通的平凡女高中生,但在我眼中,她卻是全世界最美麗的人。

這麼說可能有點誇張,但我當時第一反應的確是感嘆我從來沒有遇見過像她這樣美艷的人。

 

「別發呆了,上來吧。」

 

「啊,嗯。」

 

那個時候我大概並不知道,我的人生軌道自從那天起就多了一條名為風間津夏的分岔。

 

*

 

坐上自行車後座,我本來打算只搭着風間的肩膀。我們又不是朋友,也完全不認識,摟着她的腰好像不太合適。

 

可是,風間一手抓住我的雙手,並把它們圍在她的腰部,然後相扣在她的肚子處。

 

「摟這裏吧。」

她輕聲的語句,再一次使我嚇了一驚,手指不自覺緊張地拍打她的肚子。

 

「可是……」

我緊張地說。

 

「全速前進了!」

風間直接打斷我的語句,喊道。

 

是想讓我不緊張吧?真溫柔的人。

 

*

 

風間像上滿鏈的機器,雙腿馬不停蹄地踏着腳踏。一圈又一圈,彷彿完全沒有感到疲倦地均速踏着。看來風間體能很好,真是個體力充沛的人。換作是我,還要背負多一個人的重量,肯定很快就腿軟喊累。

 

清爽的涼風迎面吹來,吹拂我們的髮絲。使本來跑得汗流浹背的我頓時感到一絲涼意;令衣服緊貼背脊的汗水彷彿被這天然的風筒吹乾,使背部變得漸漸沒有那麼黏稠稠。一絲陽光透過風間髮絲間的縫隙照射進來,使她烏黑的頭髮顯得光亮、細緻,彷彿能清楚地數下她有多少條頭髮。摸下去一定很柔順吧。我瞇着眼看向這隨風飄揚的髮絲,不自覺陶醉地想道。

 

緊緊摟住風間腰間的雙臂能清楚地感受到風間腰部的輪廓。一條彎曲的線條,完全沒有半點凸起來的肥肉。風間同學真是瘦削呢。真想窺探一下校服下風間的身姿。風間的身材一定玲瓏浮凸般美麗吧。

啊!我又在想什麼?明明對着其他朋友,這等程度的親密接觸我都是無動於衷,可是對着風間,我為何這麼緊張呢?

 

因為我們彼此之間不熟悉,不算朋友,只是普通同學…嗎?

 

與陌生人突然這般親密地接觸,所以感到緊張吧?

 

嘛,也沒能有什麼其他原因,應該只是這個吧。

 

風間的體溫很和暖,使我有股安下心來,放鬆、舒服的感覺。

我一邊看向眼前不斷快速移動的風景,一邊輕聲向前座的風間問道:

 

「風間同學,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明明可以不用在意我,自己先回去。」

 

「因為我喜歡鈴木同學吧?」

風間小聲地傻笑道。

 

誒?喜歡?

啊,風間竟然記得我的名字。

不。雖然她說得很小聲,但這等距離,這句還是清晰地傳入了我的耳窩。

 

「噗噗」「噗噗」

心臟突然莫名加速跳動。內心初次悸動,那時的我還未知道這份沉重又難以言喻的心情是什麼名字。

 

怎麼我突然心跳加速了?希望她沒有聽見吧。

不不不,但風間所說的「喜歡」,是哪一種喜歡?不會是愛情的那種吧?

 

「喜歡……?」

我目瞪口呆,低聲喃喃自語。

 

「啊,開玩笑的,別放在心上。就是看鈴木同學趕不及了,想幫你一把吧。」

風間好像聽到我的自言自語。她突然一改口風,輕笑道。

 

明明是以快樂的語氣說話,怎麼聽下去有一股莫名悲傷的感覺?

 

不過,不是因為喜歡我啊……

 

「謝謝。」

 

啊,怎麼連我也變得悲傷了呢?真是的。到底我在期待什麼?我們才第一次見面,才剛剛認識,到底我在奢求什麼?

 

*

 

靠着風間的「車技」,我們今天都沒有遲到。可是由於彼此都趕着上班房報到,還未來得及正式報答風間,她便匆匆離去了。

 

*

 

小休時,我到福利處購了瓶橙汁。不知道風間喜歡喝什麼呢?反正這瓶橙汁,就當作是今早的謝禮了。

 

我來到一班課室前,透過牆邊的窗戶窺探內裏,尋找風間的身影。

 

「初雪,你找誰啊?」

一班的朋友發現到我的身影,她一邊向我走來一邊問道。

 

「風間。」

我稍微張開嘴巴,回應道。

 

「風間同學嗎?剛剛被島田學長喊出去了啊~好像是打算向風間同學表白~」

朋友興奮地說着,彷彿被告白的對象是自己一樣。

 

「對啊,學長也追求了津夏很久吧~真期待結果呢!」

旁邊的女生們附和道。

 

「對呢,畢竟我們班都流傳着他們相互喜歡的流言。能有情人終成眷屬就好了~」

朋友合十雙手,陶醉地說。

 

真誇張的反應。

 

不過,風間,喜歡島田學長啊……

 

咦?這股直湧上心頭的悲傷感是怎麼回事?感覺比以往的失落感都更要強大。真奇怪。

 

嘛,算了。現在只能無功而返了嗎?

 

我轉過身,低着頭向自班課室方向走去。

 

「風間,我喜歡你。請與我交往。」

 

啊,是她的名字。

 

我抬起頭,看向聲音的來源。只見島田學長和風間在眼前樓梯處站着。還以為會在樹蔭下之類隱蔽一點的地方表白,怎料在這種人流密集的地方啊……

是想速戰速決嗎?對自己真有自信。

 

明明應該離開的,雙腿卻像被鐵鍊鎖上了一樣動彈不得,視線也無法從眼前的一幕移開。

 

我就這麼在意風間被表白嗎?

 

我對此時內心的忐忑及莫名的氣憤感感到疑惑。但既然動不了,就偷聽一下風間的回應吧。

 

「對不起,學長。」

 

拒絕?太好了!

 

「我有喜歡的人了。」

 

誒?不是島田學長,而是其他人嗎?

 

啊,真是的,為什麼我的心情會如過山車一樣翻來覆去,混亂至極呢?

 

聽到風間拒絕島田學長時,我高興得像吃了興奮劑一樣;聽到風間有喜歡的人時,我則悲傷得像掉進了無底深淵一樣。

 

真是奇怪。

 

「初雪,你呆站在那裏幹嘛?快進來啊。」

 

「誒?啊,嗯。」

聽到朋友的呼喚後,我便轉身走進課室。

 

只是看到一個今早幫助過我的同學拒絕表白,到底我在在意什麼?在意風間喜歡的人是誰嗎?又與我無關,還是不要這麼八卦比較好吧。

 

*

 

接下來的小休,我都有到一班課室門前徘徊。可是,每次都未能成功把手中的謝禮交給風間。

 

想不到風間在一班還挺受歡迎的。每次去找她時,她的身邊總纏着不同同學。第一次小休時是島田學長;午餐時是自己那群團體的朋友;第二次小休時又是另外一群以女生為主的團體;放學後則是一群以男生為主的團體。雖然每次都失敗而回令我倍感挫敗,但一想起風間這等受歡迎程度,我就不禁為之而感歎了。

 

真厲害的人,這就是所謂的班軸核心了嗎?

 

*

 

放學後,我帶上本來為風間購買的橙汁,一邊低頭按手機一邊踏上回家的路。

 

「嘟」

拍卡,然後走到最後排二人座的靠窗位坐。這是我每天放學回家時的習慣。坐公車的話這裏最安靜。我喜歡安靜的環境。這就是我選擇坐在這裏的原因。

 

本來一直都只有我一個人坐的位置,今天不一樣。

 

「真巧呢。」

旁邊突然多了一把聲音。我轉頭一看,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順勢坐到我旁邊的座位。是風間。怎麼會在這裏的?明明我走的時候她還在被一群男生纏着。

 

「啊,是呢。」

我下意識關掉手機,並把它放在背包裏。

 

風間聽到後,向我淺淺一笑,便把頭移向前方。我們都因為沒有話題而默不作聲,就這樣沉靜和尷尬的氣氛持續了一會。

我偷偷把眼珠子移向她,察看她的容貌。果然長得很可愛呢。不過,眼睫毛在顫抖,綠色的眼眸透露着一股不安的感覺。是在緊張嗎?風間。說起來,原來風間戴着耳機。剛才被黑髮遮蓋着,且距離較遠,都發現不到風間耳朵上戴着的藍牙耳機呢。不過,耳朵的線條也很美,真想嚐嚐它的味道。啊!不,真是的。為什麼一碰上風間的事我腦內的想像就會變得奇怪……

 

正當我在為變態的自己感到無奈時,風間突然轉頭看向我。

 

「鈴木同學,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你怎麼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目不轉睛地看着我?」

 

「誒?啊,不是。那個,你在聽什麼?」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便隨便找點話說以糊弄過去。

 

「你要聽嗎?」

風間一把摘下右耳的耳機,向我問道。

 

「啊,嗯。」

我回應她並伸手打算拿起她手上的耳機。正當我的手靠近她的耳機時,風間卻突然把手縮開了。

 

誒?

 

啊。

 

風間轉過身來面向我。她把頭拱緊我的耳朵,撥開我那擋住耳朵的髮絲。她想親自幫我帶耳機嗎?明明不用特意這麼做。真是個奇怪的人。

 

溫熱的鼻息傳進我的耳窩。每一下呼出及吸出的空氣都一次一次地,清晰傳進我的耳窩。從那紅潤的口唇所釋放出來,只屬於風間的獨特氣體,就這樣不經意地傳進了我的耳窩、我的體內。我不自覺顫抖了一下。只是稍微想像了一下都覺得這個舉動很H。不不,只是風間突然作出了比較親密的舉動,我一時反應不過來才會不自覺向那個方向想吧。說起來,風間怎麼還不把耳機放進去?就這樣維持這個動作定睛凝視我的耳朵是想怎樣?我摞緊背包,緊張得不敢作聲。

 

「鈴木同學的耳朵真漂亮呢。」

風間突然在我耳邊輕聲說。柔和的語氣傳進我的耳窩,弄得我的耳朵癢癢的。

 

「是、是嗎?」

我尷尬地敷衍道。

這人在說什麼啊???真奇怪的話。

 

「呼」

突然,風間在我耳邊輕輕吹了一口氣。那口氣體就像毒藥一樣,一傳進我的耳窩就令我變得奇怪起來。

 

「啊。」

身體縮了一下,頭部則仰天,不自覺發出了這樣一個高頻的聲音。這聲音是怎麼回事?之前從來未有過的,初次的聲音。可是,這聲音就像在呻吟一樣,令我感到尷尬。

 

我連忙雙手掩蓋着嘴巴希望車上的乘客沒有聽見剛才的聲音。

 

「啊,對、對不起。剛才的是,那個、這個一一」

接著,我手忙腳亂地向風間解釋道。

 

「耳朵全紅了,在害羞嗎?真可愛。」

風間直接打斷了我語無倫次的話語,然後以嫵媚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聲說道。

 

「別、別捉弄我了。風間同學。」

想不到風間是這種愛捉弄人的性格呢。

 

「哼哼。」

風間奸笑數聲,便乖乖給我戴上耳機。

 

音樂隨即傳入耳窩。誒?我也聽過這首啊。是一首描述單相思未能傳達,浪漫又傷感的情歌。

 

美麗的旋律、真摰的歌聲,偶爾激昂、偶爾平淡。真是讓人彷彿親身經歷了般感動。而且,這個時間點聽的話,還會有種心神安寧的感覺。

 

「啊,對了。這個,給。是今早的回禮。」

我突然想起,便立即從背包裏拿出橙汁,遞給風間。

 

「誒?不用這麼破費也可以的。不過謝了。」

風間接過橙汁,笑道。接著,她把頭轉回去,背脊挨着椅背,頭部仰起貼着椅背。風間閉上眼,手中緊緊握着我送的橙汁,平靜地享受耳機中的音樂。

 

我又不禁看向她。頸部微彎的曲線,真漂亮。說起來,剛才的笑容,像在掩飾着什麼一樣。會是與我有關嗎?

