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小羅的第一封信

楔子：可能是因為爸媽是筆友的關係，一直覺得寫信給喜歡的人，是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情，此時此刻，理應我在生活中那些過於直女的行為都能被抵消吧，至少一點點。記得上次我跟你說，每次都想寫點什麼記錄生活，但總是沒有時間完成一篇完整的作品，你跟我說，不如每週寫一篇回顧，寫了一年就可以出版了，到時候，你要當我的第一個讀者。

我想，也行。

而且，我想寫信給你。

身為一個情感內斂又拙於表達的人，常常遺憾好像沒能好好回應你明確而熱烈的愛意，所以這次，我用寫的。

剛剛一見到媽媽的那一刻，一下就繃不住了，你知道嗎，國中以後，我幾乎沒有在她的懷裡哭的這麼撕心裂肺過。好笑的是，我其實已經在宿舍的廁所裡崩潰過一次了，然後在坐車時把口罩戴起來，試圖掩蓋關不掉的悲傷，但奇怪的是，眼淚越擦越多。

欸，這次是你的鍋了吧。

時間序很亂，但沒關係，反正你也不記得了。

到現在還是很慶幸昨天晚上，自己多滑了那麼幾分鐘手機，才接的到那通電話。一接起來，背景音巨大的救護車聲震耳欲聾，你說，你騎車自摔，正要去馬偕。我根本來不及反應，只想得到這個問題，嚴重嗎？你把電話遞給救護車的人員，興許是見怪不怪，他描述的似乎並不嚴重，然後他問，要過來嗎，我說好。

你知道的，我很怕晚上在外面騎車，但好像來不及害怕，車子就已經在深夜裡呼嘯。其實沒有想像中可怕，可能我比較害怕的是，你會怎麼樣。

甚至想不到第一次見到你爸，是在馬偕的急診室，進去前我還在想，你會被送到哪裡呢，然後一個人在不大的急診室裡轉了一下，先認出了你的書包。

細節就忽略不計吧，但你知道嗎，我覺得最難過的是，你明明都不記得了，卻一直惦記著自己有沒有撞到人，你不斷重複著，如果撞到了，不要救我，賠不起。除了這些，你拼命地道歉。

我不知道當下你爸媽聽到這些話的心情，但我真的快碎了。

其實我很怕你不記得我了。

所以一開始，醫生說家屬可以進來了，我只敢站在門外，背著你的書包。

直到你叫出我的名字，我依稀聽見，你問爸媽，我在嗎。

我不想也不敢想像你是怎麼摔的，只覺得，一定很痛吧，然後想哭。

但你知道嗎，今天在廁所崩潰的那一刻，第一個想法竟然是，幸好不是昨天在你面前哭、幸好昨天自己也被嚇壞了、幸好忍住了。

那像是一場誰都不願回憶起的夢魘，你忘記了很多事情，你顫抖著啜泣，反覆確認自己是不是自摔，現在是幾月了，說對不起我們。到醫院前，我還提醒自己不能責備你騎太快，見到你後，只想擁抱你的脆弱。

昨晚，你只是個驚魂未定又無助的小孩。

但幸好，你還記得我，我沒有被丟掉。

今天大概把半年份的眼淚的哭光了吧，醫生告訴我長了腫瘤的那一刻我沒有哭，但那一刻我突然發現，害怕失去你興許是我內心最深沉的恐懼，所以哭了好久。

我很想知道，為什麼這麼努力的我們，沒有迎來更好的明天。

記得前天跟你說，好想去唱歌，你說，等你忙完了我們去唱。

好像，我們一直期待著明天會比今天更有希望，你說，等你這陣子忙完，等你找到工作，我說，等我期中考完，但為什麼，那些糟糕的無以復加的，總是比那些我們希冀的藍天更早出現呢？

今天甚至在懊悔一件事，還記得禮拜二的時候我跟你說，回到過去和預知未來我會選預知未來，但我沒告訴你的是，我還在答卷上寫了，如果預知了那些不美好的，像是生離死別，我不想試圖去改變，並不是因為消極，而是我相信未來的自己，一定有能力渡過那段旅程。

但後來發現我錯了，我很想回到過去，還想預知未來。如果我能這麼做就好了。

這個你不知道，但我真的很愛哭。

但真的不能再哭了，哭到眼睛好痛。

也許有天你會看到這些文字，但一定不是現在。

等你好起來了，你肯定是要賠我那些眼淚。

然後，突然覺得，現在因為你花了這麼多眼淚，如果未來某一個時間點，你敢不要我了，你就完蛋了。

但在這之前，拜託趕快好起來。

我想你了。

2024.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