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試閱《觸碰你的心》02.進入療程
崇仙堂是一座古色古香的中式莊園，位於山區不起眼的產業道路旁，園區廣闊，普植林木花果。
前從它是一座為信眾消災解厄的宮廟，幾年前搖身一變，成為一所身心靈工作室。
入口有一道生鏽的老鐵門，幾乎要被漫生的長春藤淹沒，有著經過歲月歷練的的滄桑感。走進大門，有一面茂密的曼陀羅花牆迸入眼簾，紫、藍、粉、白的大花飄散著異香，絢爛又詭異。
花牆之後，出現一條漫長蜿蜒的紫藤花步道，訪客無法一眼望看到崇仙堂的內殿，只能沿著小徑的九彎十八拐，一步一步老實往上爬，更增添這地方神秘的色彩。
信眾們言之鑿鑿：崇仙堂的入口處，有開山祖師設的『奇門遁甲』陣。
曾經有歹徒動歪腦筋，想入侵崇仙堂偷竊財物。結果被困在曼陀羅花牆前，走了一天一夜。既走不到大殿、也爬不出鐵門，讓歹徒的意志徹底崩潰！最後因為哭聲實在太淒厲，打擾了堂主夫婦的雙修，讓白夫人動了氣，白師父才沒好氣地趕緊過去處理。白師父扭了那笨賊的耳朵，隨便給他兩大板子，連報警都省略，直接把賊扔回產業道路上，回房哄夫人開心。
那名笨賊臨去前摀著屁股，雙膝跪地，還不忘拼命磕頭、大聲高呼：「感謝堂主救命之恩！」
消息傳出去，就算崇仙堂的大門從來不上鎖，也再沒有歹徒敢動歪腦筋！而崇仙堂的香火也愈發地鼎盛。
不過，自從第三代掌門魏若水接手，轉型成信眾不太能理解的『能量工作室』後，前往求助的人數便大減。
但，總有願意敞開心胸接受新事物的信眾，在接受魏若水的『觸碰療法』後，身心健康大幅改善，重新獲得不少佳評。
因此，崇仙堂的全新形象誕生！脫去宗教的外衣後，向崇仙堂尋求協助，不再是迷信、不必再背負羞恥感，變成像看醫生、做SPA一樣稀鬆平常的舒壓活動。不過比起鼎盛時期，求助的人數還是比較少，知名度大不如前了。
林子大了，什麼樣的鳥都遇得見。崇仙堂這隱藏人間的療癒聖地，偶爾還是會出現像韓澈風這種被家人拖來、搞不清楚狀況、也難以教化的奧客。
「夏天哪裡會有櫻花？我覺得那個花盤，一定被動了手腳！」
已經踏入崇仙堂的大殿，韓澈風還在跟韓茹芸大聲爭論，引得魏若水回頭。
「在大殿還可以交談，等一下進到治療室，就請韓先生別再繼續高談闊論，保持心靈的平靜。心不定，導致觸碰療法無法深入調整，損失的是你自己，也枉費令妹的苦心。」
原本一直維持寬容大度的魏若水，冷不防對韓澈風的態度強硬起來。
「我先去治療室準備，兩位在這裡自便。」吩咐完，魏若水便撩起分隔廳殿和治療室的水晶珠簾，逕自往內走去。
「妳不覺得這女人高傲得令人討厭嗎？我來做療程，難道沒有付錢嗎？憑什麼對我頤指氣使？」氣勢難得輸人的韓澈風忍不住指著魏若水的背影，轉頭向妹妹抱怨。
「還不是你沒禮貌在先，我從沒看過魏仙姑對人如此嚴肅不客氣，你是第一個！不過啊，今天還能順利做到治療，真是老天幫忙唷。」韓茹芸誇張地雙手合十，謝天謝地。
她的年紀約二十二、三歲，比韓澈風年輕許多。一身香奈兒粉紫色套裝，標準上流名媛打扮，雖然是成年人，言語行為仍不脫稚氣。
「呿，老天哪有幫？要說幫，妳幫我的還說得過去。」韓澈風一臉不屑回嘴。
空等的時間總是特別漫長。韓澈風閒著也是閒著，在大殿內隨意踱步，看到有意思的擺設就拿起來打量端詳，研究一下令妹妹佩服到五體投地的崇仙堂，到底哪裡神奇了？
他掃視四周。
等候區的擺設極為簡單，一桌二椅，窗明几淨。在屋子裡，可以感受到氣流舒服地流動，不疾不徐。圍繞房屋四周的小水流，隱隱約約發出淙淙聲，是令人感到舒服自在的背景音。
如果說，崇仙堂外側的庭院，展現出震攝人心的華麗呈現，進到屋內，則展現完全不同的風情！清淨無垢到令人從心底萌生敬畏。
韓澈風心裡不禁產生迷惑，瞇長眼睛認真思考：
崇仙堂內外風格呈現分裂得厲害，倒底哪一面才是它的本質？
韓澈風一面思考，一面踱步到另一面牆的窗戶前，往外眺望。看見後花園中央有一棵突兀瘦弱的櫻花樹。