 

嘛,算了。一天這麼長,煩心事這麼多,怎麼可能與我有關呢?

 

「風間同學真受歡迎呢。今天每次去找你時,你的身邊總有其他同學。」

為免氣氛再度變得尷尬,我閒聊道。

 

「你覺得這樣好嗎?」

風間慢慢把眼簾張開,眼神空洞地看着眼前公車的天花發呆,緩緩開口道。

 

「誒?」

我不明白風間這句話的含義。聽下去有點悲傷,又有點無奈。

 

「啊不,只是問問而已。」

風間輕歎一口氣,接著把頭放下並轉過來,向我苦笑道。

 

「其實啊,我比較羨慕鈴木同學你的生活。」

風間把頭轉回去,低頭看着正在把弄橙汁的雙手,繼續說道。

 

我的生活?

 

我則定睛凝視她,等待她作進一步解釋。

 

「的確有很多不同同學會因為各種問題找我,像解題、煩惱諮詢、幫忙做各種瑣事。這種被需要的感覺我很喜歡。但當無時無刻都被需要,就會弄巧反拙。自由被剝奪,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風間把橙汁固定在膝蓋之間,接著一只手放到橙汁瓶子的後方以防它跌倒時能作支撐。另一只手則攤開,手心按着瓶蓋,然後打圈轉動手掌,使橙汁在車椅上360度轉動。

 

「我知道我這麼想很狡猾,明明希望被需要卻討厭太被需要。所以我比較喜歡鈴木同學的生活。只認識幾個較要好的朋友,只被她們需要;其他同學則不認識、不接觸。這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你,說實話我真的挺羨慕的。」

風間看着被她驅動而轉動的橙汁,無奈地苦笑道。

 

雖然風間沒有看向我,但從語氣也不難聽出,那像終於能把全日的拘束全部卸下的釋懷、放鬆;及說起這煩惱時的無奈、無力。

 

嘛,她也說得沒錯,所以我喜歡現在的生活。像窗外的小鳥一樣,自由地翱翔天際。

 

所以現在我該安慰她嗎?

 

我把頭轉回去,看向自己摞住背包於腿上的雙手,沉默地思考。

 

「風間同學有跟別人說過嗎?」

 

果然最在意是這個問題。但為什麼呢?明明與其他朋友談煩惱時,我都沒有特別在意這點。

 

「沒有啊。只跟你說過。」

風間停止轉動橙汁的手,使橙汁停止轉動。接著,她看向我,爽快地微笑道。

 

「為什麼?」

我和風間歸根究底也只是同學,才認識第一天就跟我說這些,因為我是擁有她所憧憬的性格的同學嗎?

 

「因為你是特別的人。」

風間再度把嘴角上揚,瞇着眼向我笑道。

 

這個笑容比剛才的都不一樣。有股神秘,及像在掩飾什麼的感覺。

 

但她所說的「特別」是什麼意思?

 

「嗯。」

我疑惑地回應。

 

「說起來,我們成為朋友吧。以後我叫你初雪,你叫我津夏吧。」

風間邊把橙汁小心翼翼地放進書包,邊說道。

 

「嗯,可以的。」

我一邊看着風間把橙汁放進書包,一邊回應道。

 

「那能給我你的電郵信箱嗎?初雪。」

 

「啊,嗯。」

果然突然被剛認識的朋友喊名字,還是會有點不習慣。

 

我從背包中拿出手機,解鎖後遞給津夏。

 

「對了,津夏在哪個站下車?」

我看津夏在按動着我們的手機,便閒聊道。

 

「總站啊。」

津夏一邊快速地按動我們的手機,一邊乾脆地回應道。

 

「誒?那我們是同一站呢。」

我大吃一驚,說道。

 

「嗯,是呢。給。」

津夏把手機遞給我,平淡地說道。

 

真快,像很著急一樣。而且津夏的反應真淡定。就像早已知道我們在同一站下車一樣完全沒有半點驚訝。

 

嘛,可能是早已不知從哪裏聽說過來吧。但又會是哪裏呢?

 

不過,比起這個,我好像該先對她的煩惱作出回應。

 

「謝謝。」

我接過手機並把它放進背包。然後喋喋不休地說道:

「剛才津夏說的事情,我認為你當然可以更加自由啊。可以找個時間到一個別人不知道你會在的地方歇息。然後也可以找我?不,哈哈。你想的話可以找我一一」

 

「砰」

突然,右肩變得沉重,打斷了我的話語。

 

我轉過頭,看向右肩。

一一原來是津夏躺在我肩膀上睡了。

是我說的話太長又無聊嗎?不,她自從訴說煩惱時已經一臉疲憊的樣子了,眼神也不像早上那般有神。一天的校園生活真的能令她這麼疲累嗎?看來她所說的煩惱後果很嚴重呢。但為什麼還要勉強自己與我交談呢?啊,還是只是我在勉強她呢?不,但她的確有回我話,又有持續與我交談。只是因為禮貌嗎?還是因為我是她所謂的「特別的人」?

 

不過,真漂亮啊……

 

黃昏的陽光灑在津夏身上,為她白晢的臉龐佈上一片金黃。髮絲略帶凌亂地朝下分散,使小部分的額頭微微突出。睫毛又彎又長,像化了妝一樣美。眉毛幼長,線條真美。臉龐真小,好像和我的手掌差不多大小。皮膚果然很白,配合淡淡的肉色,使她的肌膚不會蒼白得像已經不在人世一樣,而是滿有氣色。毛孔真小,而且一點暗瘡也沒有,真是讓人羨慕的容顏。口唇果然很紅潤呢,而且看上去很柔軟,真想嚐一嚐它的味道。仔細一嗅,津夏還散發着一股香味。是洗髮水吧?真好聞的味道。津夏的睡相果然很可愛,弄得我都想偷偷拍下來留作紀念了。

 

而且,本以為這個比我個子高的朋友會比我重;可是,就算單靠右肩承托起她上半身的重量,都比意料中輕鬆。可能是她比我想像中更要纖瘦吧,才會使我明明正在承托起她整個人,卻像只是右肩上多了隻小狗一樣輕盈。

 

津夏好像睡得沉沉的。我的肩膀很舒服嗎?在做着甜美的夢嗎?

 

我不知道。

 

瞬間,世界的時間彷彿停止了一樣。周圍的空間都靜止了,只有津夏的每一下呼吸,顯得突出、響亮,清晰地傳進我的耳窩。真平靜呢,像悅耳柔和的旋律一樣,令人心神安寧。

 

如果這一刻可以持續久一點就好了。

 

內心不禁浮現這樣的想法。

 

肩枕什麼的,還真是第一次呢……

身體忍不住顫抖,希望這劇烈的抖動不會把津夏弄醒;心臟緊張得激烈跳動,希望這清晰的聲音不會被津夏聽到;手使勁地摞緊背包,緊張得不知該把手放在哪裏了。

第一次的肩枕,真是讓人心臟怦怦直跳般緊張。

 

不知道津夏有沒有睡過其他人的肩膀呢?如果沒有就好了。

 

如果只睡過我的肩膀,就好了。

 

腦海裏一瞬間浮現像這樣自私的想法。

 

回想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再看向這個讓我欲罷不能的紅潤雙唇。一瞬之間,我明白到了,我內心的真正想法。

 

我喜歡津夏。戀人般、想觸碰她的那種,喜歡她。

 

我在期待的,肯定是希望津夏與我擁有同樣的情感吧。這份不被世俗允許的,「禁忌」感情。

 

所以說,自己認可了那又能如何?現在的社會也不見得多麼開放,這肯定是要一直埋藏於心底,永遠不能見天日,直至畢業也未能傳達的愛戀吧。

 

一一可是,我想努力一次。

初次接觸的情感,模糊卻堅定。出生以來第一次擁有的情感;內心初次的悸動。我想勇敢追求一次,成為津夏口中的那個「喜歡的人」。

 

說起來真奇妙呢。遇見津夏之前,我一直都覺得初戀會是一件長久以來的事情。可是,原來只要是喜歡的人,只需一瞬,只需要一個瞬間就已經足夠我墮入愛河。

 

我幸福地輕笑數聲,享受這個只屬於我和她的時間。儘管到了總站就要結束,可是,在能夠維持的時候,就必須及時行樂、好好享受。我是這麼想的。

 

接下來的車程,我都不自覺定睛凝視在我肩膀上睡覺的可愛臉容。彷彿只要一看過去,視線就從此無法再移開。我逐漸放鬆下來,偷偷把這個畫面記錄在腦海裏面,也偷偷享受這個大概只有我一個人覺得的幸福。

 

*

 

很快便到總站了。我輕輕拍了拍津夏的手臂,把她弄醒。我們揮手道別後,我一個人踏上回家路。

 

腳步比平常輕盈、臉部表情也感覺比平常豐富。大概是腦內一邊回味剛才的畫面時,臉部忍不住偷偷露出幸福的笑容,然後掩飾不到吧。這種傻傻的表情被家中煩人的姊姊看到的話,絕對會嘲笑我吧。所以我必須在進屋之前,先整理好自己的臉部表情。

 

不只是剛才的畫面吧。

 

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想不到是這麼澎湃的。內心像被滿滿的快樂感充填一樣,幸福的感覺彷彿滿溢而出,再也控制不住。

一一就算那個人是,注定得不到的人。

 

不行了,一想起津夏的樣子,我就會害羞得「無地自容」了。

 

*

 

那晚,我做了一個夢。

 

黃昏時分,在無人的教室裏,只有我和她二人。燦爛的陽光灑在她的臉龐上,為她增添了一層色彩,使她顯得比平常更加漂亮。我們躲在白色的窗簾裏,她以溫熱的手輕撫我的臉龐,另一只手則繞到她的腰後,緊貼着背擺着。她向我露出了那有如朝陽般絢爛奪目的微笑;我則像個木偶一樣,一動不動、僵硬地站着,只懂傻痴痴地看着她。在這白色的窗簾掩護之下,我們做了我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事。不等我主動請求,她便主動吻向了我。她的親吻舒服、安心,使我也沒有緊張,只是好好享受這柔軟的觸感。接著,她微微移開我的臉頰。在咫尺之間,她向我輕聲說:「我喜歡你,初雪。」

 

雖然這種主攻的感覺不太像她,但會做像這樣不可思議的行為,又的確是她的風格。

 

果然,我喜歡像她一樣不可思議的人。

 

也有可能是因為她不可思議,我才喜歡上她吧?

