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哉乾元》第四章、拜師

　　五行觀主殿，收徒儀式當日。

　　儀式尚未開始，殿內只有三人。除了排行第二且身為掌門的赤霄，還有特地趕回來的大師姊赤煙，以及排行第三的司法長老赤松。至於四師弟與最小的五師妹，由於趕不回來，因此沒能參加這次的掌門收徒儀式。

　　赤煙正上下打量著赤霄，這是一位野性又豪放的美麗女子，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是道姑，打扮自然也不遵循道姑的樣式。她的臉頰兩側分別抹上兩道上紫下紅的橫紋，烏黑秀髮被隨意地束在腦後。身上披著月白與淺紫混雜的裘袍，裘袍下擺隱約露出豐腴大腿。膝蓋以下則包裹在一雙黑得發亮的長靴內，與手掌上的黑皮露指手套恰成一對。

　　「赤霄，收個徒弟為何受了如此重傷？」她表情帶著一絲慍怒，冷冷地開口道。

　　「師姐，掌門已是五行觀觀主，請注意稱呼。」另外一邊，表情嚴肅的中年男子踏步而出，插了一句話。

　　「哼，當了掌門就不是師弟了？還是你也不是師弟了？司法長老？」女子轉過頭，面色冰冷地看向這位中年道士。

　　「不敢，赤松永遠是師姐的師弟。」中年道士先是恭敬地拱手，話鋒一轉，又說：「但規矩既是規矩，也是師父交與師弟的責任，還望師姐莫要為難師弟。」

　　女子見赤松搬出師父來壓她，美目圓瞪，就要發火。

　　赤霄連忙放下揉著太陽穴的手，走上來安撫師姐與師弟。

　　「別，今天是貧道的收徒儀式。有什麼事情不能之後再吵？」

　　自從赤松上任司法長老後，就一直對師姐那些不遵守道規的穿著與行為時有諫言。雖然赤松總是謹守師弟的禮節，僅以諫言而未曾真正行以觀規，但身為師姐又不拘小節的赤煙豈能容忍？每次都像被惹怒的刺蝟，不罵上赤松幾句絕不輕易罷休。

　　女子轉過螓首，再次將注意力放回赤霄身上，眼中不自覺浮現幾分關切，卻還是用帶著怒意的語氣說：「是什麼樣的好徒弟，讓掌門需要動用回溯沙去拯救？還因此而受了道傷。」

　　「掌門，師弟也想知道。」一旁的赤松，聽見赤煙稱呼掌門後，便不再對她多做糾纏。同時嚴肅地向赤霄詢問。

　　「唉，你們這是......」沒想到這兩人突然整齊一致地向他發起詰難，這讓赤霄不禁又開始頭痛了。

　　「掌門的身體狀況，會直接關係到五行觀的存危。希望掌門能夠多加注意。」事已發生，赤松也不再多說，畢竟對方還是掌門，也是自己的師兄。以他謹守規矩的個性，只是提出諫言後，便退回自己的位置。

　　赤煙也瞪了他一眼，讓赤霄只能神色尷尬地撫弄鬍鬚。對這位大師姊他是又愛又怕，小時候只要幾個師兄弟遇見事情，大師姊總是第一個趕到替他們出頭。但也是因為這樣豪放的個性，只要對幾位同門稍有不滿，便是大聲斥責，不留絲毫情面。

　　好不容易，兩人終於給了自己面子，不再糾結青雲的事情。赤霄連忙一擺道袍坐回主位，又大袖一揮，主殿雕飾繁雜的兩面大門頓時向外敞開，道觀內的洪鐘也應聲而響。

　　早已在外等候的青雲，在一眾觀內弟子的注視下，跟隨著司法殿的師兄，亦步亦趨地緩進大殿。從他緊繃的身軀，赤霄可以想像得到，這位沒見過多少世面的農村徒弟，肯定是緊張得腦袋一片混沌，摸不著天南地北了。

　　惡趣味的掌門嘴角忍不住溜出一抹笑意，心中覺得十分有趣，尋思著待會是否該稍微戲弄一下這位徒弟。坐在他右方的赤煙，臉上也掛著幾分探究，雖然未曾預料到，赤霄會收下一名農村子弟，卻也讓她更加好奇，對方是如何打動了這位眼高於頂的五行觀掌門。而左方下首的赤松，面露一絲失望，對於青雲的表現顯得有些不滿。

　　等青雲來到殿中，赤霄才開口說道：「青雲，你的兩位師兄本來想要連夜趕回。但為師知曉他們狀況並不允許，因此特地讓他們不必速歸。你可有想法？」

　　青雲微微一愣，赤霄不曾和他說過自己還有兩位徒弟的事，因此他也沒有馬上反應過來。醒悟過來後，他連忙躬身說道：「全憑師父安排，徒弟雖想趕快認識兩位師兄，但並不急於一刻。」

