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生活日記之一

二分之一的生活搬到台北，細數這樣的日子竟然也已經超過半年。台北這個地名對我而言，曾經是嚮往，彷彿那些北漂的人都成功投向更好的歸宿與未來，八個月後的今天，台北依然繁華，依然觸手可得卻又不可褻玩，但好像已經不足以用嚮往形容。

「如果一定要擇一，你會寧願颳風還是下雨？」這個問題我好像問過不少人，大家的答案多半是颳風，但下雨似乎更能被我接受。從吹著海風的海邊小鎮，到能夠輕易風乾米粉與柿餅的風城，我始終沒有習慣，每年當東北季風開始吹拂的那日，就象徵著寒風凜冽的冬季即將光臨，只能依恃著「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這樣虛無又無力的鼓舞，安慰自己熬一熬也就過去了。

颳風還是下雨呢？

好像不只是天氣，我想，或許多數人都有過和我一樣的矛盾與掙扎。猶記得決定放棄交換的那一瞬，除了莫名的釋然，還有一種突如其來的恐慌與焦慮隨之襲來，彷彿那是個半年的緩兵之計，抽掉這段「gap year」之後，下一階段的人生突然一片空白。

於是，我焦慮的尋找下個得以證明自己的目標，拼命的想填補那段空白，那時，找到一份實習似乎就是最好的救贖。

然後，在那個夏天，我抓著自以為的浮木，離開了那座小鎮，也離開了年復一年、刺骨依舊的東北季風，轉身面對另一場午後雷陣雨。

這不是我第一次離家，身為國中就離家住校的「旅人」、國小到高中都在不同縣市度過的我，每一次環境的轉換都是一次撕裂、重組與成長，但台北更像一個真實的轉捩點，那意味著開始褪去學生的保護殼，開始學習在大人的世界存活與適應。

長居台北後，會開始對台北的一切去魅。因為，等你要離開的時候才會發現，你從未擁有過台北，你不過算是個徬徨的旁觀者，就如同每天早上為了搭上往南港展覽館的藍線，你小腹緊縮、緊緊摟著公事包，鼻梁幾乎貼著車廂玻璃的困窘。

但每個禮拜還是會期待搭上北上的列車，因為知道會有另一雙溫暖的臂膀，在每個冰冷的雨夜擁抱你。

其實很多人問過，同居會不會不適應、會不會突然發現對方難以接受的缺點等，但我覺得我是個極其幸運的人，住在一起之後才發現，打開房門就能見到對方，有多令人安心與心動。我很難找出任何蛛絲馬跡，去證明同居的缺點，唯一的缺點大概是，發現自己變得更戀愛腦一點，或是發現原來自己很需要見面與擁抱。

上禮拜某個上班日，跟好友M有一場午餐約會。M是我見過談戀愛最為瘋狂與熾烈的人，這次是和同事的一段為期一個月的限定戀愛，因為對方不久後就要到海外發展，無法維繫這段感情。她說，很羨慕我每天下班回家都有人等候。

我很難想像談一段已經知道結局的感情，會是什麼樣的，甚至是只有一個月的生命週期。

她說，所以她把自己的下學期塞得很忙，課業、商業競賽、實習和助教，好讓生活緊密的沒有一絲想念的空隙。「但我們是因為目前我還沒辦法到出國發展那一步，才需要暫時分開的」她的眼裡燃著飽含信念的迫切，很認真地訴說他們的靈魂有多麼契合，對方多麼努立在他們所剩不多的時間裡填補幸福的濃墨重彩，八歲的年齡隔閡在她眼中不值一提。

「我覺得我可能短時間內不可能愛上別人了。」

我不忍心戳破轉瞬即逝的粉色泡沫，也不想以旁觀者的理智去評斷這段情感的真偽與走向，只覺得佩服，當下能說出口的也僅剩祝福。

她說，我們還年輕，還能去受傷。我自認不是個敢愛敢恨的人，即便每一次都會以義無反顧的姿態去擁抱愛，卻還是懼怕每一段不美好的結尾，害怕需要再用漫長的歲月舔舐傷口，直到長出堅硬的外殼，我才能坦然轉身，面對那些心碎的遺跡，在談笑間雲淡風輕地說起那些故事，也才能確認，我現在很好。

所以現在，回望那些遺憾與曾經支離破碎的自己，想說的話也只剩感謝，是那些顛簸與碰撞，讓好多好多故事發生，遇見很多不同的人，也學會如何去愛。

昨天離開台北時，天空雖然陰沈依舊，但不再哭泣。

但願下一次見到M時，她依然安好，依然會不顧一切去愛，然後抓住那個真正溫暖又長情的懷抱。

我想，我已經抓住了。

If I know what love is, it's because of you.

2025/2/15 15:01 筆於富里回竹南的自強號上

BGM：若月亮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