 

不過怎樣都好,真是個甜美的夢。

 

如果這個夢,終有一天能成真的話,就好了。

 

*

 

翌日早上,我碰見了津夏。

 

平常就算碰面,我們也只是擦肩而過。可是,成為朋友後的今天,一切都發生變化。

 

「早啊,初雪。」

 

清澈有神的聲音傳入耳窩。我拖着睏倦的身體,睜開惺忪的雙眼,仔細察看眼前的身影。

 

是津夏啊。竟然主動向我搭話……!感覺今天比平常更加美、更加可愛了。明明穿着與平常一樣的校服,也與平常一樣待在自己的朋友圈裏……啊,怎麼辦,心臟跳動得很急速,感覺話語卡在喉嚨裏說不上來。我的雙頰肯定發紅了吧?……對了!我現在一臉沒睡醒的樣子吧?頭髮肯定很亂吧?如果能早點知道會碰見津夏,我就讓自己顯得整齊端莊一點才出門了……真是的…怎麼我的內心會這麼慌亂呢……

 

內心浮現萬千思緒,但我還是把它們抑壓下來了。我故作淡定,語句含糊地揮手回應:

 

「…啊。早安,津夏。」

 

肯定是因為明瞭自己喜歡她之後第一次與她接觸,害得我不知該作如何反應,所以才會緊張和害羞吧?這之後我一定要像昨天一樣平常地與津夏相處。我暗自下定決心。

 

*

 

午餐時,我和朋友們合上桌子,四人邊聊天邊吃午飯。

 

「初雪,你這兩天真奇怪呢。平常總是很冷靜,但這兩天總有一股心神不寧的感覺。發生什麼事了嗎?」

坐在對面的朋友突然說道。

 

「哎呀,你有所不知了。是一班的風間吧?聽說昨天成為朋友了。」

 

「嘛,是吧?」

我一邊咀嚼米飯,一邊故作鎮定地回應道。

 

不過,我真的有她說得那麼心神不寧嗎?

 

「那風間也很厲害啊~結識我們的時候,初雪都沒有像現在心不在焉。」

 

「是呢是呢。」

我敷衍道。

 

畢竟津夏是喜歡的人,你們不是嘛。

 

*

 

吃過午飯後,我收拾飯盒和餐具。而在這個時候一一

 

「鈴木同學,風間同學找你啊~」

 

我看向課室外的走廊,只見津夏正朝着我朝手。

 

誒?主動來找我了?

 

我「咕咯」地吞下一口口水。不,我不能緊張,要表現得如平常一樣。我深呼吸,偷偷整理了一下情緒後便走出課室。

 

*

 

「吶,為什麼津夏會突然找我?」

看向眼前這腳步明快的身影,問題不自覺從口中吐出。

 

「因為想你了。」

 

誒?

腳步停下,定睛凝視眼前的背影。雖然津夏仍然背對着我向前走,但她說這句話時,就像是真的一樣有股曖昧的味道。

 

「而且,初雪昨天不是說平常也可以來找你嗎?」

 

啊,這句才是真的。

 

我邁出步伐,再度前進。從這開朗的語氣不難聽出,剛才我自認為的暧昧語氣只是津夏配合氣氛裝出來的。

 

捉弄我真的這麼好玩嗎?

 

啊,心情瞬間沉重了好多。喜歡一個人真是麻煩呢。不過,她怎麼可能會想念我?仔細想一想都知道不可能吧。

 

「昨天的你聽到了嗎?」

我與津夏並肩前行,繼續談話。

 

「嗯,到這句為止。」

津夏看着我,微笑道。

 

啊,對我笑了,真幸福。

 

不過,這份笑容像要掩飾什麼一樣快樂卻略嫌拘謹。

 

是關於昨天訴說的煩惱嗎?又有很多同學找她讓她喘不過氣來嗎?

 

嘛,算了。津夏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吧。

 

我們在校內隨處遊蕩,聊着些有的沒的。津夏說既然成為朋友了,想互相了解多一點。所以自這天起,這數星期我們都在小休時互相找大家聊天,放學後也總能一直互傳短訊傳到夜深。不知不覺就變得更加了解彼此、也更熟絡起來了。

 

經歷這數星期,我更加確實地感受到,我喜歡津夏。

 

待在津夏身邊的時候,除了滿滿的幸福感,還有一種以往未曾擁有過的安全感。彷彿被世間所有堅硬的鐵壁圍繞一樣,不會受到半點傷害的安全感。而且,就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樣,待在津夏身邊的時候總會感到很舒服。一切壓力都如大石滾落山坡般順暢而乾脆地從內心落下;精神快樂的心情也如火山爆發般熾熱、激昂,澎湃而控制不住。

 

 

幾星期後的今天晚上,我突然接到津夏的電話。看到電話屏幕上寫的是她的名字時我還嚇了一驚。我深呼吸一口氣,收拾了一下緊張的心情後,便接起了電話。

 

「喂喂~」

電話裏頭是她柔和的聲音。

 

「怎麼了嗎?」

我儘管掩飾緊張,以平常的語氣問道。

 

「沒什麼,就是想聽初雪的聲音。」

看似平淡的語氣,卻引起了我內心的波淘洶湧。

 

「……」

我把對話調為靜音,使津夏聽不見我這邊的聲音。然後瞬間在床上打滾,又激動地尖叫。

 

這像跟戀人說話一樣的語氣是怎麼回事?想聽見我的聲音是怎麼回事?就算明知是假的,這也太令人激動了吧?

 

「呐,初雪覺得我這人如何?」

 

突然,電話裏頭傳來了略帶緊張的聲音。

 

誒?怎麼突然問這個?

 

不過,像這樣緊張又有點悲傷的津夏,還真是第一次見。肯定是因為想問這種比較真實的問題,面對面會緊張才選擇聊電話吧?

 

我深呼吸,以使自己冷靜下來。接著端正地坐在床上。我把靜音模式關掉,一本正經地回應:

 

「踏踏實實,又略帶不可思議吧。」

 

「……是嗎?」

電話裏頭傳出的是若有所思的聲音。

 

「對了。津夏有喜歡的人嗎?」

我沉思了一會,還是斬釘截鐵地問出心底裏一直很在意的問題。

 

「……」

電話裏頭沉靜了一會。及後傳來的是,略顯畏縮和悲傷的聲音。

 

「有啊,但對方是女生。……喜歡同性什麼的,我很奇怪吧?哈哈。」

啊,又是這苦笑。像刻意掩飾什麼,卻又掩飾不到的,無奈又沉重的笑聲。

 

我不想聽見喜歡的人這麼難過。

 

我要安慰她。就算,她喜歡的女生不是我。

 

「不會的。就算這個世界不容許,我都認為喜歡一個人沒有錯。性別什麼的,還在意這個就已經過時了吧?只要對方也喜歡你,不就行了嗎?」

 

雖然我是這麼說,但這都是自欺欺人一一因為我也如津夏一樣在意這個世界的評價。

 

「……」

 

又沉默了。怎麼辦?我說錯什麼了嗎?明明,這應該是最好的回應了啊。

 

「其實啊,我很軟弱的喔。」

電話裏頭傳來柔弱的聲音。真不像平常的津夏。但每個人都會有軟弱的時候,我想這個時候的她,才是最真實的她吧?

 

也就是說我安慰成功了嗎?我讓她將要向我敞開心扉了嗎?

 

我安靜地等待津夏進一步的說話。

 

「我本來以為她很聰明,會一下子知道我喜歡的人是她。但原來她這人意外地遲鈍啊。」

 

「我真的很累了。為了了解她、認識她,我就像個變態一樣一直跟蹤她,從各方渠道了解她的資訊。不知鼓起了多少勇氣、練習了多少次,才成就了那個完美的相遇,之後發展成為朋友。可是,無論我多麼努力作出改變,她都好像沒把我當作一回事。在她眼中,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朋友吧。」

 

「我不想再演下去了。我早已不甘於只和她成為朋友,我想親吻她、我想觸碰她的身體。可是,這樣一來我的喜歡不就表露無遺了嗎?我真的想要讀心術,可以知道她在想什麼,她究竟有沒有一刻真的像我奢望一樣喜歡過我。這樣的話,在我制止不住作出行動的時候,都沒有這麼尷尬吧。」

 

真強烈的情感。說實話,聽到這裏我驚呆了。驚呆得說不出話來那種。想不到隱藏在這溫柔開朗的外表下,是如此激昂的情感。甚至比我喜歡她的這種情感更要熾熱。

 

不過,原來津夏早已有如此熱愛的對象了嗎?

 

那我還是放手比較好吧?趁情感未如她一樣強烈、萬劫不移之時。

 

以後就只和她做朋友吧。

 

「滴。」

聲音雖然微小,但卻清晰地傳入我的耳窩。

 

誒?

 

我看向合着的雙腿,只見一滴滴水珠滴落,融化在睡褲的表面。

 

我流淚了?為什麼?

 

「呐,初雪。你認為我該怎麼做?」

 

不,我現在要先安慰她。

 

「勇敢一點吧。不行的話,還有我陪在你身邊。」

我又盡量使自己顯得鎮定,回答說。

 

之後津夏只是輕聲說了句「謝謝」便掛了電話。

 

一瞬間,難過的心情就如激流化作瀑布湧下山坡,強烈而控制不住。

我對這突如其來的挫敗感及熱烈湧出的淚水感到束手無策,只能瑟縮在被窩裏默默哭泣,然後讓自己慢慢沉澱。

 

這就是,失戀嗎?

 

*

 

翌日,我沒有刻意躲避津夏;不過,也沒有主動找她。我們之間的關係就如未認識時一樣,像兩條獨立的生命軌跡一樣毫不交集、互不干擾。

 

小休時,一班的朋友告訴我津夏生病了。而正躺在保健室的她,竟然想見我。

 

我和她的朋輩關係比她在一班結識的朋友更加熟絡嗎?怎麼不是找她們而是找我?

 

抱持着這樣的疑惑,我來到保健室。

 

敲了數下門後,我發現本應駐守在保健室裏的老師好像暫時不在,所以我便擅自推門進入保健室了。

 

只見保健室內只有一個床位是拉上簾子,看來那裏就是津夏所躺的位置了。

 

我走到那個床位,緩緩拉開簾子的一部分。只見津夏靜靜地躺在純白的病床上,旁邊的桌子則擺放着她上課時用的物品。

 

笛子、音樂書。剛才是上音樂課嗎?

 

不過……看到樂器內心又忍不住熱血沸騰了。

 

手不自覺拿起津夏的笛子。正當我快要把笛子放到唇邊時,一把聲音突然傳進耳窩。

 

「吹流行曲吧,吹搖籃曲我會睡着的。」

 

「誒?」

我嚇得彈了一跳,笛子差點從手中飛出。

 

我看向聲音的方向。只見津夏平靜地看着我。原來早已醒了。

 

「你沒事嗎?好一點了嗎?」

我連忙放下津夏的笛子,一邊照顧着津夏坐在床上,一邊問道。

 

「不好。」

津夏冷冷地說道。

 

咦?

 

我連忙看向津夏,卻只見津夏擺出一副故作生氣的樣子。

 

誒?

 

我滿腹狐疑地看向眼前這個連生氣的樣子也很可愛的津夏,等待她進一步的解釋。

 

「你不是要吹笛子嗎?我要聽初雪吹笛子。」

碧綠的眼眸滿是期待,津夏淘氣地說道。

 

在鬧別扭嗎?果然……很可愛。

 

真是的,明明打算放下的。可是……

 

這樣的你,我怎會忘得掉呢?

