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科技公司崩潰啟示錄 - Synapse】

印度出生的Sankaet Pathak在曼菲斯大學取得電機工程學位，就像許多立志創業改變社會的人一樣，他在2014年創立了Synapse財務科技公司（Synapse Financial Technologies），希望能夠成為一家數位銀行，幫助那些未能在傳統銀行獲得服務的人們。但是他很快發現要設立一家銀行沒那麼容易，還需要與很多傳統金融機構合作，而這些傳統金融機構的系統老舊難以串接，所以Pathak很快調整了發展策略，轉而作為金融機構和金融科技公司間的中間人，協助後者可以更迅速地推出金融商品。

2017年時，Synapse和設立在田納西州的Evolve 銀行及信託公司（Evolve Bank & Trust）簽約建立夥伴關係，Evolve 銀行是一家存款受到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ederal Deposit Insurance Corp.）保障的銀行，儘管他已經有近百年歷史，但是也想要趕上金融科技浪潮，所以與Synapse一拍即合。

從2018年開始，隨著金融科技發展和網路金融服務的蓬勃發展，更多金融科技公司出現，它們沒有銀行執照、卻想要提供金融服務，與其花上數年時間建立系統，不如直接透過Synapse所提供的API服務，就可以在短時間內向客戶提供支票存款帳戶。

2019年五月，知名矽谷創投Andreessen Horowitz向Synapse投資了數百萬美元，該公司的估值達到1.8億美元，人們將該公司稱為「銀行業務的亞馬遜網路服務（Amazon Web Services，AWS）」，說它們提供的是「銀行即服務」（Banking as a Service，BaaS），將Pathak稱呼為天才。

根據Synapse表示，該公司有百家金融科技公司夥伴，包括學貸金融科技公司CommonBond、投資公司Yieldstreet、將銀行業務遊戲化的Yotta和加密貨幣公司Juno等等，它們透過Synapse的系統串接，將客戶的錢存入Evolve 銀行，然後對客戶說這些錢受到存款保險保障。

但在Synapse工作的內部人士認為該公司沒有良好的工作環境，Pathak會不當辱罵和解雇員工，工作場所充滿性別歧視等等，導致大批工程師離開，而這也導致Synapse的系統常常出現問題。

「我們有很多程式碼總是有問題。」曾在Synapse擔任機器學習工程師、在2020年一月跳槽到另一家網路銀行的Alex Dotterweich說。也有員工說，Synapse的客戶資料庫總是一團亂，因為太多人有權限，但卻沒有人知道最佳實務，而Pathak也沒有聘僱開發營運工程師（DevOps Engineer），以確保所有程式碼在不同資料庫和系統中都可以順利運作。

除此之外，有些客戶也抱怨Synapse常常沒有提前通知就做出系統調整，甚至強迫漲價。

在這些混亂背後，最重要的問題是Synapse的客戶在Evolve 銀行的帳與Synapse本身內部的帳對不起來。

「它們的帳和紀錄不合。」曾在2022年到2023年間擔任Synapse法遵主管的Sejal Patel說：「客戶總是在抱怨說它們被扣款兩次。每個人都知道那是一個大洞。」

時任執行長的Pathak和財務長的Mike Rasic與Evolve 銀行高層間有定期會議，至少在2022年起，就有很多關於帳務整合和金流不清的討論，但最後都淪為互相指責。

Pathak說Evolve 銀行沒有解決問題，「Evolve 銀行沒在幫忙，它們從來沒有指派工程師或資源修復這些帳務問題。Evolve 銀行總是悶不吭聲。」他在部落格上寫道，但Evolve 銀行否認這些指控。

2022年八月時，曾是比特幣銀行LVL執行長Chris Slaughter向聯邦儲備理事會（Federal Reserve）呈報說，Synapse的帳本「沒辦法提供正確的數據」（Pathak在X上貼文表示Slaughter的說法與事實不符）。

收到指控的聯邦儲備理事會將這些資訊轉給阿肯色州立銀行局（Arkansas State Bank Department），後者是Evolve 銀行的主管機關，但不知道它們是否有採取任何行動，Evolve 銀行發言人則表示該銀行並未接受任何調查。

另一方面，Slaughter的指控在2022年九月被提到Synapse董事會，包括Andreessen Horowitz合夥人Angela Strange等多家創投合夥人都知道了這問題，並且聘請外部顧問公司Kroll調查Evolve 銀行和Synapse的帳目為何有出入，根據調查結果，該顧問公司建議Evolve 銀行和Synapse將彼此間的記帳作業自動化，以確保更正確地追蹤資金流向，但最後兩家公司並沒有同意。