那一棵櫻花樹，跟崇仙堂裡其他的樹木相比，真的又矮又瘦，也葉子少得可憐，讓韓澈風懷疑它是不是快枯死？
這樣一棵不體面的枯樹，卻佔據後花園最精華、最醒目的位置。樹的四周，地面上有一個用各色彩石排列成的完美圓圈，將它圍繞。
櫻花樹的根部，有人在那兒放置了一個托盤。韓澈風瞇著眼、努力想把上面的東西看清，托盤上有花、幾片餅乾，還有一個傳統童玩波浪鼓？
為什麼要在櫻花樹下放波浪鼓？韓澈風覺得莫名其妙。
正當他望著樹狐疑著，突然有一股濃烈的哀傷襲上心頭，讓韓澈風胸口一陣痠楚。
「這個季節，不應該有櫻花呀。」他面對著樹，一個人喃喃自語。
剛才，讓他通過流水揀選的櫻花，是色彩飽滿的粉紅色，很明顯不是這棵樹開出的花，如此嬴弱的樹根本不可能開花。而那朵色彩飽和的花，又從哪裡冒出來的？韓澈風怎麼想不透。
當他凝視著櫻花樹正入神，一回頭，猛然發現魏若水凜著一張臉，緊貼自己正後方，嚇了超大一跳！
「嚇，有病患直接被妳嚇死過嗎？」
高頭大馬、表情桀傲不馴的韓澈風，摀著自己的胸口，一副心有餘悸的受驚模樣，格外有喜感。
魏若水根本不理他。
「治療室準備好了，進來吧。」
她的態度依舊冰冷，沒打算回應他無聊的提問。她把眼光轉開，直接轉身，很有把握韓澈風一定會跟隨自己。
她經過韓茹芸身旁時特別囑咐：「治療室只讓當次的個案主進入，韓小姐請妳在大殿稍做等候，靜待療程結束。」
「我明白，還請老師多多關照我哥。」韓茹芸頻頻點頭。
「療癒是面對生命的探索，我願意陪伴所有前來的求助者。但調整能多深入？療程能多有效？主要還是得看個案主自己準備好了沒有。」
魏若水眼角輕輕掃向韓澈風，他也不甘示弱回瞪。
妳這個神棍，又再跟我妹打預防針、做好推卸責任的藉口吧？妳還可以再討人厭一點，沒有關係！韓澈風在心底對魏若水腹誹。
反正他已經打定主意，順著老妹的心願做完這次療程，就拍拍屁股走人，絕不再來！
他做過數不清治療失眠的診斷和療程，沒有一個法子對他有效，他已經不抱任何希望。
想要入睡，他必須服用高劑量的鎮定劑，才能求得不到六個小時的少量休息，讓親友們都擔心不已。
崇仙堂這位女神棍，一定也對他的陳年宿疾沒輒啦。
韓澈風踢著吊兒郎噹的步伐跟著魏若水，撥開水晶珠簾深入長廊，再一個拐彎到達治療室時，完全沒有預料崇仙堂還能展現另一種風格。
「哇賽！」韓澈風難以自抑發出驚嘆。
一簾之隔，隱藏在內殿的治療室，像一個放大版的水晶洞！紫水晶佈滿整個天花板，隱隱約約發出光芒，好似深夜的星空。還有一面牆，竟然由一大片純白獸皮鋪成，奢華之至。
房間中央擺著一個簡單的治療床，地板以鮮花和礦石圍成一個圓圈，就像剛才小櫻花樹腳邊的圓一樣。
韓澈風覺得治療室地板的圓，配色比較華麗，流露的感覺也比較不那麼悲傷。
「地板上的圓是什麼？鎮邪的魔咒嗎？」他興致勃勃地問。
魏若水一副嫌他俗不可耐的嫌棄表情，瞥了他一眼。
「那是引導能量流動的神聖能量圈，有人也稱它為『曼陀羅』。」雖然覺得韓澈風有點煩，但魏若水還是耐著性子解釋。
「曼陀羅？不就是大門口那排顏色賁張又有毒的花嗎？」韓澈風被類似的名稱弄迷糊了。
「中文名稱發音相同，但是是完全不同的東西。」魏若水再多給他一個白眼，「等一下我們做能量調整的時候，就在那圖案裡面。到時候請你不要再問東問西，胡亂講話，免得療癒的能量被干擾。」
她一邊回答韓澈風的問題，一邊彎腰在櫥櫃裡翻找挑選要用的燃香。
越不讓他問，韓澈風越想問。他才不要讓這個讓他刺眼睛的女人，過得比他舒服。
「櫻花樹下也有一個療癒曼陀羅。那個曼陀羅，是為了療癒誰？」
一瞬間，韓澈風彷彿看到魏若水整個人凍結。
但僅僅只有那一瞬間。
接下來，她手部的動作依然流暢：挑出香枝、點火、用手掌煽熄火焰，把香枝裝進長型香爐，然後把香爐安置在治療床的尾端。
這女人的手指修長潔白，堪稱擁有一雙纖纖玉手，韓澈風望著魏若水的手，突然有點閃神。
「不同的曼陀羅圖案有不同的含意，各自有作用。」
她寓意深長睞了韓澈風一眼。
「如果韓先生願意多預約幾次療程，也許我每次教你一種？」
「我一點都不願意。」