 

能感覺到悲傷的情緒瞬間湧現,淚水即將湧出。我努力抑制下這份沉重得快要窒息的情緒。看向這張精神奕奕,一看就知道在裝病的面容,我無奈地配合道:

「那我吹你就會好嗎?」

 

「嗯,當然。」

津夏爽快地回應道。

 

「真是個愛撒嬌的人。」

我坐到床邊的椅子上,無奈地看着眼前一臉得意的津夏。

 

「哈哈,還不是因為我是病人。」

津夏理所當然地笑道。

 

「那念在你是病人,我就聽從你的要求吧。」

我配合地回應,接著舉起笛子,放在唇邊吹奏。

 

美麗的旋律游遍保健室,彷彿把我剛才的悲傷全部化開了一樣。果然音樂永遠都是最能讓人放鬆的事物。

 

正當我在吹奏着之前津夏說過喜歡的歌曲時,津夏的話語再一次打斷了我。

 

「吶,我是病人。在這個剩餘5分鐘的小休裏,我說的一切初雪都會配合嗎?」

像在渴求似的,津夏以略帶嫵媚的聲音低語道。

 

我看向津夏。只見她捲縮在枕邊,低頭看着純白床褥。她的手指不自覺抽動,眼神閃縮沒有看向我。

 

是在緊張嗎?害羞??為什麼?

 

「那要看看是什麼了。比如時一一」

遲鈍的我在這個時候還不懂津夏的意思,只是平常地回答。

 

「足夠的!……所以,會嗎?」

津夏激動地打斷我的話語。碧綠的眼眸定睛凝視我的雙眼,眼神內充滿真誠和懇求。

 

「…嘛,那可以吧。」

無知的我只是淡淡點頭,說道。

 

在獲得我肯定的答覆後,津夏撥開覆蓋着自己捲縮的身體的被子,朝着我的方向跪在床上。然後一手撐床,一手撐膝蓋。津夏把頭仰起,接著閉上眼,雙唇朝着我的雙唇靠近。在彼此的唇即將碰觸之時,她停下了,我也退後了。

 

她想,接吻?

 

「誒?那個、這個是?」

能夠清晰地聽到心臟的跳動。心臟的灼熱傳達至雙頰,使臉部泛紅。又一次這麼近地看到她的輪廓了,不過這次是正面。睫毛真長、鼻子高高挺挺的真美麗。身體在顫抖、雙頰也輕微泛紅,是在害羞嗎?想不到津夏也會有害羞的時候,還是第一次見。不過雪白的肌膚果然很潤滑,而且毛孔也很小,果然是個容貌秀麗的美少女。輕輕地閉上的雙眼,主動獻出的雙唇。真吸引。是在引誘我嗎?

我故作懵懂,緊張地問道。

 

「回禮。從認識以來就一直聽我訴苦,盡力為我解決煩惱,想對這樣的初雪獻上謝意。」

津夏的聲音在輕微地顫抖。她輕輕張開眼簾,彷彿還未習慣這種距離般眼神飄忽,故作鎮定地說。

 

這麼明顯地在糊弄過去嗎?還是只是想捉弄我但不習慣這種距離而已?

 

說着,津夏再一次閉上眼,把雙唇朝着我的方向靠近。

 

「等、等等。這種事……我覺得還是應該和喜歡的人做比較好……」

我再一次躲開了。我不敢正視眼前不知是在捉弄我還是認真想這麼做的津夏,坦白地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

 

當然這個原因是最主要的。但如果津夏只是心累了才選擇我,我又該如何回應這份得來不易,卻又脆弱、搖擺不定的情感呢?

 

我希望津夏喜歡我,但絕不是以這種像附屬品一樣的形式。

 

因為害怕這樣,我才逃避了吧?即使這是我一直以來都很想得到的,與津夏的接吻。

 

「……我喜歡的人,就一直在我身邊喔。」

津夏看我躲開了,又一次輕輕張開眼簾,她把本來放在膝蓋的手放在我的臉頰上,故弄玄虛地輕聲說道。手中的溫度瞬即傳達了給我,是比我還要灼熱多幾倍的體溫。雙頰通紅,張開的眼簾和被拒絕的雙唇在輕微地抖動,身體也止不住在顫抖。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顯得這麼緊張和害羞?明明妳口中所說喜歡的人應該是妳昨晚所說的那個女生而不是我。

 

不過,這種神秘的感覺挺像她的性格。但語氣中的誠懇和真摯,又是怎麼回事?

 

「誒?」

我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津夏,問道。

 

「身邊」的話應該是津夏的朋友一一但這個氣氛、這種語氣,又像是在向我表白一樣。

但這不可能啊!果然是因為心累才選擇了我嗎?不,可能這一切都只是在捉弄我。我就這麼好欺負嗎??

 

「叮噹叮噹一一叮噹叮噹一一」

就在這時,上課的鈴聲響起。

 

「回去上課吧,不用在意我剛才的話。」

津夏看我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只是把還在顫抖的身子退回睡枕靠着,失望又無奈地淡言打發我離開。

 

這時的我還不知道,眼前的她原來早已聽從了我的建議一一勇敢一次;踏出了她人生中最勇敢的一步。

 

*

 

剛才的一切,究竟是什麼意思?如果說是捉弄我的話,那羞澀感又確實不像是裝出來的。如果說是心累了才選擇我的話,那津夏根本不用弄這麼多吧,以我們現在的關係她直接說出來問我的意見不就可以了嗎?如果說是真心喜歡我的話,那為什麼津夏一開始不直接吻向我,而要在即將觸碰時停下?

 

但除了這三種可能性,還會有其他原因嗎?

 

雖說不想在意,但果然還是會讓人很在意。只能說不可思議的人所作的匪夷所思舉動,果然是常人不能理解的。我還是接受它吧。然後把它理所當然化,當作真的只是津夏口中的「回禮」,然後繼續友好地和她相處吧。

 

我是這麼想的。但是,明明昨天知悉一切後打算忘記她,現在津夏的身影卻已經滿佈腦海,無時無刻都在我的腦內迴旋,沒有一刻不在想着她的一切。果然就算把一切理所當然化,迫自己接受;但喜歡的人獻出的雙唇,那個真的能實現願望的一刻,還要是喜歡的人作主動,這種衝擊性的畫面還是難以忘卻。

 

我現在每次看到津夏,都不自覺低頭。恐怕一看見她的唇,就會不自覺想起那天的事情,然後又把自己陷入迷思,彷彿掉進無底的深淵一樣無法解脫,無法專心於平常的事務。

 

我沒有主動找津夏,津夏也沒有刻意找我。就這樣,明明我們之間發生過如此震撼的事,那件事卻像天上的浮雲一樣飄向遠方。而我們的關係又回到起點一一回到那個,就像普通同學之間互不相識、互不在意的起點。

 

每次看見津夏在遠方經過,抑或擦身而過,我都沒有上前打招呼的勇氣。可能是面對着喜歡的人的害羞,抑或是內心還想着那天的事。津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注意到我,每次擦身而過她都沒有理會從旁經過的我。不僅沒有主動打招呼,也沒有向我傳達什麼如打眼色之類的面部表情以示她看到我。

 

明明這件事之前還那麼親近……

在激烈過後的逐漸疏離,不相處不接觸,令我開始想東想西。我會想,至今為止的親密,難道只是我的一廂情願?難道我們沒有我想像中那麼親近?至今為止,所有二人獨處的快樂聊天時間難道全都只是我的幻覺?

 

這麼想着的同時我逐漸意識到一點一一津夏不是沒有注意到我,而是在有意無意地躲避着我。津夏平常在校時沒有主動找我;對我偶爾發來的訊息也已讀不回;在校時即使看見我,眼神也總是閃閃縮縮,裝作沒有看到我;而當在遠處注意到我時,總會選擇繞路走,寧願走一條比較曲折的路,也不願和我正面接觸。

 

我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我害怕也討厭這樣的冷暴力。這樣不就令我更加陷入自我懷疑的深淵嗎?不就更加衝擊我本來就對於這段關係不多的自信嗎?

 

我也沒有做什麼過份的事惹她生氣吧?為什麼那次之後就總是躲避着我?只是因為那次我拒絕了她的「接吻」嗎?那個連接吻都不知道算不算是的「接吻」。但是她有喜歡的人,我拒絕不也很正常嗎?

 

在津夏的眼中,難道我只是一個作為煩惱相談的普通樹洞嗎?

 

在津夏的眼中,難道我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個普通的同學嗎?

 

每次這麼想,眼淚總會不自覺掉下。喜歡的人早已喜歡上別人,而當我認為我起碼可以成為喜歡的人最要好的朋友時,這種「其實不怎麼樣」的疏離感又狠狠襲來。每當意識到津夏在躲開我,內心就會像被千萬支細長又尖銳的針一下子刺穿,鮮血直流卻無法補救;又像被一只不知從何而來的大手無情地揉捏,心臟遍體鱗殤、疼痛難耐。像這樣沉重又痛徹心扉的悲傷感,其實早已把我壓垮了吧。再加上這種連原因都不知出在哪裏,連改也不知道怎麼改的冷暴力。我還是放棄這段關係吧。看來,也無法修補了。

 

明明,好像連努力也未曾努力過……

 

說到底,在津夏的眼中,到底我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

 

我試過很多種方法忘記津夏。

 

躲避她、與她斷絕聯繫、把專注放在學業上……

 

但無論怎樣做,她的身影始終在腦海盤旋。明明與她經歷過的比其他朋友都要少。但這為數不多的相處,卻像印章一樣早已烙印在我的記憶裏,怎樣磨滅也滅絕不掉。無論我怎樣嘗試過回認識她之前的平凡生活,腦海裏總會不時閃現她的身影一一那抹神秘卻拘謹的笑容、睡在我肩膀上可愛的她、向我傾訴情感的她、第一次看見她害羞的樣子…… 

 

慢慢,我終於發現到了。原來我對這個女生的愛慕,早已深入得超越我所想。

 

我的想法很自私。我想成為她喜歡的人,想成為她心目中的唯一。

 

也想弄清她口中我是「特別的人」那個「特別的人」是什麼意思?至今為止的曖昧語句又是什麼意思?還有令我們關係疏離的那一「吻」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想更深入地了解她。不再只是煩惱、興趣這種局限的事物。她的一切自己所知道、所不知道的習慣、口頭禪;她的家庭;她在意的事物……她的一切,不論是大小事,我都想清晰地、明瞭地知道。

 

所以我決定了。單憑自己的力量是解決不了這種事的,先從旁人口中了解她吧。

 

*

 

又經過一段時間後的今天,我滿懷決心地站在一班的課室門前。

 

「初雪?找誰啊?風間同學嗎?」

在一班的那個朋友又注意到我的存在,立即跑過來問道。

 

「不,我是來找你的。」

我沒有刻意注視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津夏,只是把視線固定在這個朋友身上,直截了當地說道。

 

「誒?真少有呢。怎樣,到哪裏聊?」

朋友也迅速從課室裏走出來,邊走邊問道。

 

果然是好朋友,這樣普通的一句就能明白我的意思。

 

*

 

我們坐在天台上。微風輕輕吹拂,涼爽的快感使我內心緊繃的情緒舒緩了不少,我緩緩開口道:

 

「風間,在你們班裏是一個怎樣的人?」

 

「風間同學嗎?這段時間明顯地不知因為什麼原因而顯得悲傷,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但撇除這段時間外,最近一直都比以往更要積極啊。平常主要是我們走過去問她問題,她才會溫柔地為我們解答。但最近一段時間,風間同學都比以往更加熱情。竟然主動來找我們,還問我們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再語氣激昂、神情誇張地一一為我們解答。平常被動的她突然這樣熱心,又滿臉快樂的樣子,大家都說她就像被幸福感填滿一樣每天都不知為何像瘋了一樣高興。」

 

誒?但最近除了上課或津夏被一班的同學們纏繞着問問題以外,我們都待在一起,她沒有可能有時間去找她喜歡的人吧?

