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56年後再次爆發大規模反戰抗爭
芝加哥，一座包含周邊衛星城，擁有900萬人口的大都市，更是美國境內，僅次於紐約、洛杉磯的第三大都會區。這裡，是連接美國東部與西部的貿易重要樞紐，成為除紐約外，美國最重要的商業和文化中心，全球最知名的期貨交易所，正座落於此。今年，每四年一次美國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正選在這裡召開。30天前，民主黨籍的美國總統拜登投下震撼彈，在一場災難性的辯論表現後，他宣布退出了總統大選，並支持他的副手賀錦麗接棒完成保住民主黨執政權的任務。
歷史，總是擁有驚人的巧合。56年前，同樣是民主黨執政，時任的美總統詹森，也宣布不再競選連任。當年，美國陷入越戰泥淖，反戰聲浪四起，國內更歷經了民權運動家馬丁路德金恩博士以及民主黨總統候選人之一的羅伯特·甘迺迪接連遭到暗殺。戰爭、暴亂和暗殺，讓那年的選戰蒙上了陰影。1968年的美國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也正是選在芝加哥舉行。儘管詹森在大會前4個月宣布放棄競選連任，並與民主黨內的政治菁英，共同支持副總統韓福瑞代表民主黨競選。
然而，反戰聲浪高漲的時刻，民主黨的草根選民將希望寄託在與韓福瑞同為明尼蘇達州出身的參議員麥卡錫身上。當年在芝加哥的民主黨全代會場外，草根支持者為了反對黨高層的決議，在場外發動上萬人的抗議活動。不僅出現大批反對韓福瑞的抗爭者，還包括嬉皮、反戰運動者和人權抗爭者。其中包括了一些極具創意和嘲諷性的活動，最著名的，莫過於由激進的反文化政治組織國際青年黨，帶著一隻豬到現場，並聲稱這隻豬比任何人類候選人都更適合擔任總統，目的在嘲笑和挑戰當時的政治制度。
這場政治戲仿的嘲諷劇，吸引了大量媒體的關注，但也導致了與警方的衝突。抗議者先是在芝加哥市中心的格蘭特公園（Grant Park）和其他地點與警方發生激烈對峙。1968年8月28日，抗議者最終試圖越過密歇根大道並衝進康拉德·希爾頓酒店時，與警方爆發肉搏戰。畫面由當時的媒體全程放送。當年的攝影鏡頭拍下，被捕的抗爭者高喊，「全世界都在註視著」。忽視群眾聲音的民主黨，最終在年底大選時，慘敗給了共和黨推派的尼克森。
56年後，民主黨同樣面臨陣前換將，以及深陷反戰風暴的抗議活動之中。同樣的地點，芝加哥。
這場名為March on the DNC 2024（向2024民主黨全代會進軍）的大型抗議活動，除了訴求「支持巴勒斯坦！停止美國對以色列的援助！」外，抗議團體還把各種社會運動的訴求帶到民主黨全代會的大門前。包括「稅收應該用於工作、學校、醫療保健、住房和環境，而非戰爭！」、「爭取移民權利，給予所有無證工人合法資格！」、「捍衛LGBTQIA+與生育權！」、「捍衛組織工會與罷工的權利！」、「停止警察暴行！立即實現社區對警察的監督！」以及「正義、和平與平等！」。這些向來是民主黨高喊的口號，也是民主黨的核心價值。然而曾幾何時，選戰的訴求變成了批評對手「Weird」（怪異）、川普是民主的威脅，而選舉官網上卻看不到任何一則對於未來願景的擘劃以及政策主張。
超過萬人參與在芝加哥2024民主黨全代會外的反戰示威。攝：周子愉
美國巴勒斯坦社區網主席Nazek Sankari在活動中表示，這幾個月來，向2024民主黨全代會進軍是一個美麗且廣泛的聯盟，超過250個組織，包括爭取移民權利、黑人解放運動、勞工、生育權、LGBTQIA+以及正義運動，他們都與巴勒斯坦站在一起，並要求美國結束對殖民主義與種族主義國家以色列的援助。Nazek Sankari強調，「這次全代會根本沒什麼應該值得慶祝的！這場會議代表著種族滅絕和戰爭。我們將以數以萬計人們的聲音來明確表達訴求，民主黨人必須立即結束去資助以色列對巴勒斯坦人的種族滅絕，並讓所有人道組織進入加薩走廊，停止對以色列的武裝資助，停止對種族主義定居者、恐怖主義的殖民國家的所有援助」。
超過萬人參與在芝加哥2024民主黨全代會外的反戰示威。攝：周子愉
社會運動的憤怒，往往源自於一起看似不起眼的事件。巴勒斯坦人權議題並未成為多數美國選民，在這場選戰討論的優先議程當中。但不可忽視的，是民眾可能不是因為關注巴勒斯坦而加入，可能是務實面的通貨膨脹以及經濟低迷，又或者為了高道德的正義與反對雙重標準而戰，又哪怕僅僅是為了社群聲量而湊熱鬧。