韓澈風回答得斬釘截鐵。
「今天是我妹執意要我來，我自己絕不會做這種怪裡怪氣的療程。我一點都不欣賞神棍的故弄玄虛，無論療程成功或失敗，我都只會做這一次，沒有下一次。」
表現高傲淡漠的魏若水，嘴角終於露出一絲勝利者的嬌媚笑容。
「很高興我們達成共識，我也不想再見到你。」她的眼眸充滿愉悅，語氣輕鬆地勸說韓澈風，「既然如此，這個療程就是我們的一生一會，就讓我們好好開始，也好好結束。無論結果是什麼，都欣然接受，如何？」
這個冷冰冰的女人，因為不用再見到自己而變得風情萬種？韓澈風一口氣堵在喉頭，差點嚥不下去。
「成交，求之不得！」他大聲回答不甘示弱。
方才點燃的香枝，餘煙裊裊、冉冉上升，氣味若有似無地飄散在空氣裡。
魏若水用手撫平治療床的床單，拍了拍上面的枕頭。
「躺上來。等一下做療程的時候，我會把手順序放在你的頭、腳踝，再來是胸口的位置。你只要放鬆、閉上眼，維持平靜不說話就好。」
「為什麼最後要放在胸口？」韓澈風天生是個好奇寶寶，「不是應該跟著身體的順序，先做頭，胸，最後停在腳嗎？」韓澈風動作俐落地躺上治療床，不放棄追問的機會。
「胸口是心臟的位置，依照我師父的說法，那裡是靈魂的居所。」魏若水把一條薄毯攤開，幫他蓋上。
「心若安穩，人便安穩。」她又補充一句。
哼，果然還是迷信！韓澈風在內心批判。
「這療程是度給我十年功力？像武俠片一樣？」
「不是，我也沒有十年的功力。」魏若水看見他的襯衫領口太緊勒住脖子，主動伸手解開上方第一個扣子。
發現他衣服的領口下方，用項鍊掛著一個戒指，魏若水正想伸手幫忙取下，卻被韓澈風用力把手拍開。
「不准碰！」他突然變得很暴躁。
「好吧，不拿下也沒關係，我會避開那個部位，我只是怕你被勒到呼吸不順，好心提醒一下。」
「我帶很久了，不會礙事，妳繼續。」韓澈風伸手摸了一下項鍊戒指，確認他們都在，情緒才恢復正常。
應該是對他很重要的物品，才會這麼鄭重吧，魏若水忍不住猜測。
療程前準備步驟差不多就緒，她搬來一張矮凳墊腳，把牆上的白色獸皮取下，蓋在韓澈風的身上當被子。
這塊獸皮非常大，重量卻比想像中輕很多。一蓋上身，韓澈風的身體立刻湧上一股暖意，甚至感覺有些陶陶然輕飄飄。
「這麼大一塊的皮草，要價不斐吧？」他問。
魏若水表情嫌棄地斜睨他一眼，彷彿這個問題冒犯了她。「這世界上有些東西的價值無法以錢衡量，能遇見只能是緣分。」
「哼，連簡單鋪個床也能牽扯緣分，我佩服。」
嘴巴雖然壞，韓澈風看著這個頭嬌小的女人為自己忙進忙出、連額頭沁出汗，心中竟也出現一絲絲的憐惜之情。
冷不防，魏若水的目光瞥來，與他對個正著。男人和女人在這樣不設防的姿勢下互相凝望，多少有點曖昧。
魏若水趕緊把自己的目光移開。
最後，她搬了張椅子，坐到韓澈風的床頭。
「幫你順一下頭髮。」
「好。」這種事沒什麼好抵抗。韓澈風略微抬高脖子、側過頭，讓魏若水方便伸手到他腦杓後方，把髮流撥順。
當魏若水微涼的手指擦過他的脖子跟耳際，韓澈風彷彿能聽見自己的血管發出『唰』一聲，額頭和耳廓的溫度立刻升高！
他覺得自己在這種時刻臉紅，簡直不成體統。但當他抬眼，看見魏若水的雙頰竟也浮現明顯的紅暈。
低垂的眼簾、酡紅的雙頰。
這女人長得其實很耐看，還是自己欣賞的那一型。
「要開始了，會緊張嗎？」她問。
「有一點。」韓澈風竟也大方承認，魏若水對他的態度立刻就軟化不少。
「現在，放鬆，深呼吸，閉上眼睛。」她把手掌輕柔覆蓋在韓澈風的臉上，引導的嗓音也同樣是輕輕柔柔。
「療程中，我會全程陪伴你，你並不孤單，別怕。」
「大丈夫，沒在怕的。」韓澈風從喉嚨發出低啞的回應，跟他稍早的反應比起來，格外順服。
一切都已經就緒，魏若水也深吸一口氣，手掌緊貼著韓澈風，仔細感受著掌心中他細微的脈動。
兩個人同時進入療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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