 

啊,可能是上課時使用手機吧?反正絕不可能因為我才變得如此快樂吧?

 

而且,「像瘋了一樣高興」,真的有這麼誇張嗎?

 

「她平常不會主動找你們嗎?」

 

「對啊。風間同學本來就屬於被動的人。也不知道是她不想找還是怎麼樣,反正風間同學是那種連朋友也不會主動找的人。」

 

誒誒誒誒誒?平常對着我那個主動大膽,又滿滿不可思議的風間津夏,在班上竟然是這樣一個完全相反的人?????

 

那到底對着我的那個她才是真實的她,還是在一班的她才是真實的她?她是怕麻煩才在班上裝作被動吧?畢竟對她來說在班上被同學纏繞是一件讓人喘不過氣來的事。

 

「最近風間同學都常常滿臉笑容地走出班房。我們都猜想她是去找男友島田學長,所以最近才這麼幸福。」

 

「誒?風間不是拒絕學長了嗎?」

 

「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拒絕了嗎?這真是大新聞!你怎麼知道的?」

 

他們不知道嗎?

 

「不小心聽到的。風間說是早有喜歡的人了就拒絕了他。而且,我想你說的那個人應該是我。最近風間經常來找我,我們兩個經常待在一起。」

 

「咦~?是這麼一回事啊。」

朋友托着下巴,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看向我。

 

我的朋友洞察性比較強,所以肯定這個時候就知道一切了吧。可是遲鈍的我,此刻還未懂她在恍然大悟什麼。

 

「嗯?」

我疑惑地看着朋友,問道。

 

「嘻嘻,沒什麼。怎麼樣?你們之間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最近好像一直在躲開我。之前我拒絕了她一點事,然後就一直是這樣了。」

 

「是嗎?那你覺得自己有問題嗎?」

 

「不完全。那件事上我拒絕她屬人之常情,但可能我沒有委婉地拒絕,使她傷心吧。但我也不清楚她是生氣了還是怎麼樣,才像現在一樣避開我。」

 

「也不一定是生氣吧。可能是風間同學也覺得自己做錯了,不敢面對你,也有這樣的可能性吧?至少風間最近的狀態不像是在生氣。」

 

「誒?」

 

「初雪比較遲才認識風間同學,所以可能不知道。在現在這個溫柔聰慧的風間同學、抑或是主動熱心的風間同學之前,還有個最原本、最真實的風間同學。倒不如說,應該那個風間同學才是風間同學本人最初、最真實的性格吧。」

 

誒?除了在我面前的津夏、我認識前的津夏、或是在他們眼中改變了的津夏之外,還有一個最真實的津夏嗎?津夏的性格真是太多變化了吧?難怪說津夏的事情時朋友的語氣好像沒有太驚訝,原來是同學們都早已習慣了多變的津夏嗎?

 

嘛,雖然聽上去像個萬花筒一樣挺有趣的樣子。

 

「剛入學時的風間同學是一個個性文靜斯文、膽小陰沉,說話小聲得很,而且存在感超級薄弱的邊緣人。她每天都散發着像現在這樣死氣沉沉又無精打采的陰沉氣息,這種被負面情緒覆蓋的強大悲傷氣場讓大家都不敢接近她。所以她剛開始時沒有任何朋友。直到高一的後期吧,差不多寒假的時候,突然有一天,風間同學徹底改變了。她把之前長得像只鬼一樣遮擋着整塊臉的瀏海剪成及眉的瀏海,說話變回普通的聲量,陰沉的雙目突然散發出閃耀的亮光,又變得積極起來。不過,最主要還是散發着一種與之前南轅北轍的陽光氣息。大家看她像換了一個人一樣變得「正常」了,才開始敢主動搭話,然後隨着這副溫柔隨和的性格,風間同學很快便成為了像班軸軸心之類的人物。」

 

嘩。竟然還有這樣的往事。不過,果然如果只是看現在這個主動大膽的津夏是完全不會猜想得到的。

 

「真是翻天覆地的大改變呢。」

 

「嗯。360度大改變。我認為風間同學的內心多多少少也還留着以前的性格吧?我認為你們之間有什麼矛盾的話,還是當面雙方說清楚會比較好。」

 

「嗯。」

 

向朋友道謝後,我便從天台回去課室。

 

本想着聆聽過津夏的事情,就能更清楚地了解她。怎料越聽越模糊了,到底津夏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翻天覆地的改變?

 

既然是這樣,就只能像朋友提議一樣,當面說清楚吧。

 

*

 

下定決心後,需要的只有行動。

 

今天津夏有社團活動。待差不多時間後,我便慢慢走到校門前,穿好皮鞋等待津夏。

 

我一邊看着天色的轉變,一邊沉悶地等待津夏。

 

啊,下雨了。

 

雨越下越大,大雨拍打地面,使水花四濺,也使隱藏在地面的灰塵浮上水面,使街道顯得更加污濁。

 

啊,沒有帶傘。我一邊看着天空不斷滴落的雨水,一邊想道。

 

嘛,津夏會有的吧?傘。

 

啊呀~到底多久沒有試過像這樣安下心來,悠閒地發呆呢?

 

看來是這段等待的時間真的太久了。

 

正當我還在發呆時,一把聲音由遠至近傳來。

 

「怎麼還不回家啊?初雪。」

 

啊,是津夏。突然又理會我了。而且這自信的聲音,看來變回平常的樣子了。

 

如果是之前的我,肯定就這樣已滿足吧。

 

不過,現在的我不同了。

 

我想撕破這副面具,察看津夏真實的樣子。現在的津夏,真的如她語氣中那麼快樂嗎?真的如她語氣一樣彷彿那件事從沒有發生過般輕鬆嗎?

 

津夏從我身邊跑過,然後筆直地奔往大雨中。

 

誒?

 

我一時反應不過來,揉了揉眼再定睛凝視眼前的畫面。

 

只見津夏把單肩包隨手一拋,然後在滂沱大雨中亂揮四肢,自由地不知在做什麼。

 

這是想要變成落湯雞的前奏吧?

 

看來是沒有帶傘呢。真是的,都不知在做什麼。

 

我無奈地看着眼前的身影,想道。

 

果然是個不可思議的人。

 

明明在做着些匪夷所思的行為,可是視線卻無法從她身上移開。雙腿也無法動彈,無法走上前,融入她的世界。明明就身處在同一個世界同一個空間,明明眼前的她就近在咫尺,可是她就像一道刺眼的亮光一樣,遙遠、觸不可及、閃耀奪目;又讓人甘願冒險、甘願受傷去觸碰她。若被強行拉進她的世界,她就會發揮強大的魅力,做出大膽、出格的事情,吸引、引誘你為她著迷、為她鍾情。而你就只會顯得格格不入,卻又很想融入她的世界。回過神來,她已經變得望塵莫及。你永遠也無法觸碰她,就算只是半吋肌膚。

 

這就是津夏的不可思議之處吧?

 

我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站着,呆滯地觀看眼前的景象。

 

傾盆大雨早已把津夏的校服淋濕。濕透的校服隱隱透着衣服下的輪廓,那纖瘦、高佻的輪廓。明明快要走光了,津夏卻毫不在意,繼續在大雨下似舞非舞地躍動。就像只有津夏一個進入了異世界一樣,她就像海風中搖曳的花朵一樣,在飄潑大雨下無拘無束地翩翩起舞。四肢不規律的動作和不合拍的律動,明明一看就知道是個舞痴,可是現在的津夏卻像天使一樣美麗。

 

真可愛……

 

真性感……

 

我陶醉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內心不自覺發出感嘆。

 

現在走過去的話,就能觸碰到她了吧……隱藏在純白校服之下,那邪惡誘人的身體……胸部、腰部、甚至更下。

 

這次,我沒有再抑壓自己的情感了。

 

我必須,勇敢一次。就算她在我眼中是多麼閃耀、多麼刺目、多麼遙遠的存在。

 

我吞了一口口水,像要打破一切屏障一樣不顧一切地跑上前,然後把還在躍動的津夏一下子按倒在地上。

 

我把雙腿夾着津夏的雙腿,然後跪在津夏的大腿上,以像壁咚一樣的姿勢覆蓋着津夏的身軀,雙手支撐着津夏的雙耳邊,就這樣「趴」在津夏上。

 

雖然天色昏暗,但這麼近的距離之下,還是能把一切看清。

 

白襯衫下,是那若隱若現的輪廓。內衣的顏色、長長的胸溝、突出的骨骼所呈現的線條、肚臍、肌膚的顏色,全都表露無遺。就連乳頭都彷彿能清楚地看見。倒不如說,在雨水的襯托下,濕潤的身軀顯得更加性感。我真是恨不得現在就把津夏的所有衣服脫光,然後好好品嚐她的身體。

 

啊,原來這才是我最真實的「喜歡」。這麼深層地渴求一個人的身軀,還真是第一次。

 

「哈啊、哈啊、哈啊、哈啊、哈啊一一」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喘息的聲音就像雷電聲一樣響亮,毫無保留地呈現在津夏眼前。

 

啊,現在我的樣子一定像個變態一樣吧。可是,我已經決定要勇敢一次了。

 

我任由大雨像要制止我一樣猛烈拍打我的背脊。我把其中一只支撐在地上的手緩慢地抬起,顫抖着、緊張地,慢慢放到津夏的腰側。

 

啊,碰到了。

 

灼熱的體溫、顫抖的身軀。好像還能感受到心跳加速的感覺。不過,果然如我所想,真是超級柔軟的肌膚。要形容的話,就是像棉花一樣軟綿綿,而且彷彿比我的還要柔軟。

 

啊。這個像要打開潘朵拉盒子一樣禁忌般的快感是怎麼回事?有種欲罷不能的感覺。

 

我又吞下了一口口水。接著把放在津夏腰側的手順着津夏的皮膚向上移,打算就這樣順勢掀起津夏濕透了的衣服。

 

就在這時,一直一動不動、沒有反抗的津夏抓住我的手,制止了我進一步的行動。

 

「別這樣,初雪。」

 

淡淡的話語就像一道鋒利的長刃一樣狠狠地刺穿我的內心。

 

被拒絕了,果然。

 

悲傷的感覺比預期中大,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一滴、兩滴,混襲雨水滴落在津夏的臉上。

 

「吶,津夏的一切,我都完全搞不懂啊。」

 

悲傷的感覺使我比平常更加勇敢,像在發泄一樣把長久抑壓在心中的一切迷思和盤托出。

 

「剛認識的那天說喜歡我;遲遲不把耳機放進我的耳內,又突然說我的耳朵很可愛;說我是「特別的人」,又不作具體說明;談電話的時候說想聽見我的聲音;找我的時候又說是因為想我;還有前段時期那個不知道是不是接吻的「接吻」。明明對我做了很多像這樣曖昧的舉動,卻對我說有喜歡的人,又突然躲避我。你知道嗎?我小休時從朋友聽說你在和我待在一起的那段時間,突然變得積極熱心。除了疑惑外,我真的還有那麼一丁點期待,是因為你與我待在一起,才會變得幸福快樂。每次對我做了親密的舉動後,翌日又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變回普通同學、普通朋友的關係。這種若即若離的感覺原來很空虛的。回過神來,津夏在我心中已經變得越來越遙遠了。所以,就算你喜歡的人不是我,我也想知道,在津夏的心中,到底我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啊,一下子說了很多話。

 

我一邊啜泣,一邊突然感到有點後悔。好像把整個內心吐了出來一樣說得太多話了。

 

「……那個吻。」

 

津夏沉默了一會,便輕輕把閉上的雙唇張開,以顫抖的聲音低聲說道。

 

「誒?」

大雨拍打地面的聲音稍微模糊了津夏的聲線。我不自覺把頭抬起,看向此刻津夏的輪廓。

 

啊。比「接吻」那個時候還要害羞的神情。

 

被雨水及我的淚水弄濕的雙頰發紅。即使天色昏暗,但津夏臉上呈現的紅色還是清晰可見。彷彿血般鮮紅的顏色佔領了津夏的整塊臉龐,甚至連耳朵也脹紅起來了。津夏的身體在顫抖,抖動得清晰地看到她的身體在震動。眼神閃縮,不斷看向左右兩側,可就是不敢正視我的雙目。

 

「……你讓我勇敢一點。那個吻,是我有生以來最勇敢的一次了。」

津夏繼續吞吞吐吐地低聲說道。

 

誒?