超過萬人參與在芝加哥2024民主黨全代會外的反戰示威。攝：周子愉
正如同在抗議活動上，臨時出席的美國左派哲學家、前哈佛大學教授康乃爾·韋斯特（Cornel West）說了這樣一段話：
讓我們講清楚，讓我們不再被欺騙，我們齊聚一堂，因為我們有來自巴勒斯坦兄弟姐妹們寶貴的愛。我們向他們傳遞一個重要的訊息：你們沒有被拋棄！你們並不孤單！我們永遠不會忘記你們！你們的尊嚴和體面永遠不會被任何形式的恐怖主義、種族清洗、種族隔離擊垮。這無關乎馬基維利主義或功利主義，亦或是對選舉的算計！這是關乎道德的。這是關乎靈性的！
正是這種道德的力量，這種精神上的力量，讓我們能挺直腰桿，告訴民主黨向種族清洗說不。你們太可恥了！你們正在迎合帝國主義的需求！你們太可恥了！你們正在向組織化的貪婪妥協。你們太可恥了！你們將仇恨武器化，卻還有人敢指責我們才是仇恨者。
—美國左派哲學家 康乃爾·韋斯特
又或許像是這位曾經參與過越戰的老兵Barry Riesch。1968年，當芝加哥如火如荼地爆發反戰抗爭時，被徵召前往太平洋另一岸的他，正在中南半島的叢林裡，對抗越共。Barry Riesch說，「在1968年，那個時代，你必須參加。要麼你在高中畢業後被徵召，要馬你馬上被徵召。你必須接受徵兵。要麼你選擇上大學，或者你離開這個國家」。
曾經參與過越戰的老兵Barry Riesch參與2024年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場外的反戰抗議示威。攝：周子愉
那年，他幸運地從戰場上活著回到了家鄉。56年後，這次他與年輕人站在一起。他說，他為了在巴勒斯坦無辜的孩子們。「我特別是因為那些被屠殺的孩子來到這裡。你知道的，數以千計的孩子在加薩和中東被屠殺。我這些年來一直在關注以色列士兵和巴勒斯坦人民之間的恐怖場景，特別是孩子們，他們如何被殘酷對待。這對我來說一直是非常心碎的事情」，Barry Riesch這樣告訴我們。
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政府拿著人們的稅金，去支持著以色列，那個在他口中「屠殺者的政府」。「我用我的稅金支付給這個支持屠殺的政府，而這個政府還為一個大規模的屠殺者喝彩。你知道，當那個人（指以色列總理納坦雅胡）來到國會演講時，他們為他喝彩。他們為一個大規模的屠殺者喝彩。這就是我的政府。而且媒體也同謀，但你知道，現在不是1968年」。Barry Riesch還表示，民主黨設置了一些措施來阻止他們進行示威。
Barry Riesch最後告訴我們，「你知道，以色列士兵也必須服役。我相信，如果他們沒有被強制參加，很多人不會參與其中」。
超過萬人參與在芝加哥2024民主黨全代會外的反戰示威。攝：周子愉
其實，這些抗爭者只想向民主黨的總統候選人也是現任美國副總統賀錦麗，表達一個卑微的訴求。女權組織CODEPINK全國共同主任Danaka Katovich接受我們採訪時表示，他們在這裡抗議，是為了向副總統賀錦麗表明他們的要求。「我們希望對以色列實施武器禁運。我們希望停止將美國納稅人的錢和美國製造的武器送往加薩持續的種族滅絕行動，並呼籲關注美國境內生育權鬥爭與婦女權利之間的聯繫」。
芝加哥和平猶太之聲發言人Mollie Hartenstein則表示，「我今天來這裡，作為一名美國猶太女性，作為一名選民，還有作為一名納稅人。我來這裡是為了與成千上萬的其他人一起，明確表達我們的聲音：我們現在需要對以色列實施武器禁運，讓我們更安全，讓巴勒斯坦人更安全，讓這個世界對所有居民來說更加安全」。Hartenstein強調，美國現在就需要實施對以色列的武器禁運。「我個人對我的民選官員將他們的政治和經濟利益置於在短短10個月內被殺害的超過4萬名巴勒斯坦人生命之上感到厭倦。這個問題唯一實際的解決方案就是武器禁運，因為這是我們實現停火的唯一方法。我們已經談論了幾個月的停火，這些話已經變得空洞無力，唯一能使這成為現實的辦法就是停止向一個對人命毫無尊重的政府提供武器和金錢，而這個政府就是以色列政府」。
芝加哥和平猶太之聲發言人Mollie Hartenstein接受我的採訪。攝：周子愉
隔著不到700公尺，在聯合中心裡吹著冷氣的民主黨人們，這些聲音，你們聽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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