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逾期的書
「是,不好意思,我這邊是仁堅中學附設圖書館,敝姓張。很抱歉打擾您,其實我是要聯絡妳家小朋友,但因為孩子沒有手機可以連絡,只好打擾您。是這樣的,您之前有幫孩子借書,後來也幫他辦了一張借書證,不過幫他辦了借書證後他就沒有再來借書,倒是之前您幫他借的一本書一直逾期未還,昨天快要閉館前他匆忙跑來丟了一本書在櫃台就跑了,我本來以為就是那本逾期的書,沒想到等我走過去一看發現他拿錯書了,這本書可能是妳們家裡自己的書,不是圖書館的書,是否能麻煩您找找家裡有沒有他逾期未還的那本書,並且來換回這本拿錯的書呢?逾期的那本書的書名是………」
掛上電話後,我煩躁地盤算了一下要怎樣抽出空檔時間去那間圖書館處理這件事,最近這兩天要趕出季報給經理,還要彙整一堆資料,為什麼要趁這種忙碌的時候給我出包呢這孩子!「娜盈!妳可不可以幫忙接待一下總行過來的同事?我先去印個資料就過來。」比我年輕十歲職位卻比我高的襄理高聲叫喚,不容我繼續想著孩子的事情,工作時連花個十分鐘接通跟孩子相關的電話都是奢侈,「好!我馬上來!」我這永遠的資深職員,抬頭望了一下隱型的玻璃天花板,嘆口氣站起來,繼續忍氣吞聲接受年輕襄理的臨時交辦事項---泡茶。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以近期的業務量來看算早了。我癱在沙發上,心想要不要進去允哲的房間問問他逾期未還書的事情,算了,說不定他已經睡了。我啵地一聲打開剛剛在樓下便利商店買的水果口味啤酒,喝了一口,再咀嚼起也是超商買的微波雞排,不知道怎麼著,今天就是想吃些垃圾食物來補一下。默默地吃著遲來的晚餐,耳中始終沒聽到允哲房間有傳來動靜,嗯,應該是睡了吧?「他這陣子似乎情緒平穩多了,自從上個月幫他辦了借書證,他就沒有再來煩我幫他借書,那天早上把借書證給他的時候,他看起來好像很不開心,癟著嘴還揪著眉毛,可是隔天又好像沒事了一樣,接下來這個月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要我煩心的。不用再幫他借書真是輕鬆了不少,老是要找藉口偷偷繞去圖書館,不然就是要早起或利用中午吃飯時間去借書,讓我好累。」
我咬下最後一口雞排,看著油膩膩的袋子。「不過,前幾個月這樣幫他借書,偶爾有機會陪他吃晚餐,才知道他都吃些不營養不健康的食物,這雞排還是他推薦給我的哩,其實還滿好吃的。」我咕嚕嚕的一口氣把啤酒喝完,打了一個大大的酒嗝,索性脫掉絲襪,打算直接攤在沙發上躺下,就近把沙發上的椅墊當做枕頭枕在頭下,想要來看一下電視。這麼晚回家還不趕快洗洗睡還要看電視?各位看倌您可就不懂啊,姐熬的不是夜,姐熬的是一碗屬於自我時光的安慰湯,電視或手機只是佐料,一滴滴流逝而去的時間才是我的主食,忙碌急促的一天下來,我的靈魂急需補充這屬於自己的時間。自嘲著想像自己就在菲律賓宿霧美麗的沙灘上,正要躺下來做日光浴,我一躺下就覺得怎麼脖子下面有東西硬硬的,躺起來很不舒服。我拿開墊在頭下方的枕頭,映入眼簾的是一本書,咦?這是不是圖書館小姐說的那本允哲逾期未還的書啊?
「我想變成媽媽的.....手機?今天電話中聽得匆忙,我還以為我聽錯,以為書名是『我想窩在媽媽的手心』,結果是『我想變成媽媽的手機』??這什麼怪書?好奇怪的書名,而且這是繪本吧?允哲都三年級了,怎麼還會看這種繪本?」我蹙著眉頭翻開了這本書,讀著讀著,我的那碗安慰湯不知不覺地加料了………好鹹啊……
隔天中午,我很準時的十二點一到就離開了公司去買午餐。提著潛艇堡和飲料,我快速地停好車走向仁堅中學圖書館。推開了大門,圖書館張小姐彷彿知道我會來似的,一看到我就點點頭,向我比了比外面,我歪頭表示疑惑,她小聲的用嘴型說道:「圖書館內不能飲食喔,妳去外面小花園前面的椅子等我好嗎?妳可以邊吃午餐。」我看到她的櫃台上堆積如山的書本,也不好硬要現在就立刻向前跟她說話,只好提著我的午餐走到外面。啊!原來外面有這一處小花園,還有走廊上有木製長條椅可以坐耶,我之前都匆匆來匆匆去,沒發現還有這一處小天地。這時鐘聲響起,應該是午休了,因為看學生都趕緊跑向樓梯回教室,也剛好將原本滿座的長椅給空了出來。
我坐下開始啃起我的潛艇堡,她沒讓我等太久就走出來了。我趕緊將咬了一半的潛艇堡收回袋子,邊站起來邊從我的帆布袋內拿出那本「我想變成媽媽的手機」遞給了她。她笑笑的接過說聲謝謝,我拿起紙巾抿了抿嘴說道:「打擾了,很抱歉我兒子逾期還書,那我先走了。」張小姐說:「啊請妳等等。」我愣住問道:「是不是要罰款還是註銷借書證之類的罰則?」張小姐從容一笑說:「不是的,沒有罰則啦,是說妳可不可以先坐下,聽我說一些話,順便把妳的午餐吃完?」
我有點為難的坐下,因為很怕對方要來數落我的小孩,我知道孩子有妥瑞氏症,會不會是他來圖書館借書的時候發出怪聲吵到別人?還是這邊的中學生覺得他是怪胎?懷著忐忑的心我沒拿出潛艇堡,直接說「張小姐,是不是我家允哲有闖什麼禍?他總是靜不下來我知道。」只見張小姐伸手阻止我講下去,她說道:「妳忘記我電話中跟妳說允哲拿錯一本書來還嗎?」我恍然大悟,原來是要還我那本書。
「啊,對齁!那您交給我就可以了,我帶回去給他。」我點頭示意。
「當然要交給您,而且…」她從身後拿出了一本書,「這本書本來就是要給妳的。」她把書遞給我,見我不是很明白,又補了一句「這本書是允哲要給妳的,妳慢慢看,我先進去忙囉,謝謝妳特地拿逾期的書回來還。」
我看著手中那本書,說是書好像不太精準,看起來應該是一本筆記本,或是…日記?
媽媽,我很抱歉我不敢自己把這本書拿給妳。圖書館阿姨告訴我,要勇敢講出心裡的話,我怕我跟妳用講的,妳沒有時間聽,我也怕我講一講突然發出怪聲,就講不下去了。所以,我用寫的,把我想跟妳說的話,通通寫在裡面了。還有,用逾期的書把妳找來圖書館,是張阿姨的點子,她希望妳不要生氣喔。那本書很好看,妳是不是也有翻來看一看呢?我真的真的很想當妳的手機,因為我希望妳多看看我,多摸摸我,多抱抱我。媽媽,我愛妳。
這本書的封面內頁是允哲用稚嫩的字體寫下的這段話,我還沒看完就已滿眶淚水,我闔上書,抬頭看向藍天中的白雲,強忍著不讓淚水潰堤。抱起了書本我匆匆離去,我要找個地方好好的看完這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