 

「那個時候不是說對你喜歡的人做嗎?」

 

我的腦袋瞬間一片空白,還未完全反應過來。

 

「我也沒有說過喜歡的人不是你一一」

 

「不要說了。」

還未待津夏把話說完,我便一手掩蓋津夏的嘴巴,擅自禁止津夏繼續把話說下去。

 

她這麼說的話,難道……?

 

不。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我以另一只手遮掩着自己的嘴巴,把彎着的腰慢慢仰後挺直,跪在津夏的大腿上,不禁脫口而出。

 

我不敢想像,也不敢多想。

 

津夏有喜歡的人了,而那個人不是我。

 

嗯,一定是這樣。

 

「對不起。」

拋下這樣一句不負責任的話後,我便拿起地上的背包逃走了。

 

*

 

啊,好像把一切和盤吐出後把自己弄得更迷糊了。

 

昨天的津夏很陌生,但語氣又不像是在開玩笑。但如果不是開玩笑的話,如果她所說的都是千真萬確的話,也就是說一一津夏由始至終只喜歡我。從我們認識之前,就一直、一直喜歡我。是這樣吧?

 

不,這不可能吧?喜歡我又跟我討論面對「喜歡的人」時的煩惱,難道她誇張得像這樣不按常理出牌嗎?果真是這樣的話,套路也太深了吧?

所以說,不可能的。

 

但如果是真的,我又該如何面對這份情感呢?

 

初次接觸的情感,不被世俗接納的禁忌戀情。即使相互喜歡,我們的「喜歡」真的能帶我們跨越所有障礙嗎?

 

我應該接受這份熾熱的情感;還是只讓它停留在瞹昧關係呢?

 

啊,不行了,已經不知該如何面對津夏了。

 

*

 

我就這樣躲開了津夏一段時間,津夏也識趣地躲開了我。不過,這段時間津夏躲開我時,雙目沒有之前那種緊張感,而是擁有一份顯而易見的悲傷感。

 

為什麼要悲傷?因為我拒絕了她?不,她沒有明確表白,我也沒有明確拒絕吧。

 

在這樣雙方僵持的局面下,我們之間的救星出現了一一她就是我在一班的那位朋友。

 

*

 

一段時間後的今天,一班的那個朋友把我叫上天台聊天。

 

我們閒聊一番後,她便單刀直入。

 

「怎樣,初雪跟風間同學談成怎樣?」

 

「嘛,好像把我弄得更迷糊了。」

 

「誒?我還看好你們的~」

 

「誒?」

 

「不不。那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其實啊,之前風間和我談過一次電話。她當時說她喜歡的人比較遲鈍,然後和那個人相處讓她感到有點心累。然後我就建議她嘗試對喜歡的人作出一些勇敢一點的舉動。翌日風間就對我做了一點比較出格的舉動。我當初以為她想捉弄我,但是昨天風間竟然說那個出格了一點的舉動是她一生以來最勇敢的舉動。反正,就像跟我表白一樣。」

我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那不是挺好嗎?」

朋友以喜悅的語氣,淡然回應道。

 

「誒?那你覺得她會喜歡我嗎?我們只認識了兩三個月而已。而且,我也不是長得很漂亮,性格也算不上特別好。還有就是,她喜歡我的話為什麼要打電話告訴我,有關她「喜歡的人」的事?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我語氣急促地追問道。

 

「嘛,的確是有點不按常理出牌。但是,肯定風間同學也有自己的想法吧?可能在她看來這不是奇怪呢~而且我覺得,初雪根本不用在意這些。樣子長得怎樣、性格是怎樣什麼的,只要你喜歡那個人,這些根本不重要。」

朋友則語重心長地回答道。

 

「但是……」

朋友說的話都很中肯、很正確。但是,我還在猶豫。那句,真的是向我表白嗎?津夏一直喜歡的人,真的是我嗎?

 

「那風間同學有跟你說過她喜歡的人在哪一班嗎?有跟你說過她喜歡的人不是你嗎?」

朋友為了令我釋除疑慮,問道。

 

「兩個都沒有。」

我想了一想,回答道。

 

「那風間同學有對你做過什麼特別的舉動嗎?」

 

「有,很多。」

由剛認識津夏時到現在的畫面一一湧現,各種回憶佔據內心。

 

「那麼之前我說風間突然主動積極的那陣子,初雪能肯定風間每次找的都是你嗎?」

 

「嗯。」

 

「這不就是嗎?其實只是初雪沒有自信吧。是你一開始就否定了自己的可能性,才一直覺得風間同學不可能喜歡你吧。風間同學根本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說過,她喜歡的人不會是你吧?」

 

「就我這麼聽的話,風間同學喜歡你這件事其實也挺明顯的。只是你從來沒有察覺到吧。」

 

「誒?但我是女生……」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吧。會對你做一些對普通人不會做的事;會主動找你;和你聊天後又變得快樂幸福;對你做了一些出格的舉動後,被你拒絕了就變得緊張又無精打采。這怎麼看都像是喜歡你吧?」

 

啊,朋友總結得完全沒有錯……

 

「而且我聽說了,風間同學那次跟你一起回家了吧?好像還跟你說她和你在同一個車站下車。」

 

「嗯…」

 

「你知道嗎?風間同學其實與你住的方向完全相反。這麼想一想的話,風間同學性格的改變,跟你之前跟我們說過的擇偶條件好像也差不多完全一樣。」

 

怪不得當時問津夏在哪個車站下車,她能這麼不假思索地回答了。

 

不過,對啊。難怪我這麼快就被津夏吸引。的確我曾經跟朋友們討論過,我希望將來的戀人偏向不可思議。現在這麼想一想的話,的確津夏的性格與我理想中的戀人很相近。

 

而且……

 

「你仔細想一想,風間同學跟你在同一個方向下車後,還要花費多一程的時間才能到自己的家。為了你付出這麼多,還為了你特意改變了自己的性格。而你卻一直都沒有注意到,是誰都會感到心累吧?而且,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大概會早點察覺到吧?其實風間同學對你的喜歡,一直都很明顯這件事。」

 

朋友說得對。這就是當局者迷吧。

 

津夏之前說過,為喜歡的人付出了很多、改變了很多。她當時所說的完美相遇,就是指我們初次見面,她把差不多遲到的我載回校那次吧?要預計到我會遲到,然後裝作偶遇,還剛好站在從我的視線內正對朝陽的位置,這到底要多麼精準的計算才能做到?我不敢想像。之所以我會在公車上遇見津夏、津夏會聆聽我喜歡的歌曲,全都不是碰巧嗎?全都是津夏計算之內嗎?要準確無誤地乘搭我所坐的班次的公車、準確無誤地知道我喜歡的歌曲有什麼,肯定等了和調查了很久很久吧?真厲害的堅持。從朋友口中的陰沉膽小人設改變到現在開朗主動的人設,絕對下定了很大決心、付出了很多努力吧?我自問做不到。

 

我和津夏在自行車那天才剛認識,之前都從未接觸過,彼此也沒有共同朋友。可是,津夏卻已經對我瞭如指掌。肯定是在結識之前就不知下了多少功夫、努力了多久吧?雖然不知道是以什麼形式,不過喜歡一個人能夠喜歡得這麼徹底,自問未能做到的我只能甘拜下風,表示佩服。

 

津夏也說過,早已不甘於與喜歡的人只當朋友,她想擁有喜歡的人。現在這麼想的話,她說我的耳朵漂亮、說想聽見我的聲音、說想念我……這種種曖昧的舉動,其實全都符合她對喜歡的人的情感。對誰都不主動,卻會主動找我聊天。在被我拒絕後,緊張得不敢正視我,又變得悲傷、無精打采。當快要親吻或被我觸碰時,那個害羞的快要死掉的神情。的確,這些都是喜歡一個人的表現。

 

津夏在電話裏頭說過,為喜歡的人付出了很多,可喜歡的人卻從未察覺。的確我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份早已強烈得快要滿溢而出的情感。

 

原來是這樣……

 

這麼說的話,津夏說我是「特別的人」,也是指一一

 

彷彿至今為止一切的問題都得到解答。所有匪夷所思的舉動、曖昧的語句,全都是因為一一

 

「津夏,喜歡我啊……」

 

一股激流瞬間湧上眼球,灼熱的淚水從眼角流出,不斷滴落,弄濕白色的襯衫。熱淚不斷激湧而出,模糊了視線,也使眼睛逐漸變紅。

 

怎麼我會這麼遲鈍?怎麼我會現在才察覺?其實津夏一直喜歡的人,從來都只有我。然而,我卻三番四次地拒絕了津夏,三番四次地以為她只是在捉弄我。胡亂怪責她,又認為她只是把我當作附屬品。我真是自私。明明津夏的情感這麼強烈、這麼明顯,我卻多次只因為自己的不自信、自己的遲鈍而從未察覺,甚至推開了她。

 

我真是蠢透了。朋友說得對,只是因為我不夠自信,才會自欺欺人地覺得,津夏喜歡的人不是我,而是另一個人。

 

「那你呢?初雪打算怎樣做?」

朋友遞給我紙巾,繼續問道。

 

「我不知道……」

我一邊擦拭眼淚,一邊遲疑地回應道。

 

我該接受這份情感嗎?這份注定會令津夏受傷的情感。成為戀人後,要擔心的事情、要磨合的事情應該會更多吧?我真的能夠把它們一一處理好嗎?

 

我也喜歡津夏。但我真的有能力,令她每天都對我展現笑容,令她每天都感到幸福快樂嗎?