也在差不多2022年初時，Evolve 銀行開始停止接受新的金融科技公司客戶，原因不詳，但Pathak說這是因為主管機關的壓力，那時候主管機關的確更審慎看待與金融科技公司合作的金融機構，質疑他們是否有能力和資源監督這些快速發展的金融科技公司。

隨著想要透過Synapse與金融機構合作的金融科技業者越來越多，Synapse找到了另外一家在田納西的Lineage銀行合作，但這家銀行只有45個員工，所以一下湧進的新客戶很快幾乎癱瘓了銀行，而Synapse更在沒有事先通知Lineage銀行下就推出新的服務，讓後者難以招架。

2024年一月，聯邦存款保險公司要求Lineage銀行終止與Synapse間的合作關係，並且在未經核准下不能接受新的金融科技公司客戶。

在這同時，Synapse的業務逐漸下滑，有些金融科技公司對收取費用有不同意見，甚至自己找上Evolve 銀行，Synapse孤注一擲地想要將自己賣給軟體銀行投資的TabaPay但未成功，最後在四月宣布進入破產保護程序。

但破產只是問題的開始，Synapse與上百家金融科技公司合作，影響的客戶達到1,000萬人，一旦進入破產程序，所有交易都要停擺，但這些金融科技公司發現他們在Evolve 銀行和Synapse兩邊的數字兜不起來，差距可能在6,500萬到9,600萬美元之間。

根據Yotta的律師表示，Synapse說Yotta的客戶在Evolve 銀行存了1.11億美元，但Evolve 銀行說帳戶裡只有8,000萬美元。「簡直就是火燒厝。」律師說。

因為帳目混亂不清，Evolve 銀行只能暫停對與Synapse相關客戶的交易，以查明帳務問題，確保不會把錢給錯人。

銀行主管機關注意到了這個問題，聯準會負責監理業務的副主席Michael Barr七月初在華盛頓演說時說：「我們很不幸地發現，好幾家銀行沒有有效管理其合作公司的風險，這些公司提供服務給各自的客戶，而這種問題對最終客戶造成傷害。」

就在同一天，當聯準會主席Jerome Powell在國會參加聽證會時也提到這個問題，他說它們監理的是銀行而不是Synapse，而且今年初時聯準會就曾基於Evolve 銀行的風險管理問題，對其祭出裁罰，但他還是呼籲說：「我們強烈鼓勵Evolve 銀行盡可能幫助存戶可以取得金錢。」

對於這些金融科技公司的客戶來說，更糟糕的問題是他們發現自己的存款其實未必受到存款保險保障，因為存款保險只保障銀行破產時的存款，但是Synapse只是金融科技公司，並不是銀行。

「你會發現那實際上比看起來更脆弱不堪，而且只有很少人真的會注意這點。」金融科技創投Nyca Partners的執行合夥人Hans Morris說。

傳統大型金融機構或許效率不彰、收取許多費用，金融科技公司挾著創投業者的豐沛資金，想要改變這個生態，服務更廣大的潛在客戶，最後選擇與小型金融機構合作，並且藉此貼上「存款保險」的保障，而客戶看到這種字樣，往往就忘了去想這到底是否安全。

「對於小型企業和客戶來說，仰賴金融科技公司是很合理的，他們改善了銀行體驗，不過是在正常狀況下。但當它出問題時，就會是災難性的失敗。」喬治亞州大學教導財務監理的教授Todd Phillips說：「這是公共政策上的失敗，讓我們期待消費者會了解存款保險的細節。」

在Synapse出問題之前，沒有太多人關心當金融科技公司關門時應該怎麼辦，但現在狀況可能不一樣了。「銀行需要思考的不只是結婚，還有離婚。」Barack Ferrazzano Kirschbaum & Nagelberg律師事務所合夥人John Geiringer說。

但是對創立Synapse的Sankaet Pathak來說，他關心的可能是下一個創業計畫，他已經與其他人合作募集了千萬資金，準備創立一個機器人公司，它們想要以更有效率和安全的方法改善勞力不足的問題，但不是自己製造機器人，而是打造一個營運系統平台，讓不同的開發者可以利用他們的軟硬體製造機器人。

根據這家公司的網頁，它們重視許多文化價值，其中之一是關於失敗。

「我們把失敗看作是一種進步的跡象。那證明了我們致力要不斷進步。每次錯誤都是學習的機會，讓我們可以快速調整和前進。對我們來說，失敗只是往成功又邁進了一步。」該公司網頁上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