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人間圖書館第七章(上)

第七章 獵豹與小鼠(上)

｢哇靠！是一隻獵豹！」我嚇了一大跳看著那隻獵豹緩緩靠近。不過，請別誤會，以為在我眼中幻化成獵豹的，應該會是身材魁梧、體格壯碩有著六塊肌的健美男士，因為，我看到的那隻獵豹，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七旬老人。

一隻垂垂老矣的獵豹，但為什麼這樣一個坐在輪椅上要靠著看護推動的老人，還能是一隻獵豹？我的意思是，我偶發看到人類變為動物的型態時，都是反映他當下的心情、思緒及背景狀態，所以照理說一個老邁又行動不便的老人，不會呈現如獵豹這般兇猛矯捷的動物吧？可是我真的看見了喔，我看見那頭獵豹，雖然老，但眼神仍然很銳利。｢啊！他看到我在看他了！」一瞬間，獵豹消失了，眼前只剩下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瞄了我一眼後就故意轉開視線不看我。

｢對不起。爺爺說要拿書來還你。」推著老人家的看護用很開朗的口音對我說道。我聽著口音覺得這看護的國語發音也太正確了吧，完全沒有任何口音耶，忍不住仔細看了她一眼。她彷彿接受到我的疑惑，笑笑著說：｢我是台灣人，我是台籍看護。」

｢啊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我尷尬了一下。

｢哈哈，沒關係啦，一般人都直覺看護一定是外籍的呀，畢竟台籍看護比較少見又比較貴啊。對了，這是爺爺要幫他孫子還的書。」在旁邊等待的爺爺似乎有點不耐煩，比著手勢要看護推著他去走走，看護小姐禮貌的對我笑了笑，隨著爺爺比的手勢推著他走入書架中逛一逛。

我看著那本放上櫃檯要歸還的書，覺得很眼熟，趕緊刷一下條碼確認，果然！這本書不就是上學期轉走的轉學生未歸還的書嗎？那個轉學生很特別，轉走之前可說是圖書館的常客，天天都有好幾節下課泡在圖書館，也常常借書回家看。那孩子在圖書館的書架中總是安安靜靜地窩著看書，安靜到常忘記他的存在。有時候我準備要下班了，關上最後一盞燈的瞬間那孩子會突然衝出來，像一隻受驚的小老鼠，總讓我想到｢小老鼠上燈台，偷油吃下不來，唧哩咕嚕滾下來」，事實上，他真的常常在我眼中｢變身」成一隻小老鼠，一隻毛色米白又雜著幾搓咖啡色毛的天竺鼠，又可愛又惹人憐，但總感覺不要輕易打擾那隻愛看書的土撥鼠，彷彿一驚嚇就會跑掉。那孩子後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就沒有來圖書館了，我還在奇怪怎麼好久沒看到那孩子，去問班導師才知道他轉學了。查了記錄發現那孩子還有一本書沒有還，只好想辦法連絡他家人轉告他來還書。

印象中，當時我依照學籍資料留下來的資料打了好幾次家長手機都沒有人接，只好打去學籍資料上刊載的家裡電話，還記得要打的時候發現居然是苗栗地區的區碼，因此印象深刻。那通電話幸好有人接聽，但卻不是學生的爸媽，而是住在苗栗的阿嬤，讓我嚇了一跳。接電話的老人家很客氣的跟我說孩子平常沒有住在苗栗，我不好意思打探或多問那怎麼會留苗栗阿嬤家的電話當做家裡電話，因為通常這種狀況有很大的機率是孩子家庭狀況很特別，因此我不想多問，只委婉的說明孩子轉學後沒有把所借的書先歸還才離校，煩請阿嬤幫忙轉達孩子或是家長，阿嬤也很客氣的說好。

這件事情大概過去也有兩三個禮拜了，我看到書名｢魔電聯盟7」才想起來是那個孩子借的書。咦，可是怎麼來還書的會是一個老阿公？而且還是看護推著來的呢？

看著老爺爺的輪椅已經前進到層層書架中，他似乎在找什麼書，邊四處張望邊和看護說話，有時還抽出書對著書本指指點點，似乎在詢問看護什麼問題，比手畫腳的，看起來這位阿公雖然要靠輪椅行動，卻很有精神呢！

｢噹噹噹噹」下課鐘聲響起，湧入了大批來借還書的學生，他們看到圖書館中出現不尋常的人物，難免有點好奇。

｢阿姨，怎麼會有老阿公來圖書館啊？」

｢阿姨，那個老公公好像有點兇耶。」

｢阿姨，他的輪椅擋住走道了耶，我拿不到我要借的小說啦！」

幾個孩子七嘴八舌來報告前方戰況，我只好耐心的叫他們繞個路，讓一讓。｢要有禮貌喔！說不定他是哪位老師的爸爸喔！」我逗著那些學生。

｢噹噹噹噹」很快十分鐘過去，在館內看雜誌的幾個學生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雜誌衝出圖書館。

突然安靜下來的室內空間，讓我注意到了輪椅向我移動過來的聲響。抬頭一看，只見看護把爺爺推到了靠近櫃台處，走過來問道：｢小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可以幫我找一本書嗎？」我說｢好啊，什麼書？」

｢啊！那個！我不知道書名耶！」看護為難的笑一笑，轉頭去看阿公，結果被阿公銳利的眼神一瞪，彷彿寒毛一豎地趕緊又轉回來問我。｢是爺爺要找書啦，他只說那是很好看的書，好像在演什麼英雄跟怪物的，主角有參加什麼營隊，啊，對了，主角是混血兒啦！」我皺著眉頭聽著這些零零落落的敘述，想多了解一點情況，便問到：｢那是爺爺從哪裡看到的書呢？」看護小姐抓抓頭，不確定的說：｢我也不知道耶，爺爺應該沒機會自己去圖書館借書，會不會是在家裡的其他人在看的書？剛好他看到想要看吧？」

我突然靈光一閃，跑去書架中抓了一本書，咚咚咚跑出來，遞給爺爺看，並說：｢爺爺！是不是這本？」爺爺臭著臉故做不屑的瞄了一眼我手上的書，也不回答我是不是，就跟看護點點頭。心領神會的看護馬上跑過來接過書，跟我說：｢爺爺說對啦，就是這本書。」我滿意的點點頭，再問說：｢這一套有五本喔，全部都要借嗎？我們社區民眾有辦借書證的話最多一次可借六本喔，不過辦證需要您戶籍在本校學區內，提供有照片的證件讓我影印，然後要等差不多三個工作天喔！如果覺得辦證麻煩，也可以請孫子用學生證來幫爺爺借書喔！哎呀！不對！我忘記您孫子轉學了！」我拍了額頭一下，覺得自己可能也該吃銀杏了。

看護跟爺爺討論了一下，跟我說：｢爺爺的證件沒有在身邊耶，可以用我的嗎？」看護拿出她自己的證件，我看了一下，的確戶籍地是屬於本校的學區範圍內，就拿出申請表讓她填寫，一邊說明：｢很抱歉今天本校的主管好幾位去研習，所以就算想幫您趕著今天辦好借書證也沒辦法，還是得請妳們再跑一趟了，如果辦好了我會電話通知您，好嗎？」

爺爺有點生氣的碎碎念，看護一臉為難地跟我說抱歉，就先推著爺爺離開了。留下桌上那本被選中卻無緣馬上帶走的書---｢波西傑克森：神火之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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