 

「我們都是女生,我害怕不能令她感到幸福。畢竟這份感情,是世俗不能接納的。」

 

「想得真長遠呢,雖然這麼想也沒有錯。但我覺得,不用在意這點也可以喔。」

 

「誒?」

 

「世界總喜歡規定這樣規定那樣呢~人類卻像被捆綁在這樣的世界一樣,總是要根據某樣道德標準行事。這是與生俱來的事。不過,比起這種墨守成規的想法,現在最重要的是,初雪自身的想法吧?」

 

「誒?我自身的…想法?」

 

「嗯。初雪也喜歡風間同學嗎?」

 

「嗯。」

 

「這樣就行了吧。我相信是你們的話,一定能攜手跨過一切風浪。既然你們都互相喜歡了,就給自己多點信心,也給風間同學多點信心吧~我相信你們可以,我支持你們。所以,你要加油,初雪。」

 

嗯。把一切弄得清清楚楚後,我需要的就只是信心。

 

我應該接受這份情感,然後讓津夏與我一起跨過世俗的枷鎖。這樣的話,至少我們有一起努力過,不會只停留在像這樣不清不楚的曖昧關係。萬一結束後,不甘的情緒也不會佔大多數。

 

看向朋友愉悅的微笑,我也收起淚水,會心微笑,接受她的祝福。

 

「嗯。」

 

*

 

啊,要表白了。說今天會等津夏一起回去的訊息是傳送了過去,但果然還是有點緊張。

 

我該說點什麼呢?「謝謝你喜歡我」?「謝謝你對我一直以來的付出」?還是直接了當地「我也喜歡你」之類?

 

懷抱着緊張又不安的心情,我一邊想,一邊不自覺趴在桌子上睡去。

 

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下,我感受到一只手輕輕觸碰我的髮絲並把它纏繞到我的耳後。那只手輕撫我的額,低聲呢喃了一句不知什麼。那只手很溫暖,讓我陶醉。接著,腳步聲從近變遠,慢慢消失在我的耳窩之中。

 

待我睡醒過來時,天空已染上夜幕的顏色。

 

本來心急如焚的我看到桌子上被貼上的小紙條一一「我在校門等你。津夏。」

 

啊。

 

一一不,都這麼晚了,津夏應該回去了吧?

 

我懷揣着後悔又無奈的心情,踏着沉重的步伐像洩了氣的氣球一樣垂頭喪氣地獨自走下樓梯。

 

*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走到最底層,一陣悦耳的哼唱聲傳入耳窩。

 

我連忙抬起頭,察看眼前的景象。

 

只見校門外除了那個熟悉的背影外空無一人。夜空漆黑一片,只有一道暗淡的光芒聚焦在她身上,使她的背影在夜色之下尤為突出。她的身體跟隨哼唱的節奏逍遙地擺動,腿隨意地踢出,雙手則不知在做什麼蛇形的跳舞姿勢。雖然不知在做着什麼匪夷所思的舉動,但不難看出,此刻的她自由放鬆、很享受在音樂裏。此刻的學校沒有其他人,只有我們兩個。學校的周圍安靜得很,半點吵雜聲也沒有。若不是有她的哼唱聲,現在的環境應該會寂靜得帶點恐怖吧。雖然她有時會跑調,哼唱又不像懂唱歌的人一樣有如天籟之音,但在這樣陰森恐怖的環境下,無可否認她的哼唱聲使我放鬆。要形容的話就像是多了一份倚靠一樣為我添上一份安全感和勇氣。

 

在寂靜的夜幕下獨自歌唱的歌姬嗎?

 

真是曼妙的身姿。是一個令人無法移開眼球的背影。

 

果然,比起閃耀絢麗的陽光,陰沉灰暗的月亮比較適合她。

 

我暗自感嘆。然後緩步走上前,輕輕呼喚她的名字。

 

「津夏。」

 

「啊,初雪~」

 

聽見那如平常一樣天真快樂的聲音,彷彿一言驚醒夢中人,讓我回想起有關這個人的一點一滴。

 

我愣了一愣,頓感眼前的津夏與之前的都不同。眼前掛着燦爛笑容向我揮手的津夏,不像以往那般擁有一份明明是朋友卻很疏離的違和感、不像以往那般擁有一份神秘莫測又不可思議的感覺,更像是擁有一份親密的甜蜜感。

 

大概是我醒悟了吧。

 

眼前的,再不是以往那個讓我摸不著頭腦、不可思議的人了。而是,一個比我愛她更加愛我的人。可能,甚至她比我更加了解我自己也說不定。我好奇地想道。

 

我一直在期待的東西實現了。津夏與我擁有同樣的情感,津夏也喜歡我。甚至比我更早就已經喜歡上我了。

 

世上竟然會有人這麼拼盡全力地想認識我、想了解我、想親近我。為了我而改變自己的性格、為了我而付出很多。明明這樣很浪費時間,卻願意為了我而這樣做。這些都是我這種只是全日本1.25億人口中其中一個滄海一粟、平平無奇的一員沒法想像的。竟然會剛好遇到一個人,如此重視我、如此喜歡我,而我也希望對她傾注一切地喜歡她。

 

一股激流湧上心頭。這次不再是悲傷了,而是滿滿的幸福和甜蜜。

 

我們之間,只差一步吧。

 

沒錯,只要我此刻向她表白,我們就能成為一對戀人了。

 

嗯,只是這樣而已。

 

嗯……一一不行。

 

一想起要表白,緊張的心情就直湧心頭。心臟劇烈地跳動,身體止不住在顫抖。四肢變得僵硬,體內像被火燒一樣灼熱滾燙。雙頰脹紅,冷汗直冒。

 

啊,怎麼辦?

 

我走到津夏面前,本打算開口說點什麼緩解自己這份緊張的心情。怎料,津夏先開口了。

 

「聽嗎?」

 

津夏這次沒有像剛認識那天一樣幫我戴上耳機,而是把耳機放在手上,遞給我。

 

「啊,嗯。」

 

我的回應則和剛認識的時候一樣,只是多了一份明顯的緊張感。

 

我接過耳機,把它放進耳內。接著,我們一邊向前走,一邊聆聽音樂。

 

啊,是我最喜歡的那首歌。果然,每當緊張不安的時候,只要聆聽音樂就能使我放鬆。

 

我緊張的情緒稍微緩解了一點。我沒有像之前那樣震驚,但還是下意識看向了津夏。

 

啊。淡紅的雙頰。之前都沒有發覺,但其實津夏每次和我待在一起時都感到害羞吧?

 

「每當旋律奏起,勇氣也會隨之而來。」

 

不一會兒,紅潤的雙唇輕輕張開,平淡卻真摰的話語從津夏口中吐出。

 

「誒?」

 

這是一一

 

「這是初雪最喜歡的歌詞吧?」

津夏胸有成竹,卻又故作淡定地說道。

 

真可愛,明明表現得自信一點也可以的。

 

「嗯。」

我淡然回應道。

 

「我啊,聽了這首歌很多次和與你相處了一段時間後,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初雪這麼喜歡這句歌詞。然後,我也變得很喜歡這句歌詞。所以每當要做「勇敢的事」之前,我都會先聽一次這首歌。」

津夏又故弄玄虛地說道。

 

誒?所以她又要對我做什麼「勇敢的事」嗎?

 

「嗯。」

我有點不解地回應道。

 

我們的交談到這裏就結束了。津夏也沒有對我做什麼「勇敢的事」。

 

真是完全沒有話題呢。但是,我們都沒有感到尷尬。認真地感受的話,只要和津夏待在一起,就算雙方都沒有談話、就算街道像現在這樣恐怖地寂靜,滿滿的安全感都會把我包圍,使我只感到放鬆、和幸福。

 

肯定,這就是「喜歡」最美麗的形狀吧。

 

只要和某個人待在一起,所有的煩惱都瞬間煙消雲散、所有悲傷和壓力都瞬間蕩然無存。和她在一起,只有感到無盡的放鬆和自在、只有感到無盡的甜蜜和幸福。

 

至少,我對津夏的「喜歡」,是這種形狀。

 

「津夏果然比較適合月亮呢。」

一會兒後,我便開口說話,打破這種沉默的氣氛了。

 

「誒?為什麼?」

津夏話裏話外都顯得很緊張,焦急地追問道。

 

「不,我只是說說。」

我也學着津夏一樣,故弄玄虛地說道。

 

我們就這樣一邊打鬧一邊走到車站。

 

肯定,只要是和津夏在一起的話,告白什麼的會在適當的時候脫口而出吧。

 

我就這麼傻傻地深信着。

 

*

 

由於今天已經很晚了,所以為求方便,我們決定乘坐電車。

 

「津夏的站與我在相反方向吧?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所以不用送我也可以的。」

我向走到月台還跟在我身後的津夏說。

 

「跟我來。」

津夏沒有理會我的話,只是一把牽起我的手,奔往最後一節車廂。

 

到底多久沒有試過被別人牽着跑呢?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瀟灑的背影,想道。

 

*

 

我們在最後一節車廂上了電車。

 

可能是夜深了吧,電車的最後一節車廂內沒有任何乘客,只有我和津夏二人。

 

待我們都喘過氣來,津夏便輕聲對我說:

 

「看向我,初雪。」

 

我緩緩把頭移向津夏。還未待我反應過來,津夏便一手托起我的下巴,雙唇靠近我的雙唇,輕輕吻向了我。

 

啊,真的如那個夢一樣。

 

津夏的唇溫熱潤滑,且柔軟舒服。如果現在我吻得深入一點,就會觸碰到她的牙齒了吧?如果現在我把雙唇合上,就能含着津夏的下唇,品嚐她口唇的味道了吧?種種痴心妄想浮現腦海,但我都把它們一一抑壓下來了。現在的話,現在這個氛圍的話,這種蜻蜓點水式的親吻就足夠了。

 

車窗外漆黑一片,卻有一束明亮的月光如聚光燈一樣聚焦、照射在我們的身上。平常與夜色一樣冰冷的月光今天變得不一樣。月光有如這個空調溫度剛好的車廂一樣和暖,就這樣筆直地只把溫暖分給我們,就像在祝福我們一樣。

 

能感受到津夏的每一下呼吸。稍微急促、不一會兒又逐漸平靜下來,和我一樣。

 

果然剛開始還是會有點緊張呢。畢竟是除了各自家人外的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和成長背景完全不同的「陌生人」接吻,還要是同性,果然還是會有種微妙的違和感和滿滿的緊張感呢。

 

不知道我的唇如何呢?

 

津夏也會與我抱有相同的疑問嗎?