　　赤松略為頷首，沒想到農村子弟讀幾日道經，就有如此對答，不由得對青雲微微改觀。

　　赤霄繼續笑說：「全憑師父安排的話，那我就說了。我已經命他們二人需要準備好豐厚的見面禮，到時你就等著笑呵嘴罷，哈哈。」

　　這番不符規矩的發言，讓赤松擰起眉頭，幾名偷笑的弟子在他的瞪視下也趕緊擺正姿態，收起臉上笑意。

　　赤煙則是大馬金刀地坐在座位上，向青雲笑道：「少理你那不著調的師父，快來拜見師伯，師伯可是準備了極好的見面禮......」

　　「等等！」

　　「不可！」

　　赤松與赤霄同時開口阻止，臉上各自帶著幾分驚慌，引得赤煙眼神不悅地掃過。

　　赤霄臉色訕訕地說：「師姐，我覺得這個徒弟，法寶、道武之類的東西，還是得由師父親自......」

　　「對對對，掌門師兄說得對。」赤松在旁忙不迭點頭贊同，也顧不得再保持嚴肅。

　　「放屁！」赤煙大怒。

　　「赤霄，我知道你就是嫌棄我總是拿一把大刀。大刀怎麼了？你大徒弟的見面禮可是我花了一個月，一個月的時間！上山下海，才打造出來的玄鐵重刃！」她忍不住拍桌起身，指著赤霄的鼻子大罵。

　　「像你們，你、你、你，還有你！通通都拿把拂塵，總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比我這個娘們還不如，我都替你們害臊！」一連指向赤霄、赤松，與幾名道觀弟子，赤煙餘怒未止，直接開始了人身攻擊。

　　除了看呆了眼的青雲，其他觀內弟子似乎都已經見怪不怪，只是盡量將身體向後縮，免得被這位「師伯」點名到。

　　讓青雲驚奇的是，平常總是一派世外高人的赤霄，竟然說話也會結巴，而另外一位師叔，更是瞬間閃到牆邊，假裝沒事開始研究起大殿擺設。頓時，青雲的眼裡開始冒出小星星，對這位舌戰群雄的師伯有了幾分崇敬。

　　拜師儀式就在一片狼籍下落幕，最後青雲依次向師父、師伯、師叔行禮時，師父和師叔拿著茶杯的手都還在微微顫抖。師伯好像是忘了見面禮的事，雖然面對剛加入五行觀的青雲，臉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意，卻沒有再提那份「極好的見面禮」，讓青雲心裏有些好奇。

　　經過繁複的儀式，正式向赤霄拜師的青雲，回到小院後，才發現自己錯怪了那位別具豪氣的師伯。原來人家早就把見面禮送到小院了，看見大廳中那把兩尺來長的長柄大刀，澄淨透亮的刀面上，隱約有一條蒼龍倒影，時隱時現，栩栩如生。

　　下方還有塊木牌，上面刻著：北海蒼龍仙精魄一份，極寒冰玄鐵七百二十斤，幽冥海月銀三十兩，乾源鯨金三兩，仙軀材料若干。名匠──赤煙。親製。

　　青雲走上前，試圖捧起那把長柄大刀，卻發現自己連將它推動都有困難。

　　想起師伯那高挑窈窕的身形，以及她那句「我總是拿一把大刀」，青雲不由得一抖，好像知道了師父和師叔百般討好的原因。

　　「這是......」青雲看見刀柄上，有密密麻麻的小篆。

　　他試圖用這幾日所學，想辨認出上面究竟寫些什麼，但最後還是因為知識儲備不足而以失敗告終。就在青雲走動間，偶然發覺刀面反光處也有著淺淺的古篆，看上去隱約是「昆吾」兩個飄逸大字。

　　青雲尋思未果，拿起木牌，打算將其收起，卻看見背面還有一段小字。

　　「修行昆吾訣即可輕易使轉此兵，師伯已將昆吾訣前幾層的修練法放置在藏書閣一樓，右邊數過來第三個書櫃，由下往上第三層。盡速學習，師伯過幾日還得把它放回第七樓。木牌閱後即焚，切記。」

　　青雲忍不住笑出聲，對這位師伯又增添了幾分好感。

　　雖然，師父可能不會樂意見到自己變成提著大刀的樣子，但青雲對能夠耍轉神兵的昆吾訣並不排斥，甚至有些期待。明日師父就會帶他去藏書閣，屆時......記得師父說，掌門弟子必須在藏書閣閱盡萬冊，增廣見聞，想來這昆吾訣是有機會到手了。

　　不過他並沒有把木牌燒掉，青雲想把它留下來做個紀念。畢竟這是除了師父以外，他到五行觀後，收到的第一份禮物。

　　除了動不得的大刀，簡單收拾好房內後，青雲走向軟榻，端坐其上，將道書攤開放在左膝前，手上則是捧著一本厚厚的辭典，繼續起了今天的功課。

　　記得鎮上是誰說過，當一天道士，就得撞一天鐘？今日的修行可不能落下了。

　　尤其青雲以前是農村子弟，更清楚這些學習機會的得來不易，師父已經在路上教會自己不少字，接下來的學習路程，只能依靠自己的堅持不懈了。

　　不一會兒，屋內便充斥著青雲的朗誦聲。

　　「行道者，前者先行，後者隨之。其路漫漫，未有盡頭，見之吾意，修之吾境。道者將上下而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