 

可是,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和初次喜歡的人,進行初次的接吻。必須好好享受才行。我把緊張感、不安感努力抑壓下來。短暫震驚過後,我閉上雙眼,安下心來平靜地享受這一吻。

 

如果這一刻能持續到永遠就好了。

 

不一會兒,津夏把雙唇移開,也把我的下巴移開。

 

說實話,我只是感到意猶未盡。

 

津夏把放在我下巴的手轉至輕撫我的臉頰。津夏的體溫瞬間由手心傳達至我的身體。微熱和暖,在冬天時一定很管用吧。

 

又一次看見津夏的正面了。雖然至今為止也看過很多次,但這次應該是最近的一次吧。只有咫尺之遙,我們就這樣直視彼此的眼眸。

 

我的眼瞳倒映着津夏的輪廓,津夏的眼瞳倒映着我的輪廓。

 

這次,我們都沒有把視線移開,而是筆直地凝視彼此的眼眸。

 

不一會兒,津夏開口了。這次,沒有故弄玄虛,也沒有轉彎抹角,而是簡單直接地向我說:

 

「初雪,我喜歡你。我們可以交往嗎?」

 

啊,說出來了。

 

津夏的雙唇還留有剛才吻過我後的唾液,這使我確認自己真的不是在做夢。

 

津夏,向我表白了。

 

我看向近在眼前的輪廓。津夏的雙頰輕微泛紅。碧綠的瞳孔再沒有以前的閃縮羞澀、猶豫不決、疑真疑假,而是充滿誠懇、真摯,就這樣筆直地注視我的眼眸,等待我的答覆。

 

這刻,我能肯定,眼前的津夏現在所說的都是認真的,都是發自內心的。

 

腦海裏不自覺湧現與津夏的每一次相見、每一次相處。有關津夏的每一個細節,我都記得一清二楚。從剛認識時對這份情感的懵懂無知,到後來的遲疑不決,到現在的恍然大悟。

 

我的愛戀,真的實現了呢……

 

津夏,向我表白了呢……

 

果然,津夏一直喜歡的人,都是我呢……

 

滾燙的岩漿隨着火山的底部急促地衝上山頂,彷彿隨時都要噴湧而出。

 

內心有如火山底部一樣灼熱。彷彿只是把手拱近,就算距離不近都會被燃點。內心從未試過如此灼熱。莫名又莫大的感動填滿內心,就如滾燙的岩漿一樣。感動的淚水從心臟滿溢而出,透過血管直衝上眼球。

 

我是怎麼了?感覺快要哭出來一樣。

 

是興奮吧?是幸福吧?

 

不,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

 

一一我還未回應她。

 

「嗯。」

我強忍淚水,輕輕點頭,對這未知的未來作出回應。

 

看見我點頭後,津夏也像終於放下心頭大石一樣,我們的淚水瞬間激湧而出。狼狽的我們相視一笑,相擁在一起。

 

今天的津夏,一切都很溫柔。

 

一切都這麼平凡而普通。就這樣,我和津夏正式確立了戀人關係。

 

*

 

果然非常難以置信。

 

我和津夏在一起了。津夏現在是我的女朋友了。

 

不行。只要這麼直白地想,就會不自覺害羞起來。

 

不過,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到底在這個浩瀚的世界裏,能夠遇到一個如此重視自己的人的機率有多麼渺小?只能說一切的時間點都有如天作之合,配合得完美無暇。

 

所以說,當初津夏有鼓起勇氣認識我,我能夠遇見津夏,真是太好了。

 

「謝謝你,津夏。」

 

我和津夏十指緊扣,漫步於夜幕之下。

 

「誒?怎麼這麼突然?」

津夏嚇了一驚,看向我問道。

 

「不,我就是覺得,如果你當初沒有主動向我搭話,我們絕不可能發展到這個關係。」

我看向把我們兩副本來獨立(成語)的身軀連繫,緊緊相扣的十指,說道。

 

「是嗎?我反而有點後悔,在聊電話那次擾亂了你。若不是的話,我們應該更早就開始的。」

津夏緊握我的手,使勁地上下擺動,不甘地說。

 

在鬧別扭呢,真可愛。

 

我陶醉地看向津夏生氣的樣子,接著說:

「但剛才的我也覺得很好啊。」

 

「誒?」

我們剛好走到一處街燈下。白色的燈光照亮津夏,使她脹紅的臉頰無所循形。

 

津夏立即走前一步,跨過街燈映照的地方,把自己通紅的臉頰隱藏在夜色之下。

 

接著,津夏轉過頭不願正視我,支支吾吾地說:

「不要說這種讓人害羞的話啊…」

 

哈哈。真可愛。

 

我暗自竊笑數聲,接著說:

「不過我覺得津夏不用勉強自己迎合我的嗜好也可以就是了。我也渴望,愛上的是真實的你。」

 

「是天台的對話呢……」

津夏思考了一會,呢喃道。

 

「誒?你怎麼知道!?」

我嚇了一驚。畢竟當時應該只有我和朋友二人。

 

「那個啊,就是妒忌了,然後憤然跟了上去,就不小心聽到了。」

津夏搔了搔頭,害羞地笑道。

 

是這樣啊……原來是呷醋了。

 

真可愛。

 

「不會勉強喔。雖然是為了接近初雪而改變性格,甚至生活習慣;不過我早已有想改變性格的想法,所以說這倒不如助長了我這個想法,讓我有個目標去改變。而且,每次面對初雪,我都是以最真實的自己啊。現在也是。」

語氣中滿是真誠,看來不是在說謊呢。

 

那既然津夏這樣說,那就好吧。

 

「嗯,那就可以了。那以後也讓我多點了解你自身的一切喔。」

 

「嗯!」

 

回答得真爽快。

 

說起來,還有一個問題一一

 

「吶,津夏。成為戀人後會有什麼改變嗎?」

 

拋出這樣的疑問後,津夏一邊沉思一邊向前走。待我們走到下一個街燈下,津夏把腳步停下,我也隨之而停下了步伐。

 

「嘛,我也不知道。」

津夏看着我,乾脆地說。

 

想了這麼久然後得不到任何結論嗎?

 

我對這個可愛的人感到哭笑不得。

 

「送到這裏就可以了。津夏也快回家吧,免得你的家人擔心。」

我放開牽着的手,打算轉身離開。

 

「等等。」

津夏一手抓住我的手臂。

 

我把歸家的腳步停下,轉身看向津夏。

 

啊,這個表情……

 

津夏踮起腳尖,腰朝我的方向彎下。還未待我反應過來,津夏便把頭仰起拱近我,閉上眼親吻了我。

 

啊。夜幕底下街燈下的親吻,這場景真浪漫。

 

不、誒?

 

「等等。這裏是街道上啊。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

我立即反應過來並推開津夏,緊張地說道。

 

「求你了。」

 

只見被我推開的津夏鼓起臉蛋扁着嘴、輕皺眉頭,眼眸裏滿是不捨和懇切。由於我們正站在街燈之下,在明朗的白光底下,津夏的神情更一目了然。語氣也與這神情一致,平淡而誠懇。

 

就這麼渴求我嗎?

 

啊,也是呢。畢竟津夏也說過,早已不甘於只和我成為朋友。

 

不過,看向這不顧一切地渴求着我的神情,我彷彿才切實地感受到這份戀情真的真的不是一場夢,而是毋庸置疑的現實。能夠確實地感受到眼前的她對我傾注的愛,豐滿而真實。這種被愛的感覺填滿內心,使我心軟下來。

 

我轉過身來,點了點頭。

 

津夏立即對我展露幸福的燦爛笑容。她緊緊抱着我,並開心地吻向我。

 

津夏抱得我很緊,緊得讓我快喘不過氣來。不過相對地,也代表她真的很不捨。就這麼不想我離開嗎?真是的,明明明天就能見到。

 

摟住我腰的雙手手指強力地陷入我的皮膚,強力得大概之後會留有指痕般使我感到疼痛。但我沒有作聲,而是把它忍了下來。這麼用力地抓緊我,也是因為她真的打從心底非常渴求我的身體吧?出生以來第一次這麼強烈地感受到被需要的感覺。說實話,比起疼痛,我更加感受到滿滿的自豪。

 

這次的吻比剛才電車上的吻更要強烈。津夏把雙唇狠狠壓向我的雙唇,使勁地親吻我。抵不住這猛烈的攻勢而傾後了的腰可以明顯地看出這點。

 

夜幕之下鴉雀無聲,陰森寧靜的感覺比想像中大。街燈發出的單一白色光線打在我們身上,使我們這對剛結成的情侶的第二吻在黑暗幽靜的夜空下尤為突出。

 

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彼此的呼吸。平穩、安靜,讓我放心。街燈如電車上的月亮般就像在祝福我們一樣,只把最閃耀的燈光照射在我們身上。

 

這絕對會是一幅很浪漫的畫吧。雖然下雪了的話應該會更浪漫。

 

不過,果然。

 

就算美中不足,還是想把時間永遠定格在這一秒。

 

津夏的唇,果然很舒服呢。舒服得讓人沉淪,從此不能自拔的那種。

 

與津夏接吻,永遠就像進入了一個異世界一樣。那個世界沒有世俗的枷鎖、規條的束縛;也沒有任何人,只有我和津夏。我們可以在那個世界裏盡情地嬉戲、盡情地纏綿,沒有人會發現我們,沒有人可以管制我們。我們可以在那個夢幻的世界裏互相扶持、攜手到老。

 

每當沉淪在這種疑幻似真的幸福感裏,就會覺得就算被別人發現,也彷彿不再重要了。

 

儘管津夏此刻的攻擊強硬,使我有點招架不住,也感到疼痛;但是,我都選擇全然接受。寧願自己默不作聲地把一切忍下去,都沒有推開津夏,沒有制止津夏。

 

也有可能,只是我與津夏的想法一樣吧。

 

我也想一一

 

津夏突然把本來摟住我腰的其中一只手放到我的校服內。她以拇指推起我白襯衫的衣角,其餘四指則與掌心一起撫摸我的肌膚。

 

啊,真柔軟。也能感受到津夏手指的修長和纖細。

 

真灼熱的體溫。但已經不再是之前的緊張和害羞,而是滿滿的興奮和期待。

 

觸感好嗎?

 

正當我這麼想時,津夏把手往上移。從我的肚子處移向胃部,甚至更上。白襯衫隨之而被掀起,使我的肚臍和皮膚被街燈照耀,就這樣赤裸裸地在街道上顯露無違。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再不阻止的話……

 

在津夏的手撫摸到我的內衣前,我抓住她的手,阻止她再進一步的行動。

 

津夏的手停下了,她也輕輕把唇移開。

 

「這裏是街道啊。不要做這種事。」

我喘息着說道。並順勢把津夏的手從我的身軀移開,使白襯衫自然滑落,覆蓋我的肌膚。

 

「那麼,要來我家嗎?今天,只有我一個人。」

津夏彷彿明白我話中含意。她以渴求的眼神盯着我、以嫵媚的聲音向我撒嬌道。

 

誒?

 

明明不用這麼着急於這種事也可以的。

 

嘛。不過,這種被渴求的感覺確實挺讓人興奮的。有種欲罷不能的快感。

 

不。我要有點矜持。

 

「那……讓我先跟家人們說說。」

 

「嗯!」

 

我立即聯絡家人,而他們也爽快地同意了。

 

津夏和我又再度十指緊扣,漫步於夜幕之下。

 

想不到津夏對這種事情意外地着急呢……

 

嘛,雖然我也有點期待就是了。

 

其實,從街燈下的親吻開始,我就猜到津夏想這麼做了。所以,我才沒有反抗。

 

佔據喜歡的人的身軀,與喜歡的人結合為一,然後一同踏上成為大人的階梯。

 

成為戀人之後,果然會有這樣的改變呢……

 

一直珍而重之的事物,即將要交託給身旁這個初次喜歡的人。說實話,還未完全做好心理準備。

 

 

除此之外,成為戀人之後還會有什麼改變嗎?

 

雖然現在這刻還是一些觸碰不到、抽象的東西;但是,終有一天我定能與津夏一同尋覓出來吧。

 

我這麼深信着。

 

 

吶,津夏。

 

其實啊,除了妳所說的那句歌詞外,我還有一句更最喜歡的歌詞在同一首歌曲裏啊。

 

而那句歌詞就是一一

 

在陽光之下,愛會綻放。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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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好,我叫𤅀~👋🏻 主要寫作言情小說。 暫時應該淨係可以更新短篇小說🥸 (長篇還在製作中😿 希望你哋會鍾意我寫嘅小說,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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