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隔年初春,安宣王要回領地的都城,楚令打算帶走木曦。這個意外出現的床伴,他這幾月愛不釋手,還沒想讓他走。
當木曦聽到安宣王的打算時,他笑而不語,當然,在安宣王眼中,這只是一聲溫馨的提醒,沒有真的要過問他的意見。
木曦其實不想走,他其實早該在去年冬日時,便該離開安慧寺,繼續向南走,但是礙於那些他始終無法弄明白的複雜情緒,和楚令的阻攔,他便一直半推半就地留在安慧寺。現下楚令要走了,還想帶著木曦一起,木曦一聽便覺得心裡有種莫名的恐懼,他早已因為這個遇見楚令的意外,而耽誤了行程,可能已經暴露了蹤跡,仇家可能就在某個地方守株待兔,等著他和楚令分開。如果他跟著楚令走,或許可以獲得王府的庇護,但是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吧,與其成為王爺的金絲雀,還不如做自由但隨時會被人作成燒鵝的大鵝勒。
木曦要走的那天,正好也是楚令要離開的那天。照理來說,若要真走地乾脆俐落,木曦就該在日未起前,避著人趕緊走,但是他偏犯了蠢,想看看楚令的反應,所以在臨走前躲在湖邊的小竹林裡。
「殿…,咳,公子,木公子不在院子裡。……他的行囊似乎被人拿走了。」侍從一邊低頭說道,一邊流著汗,初春的日頭正好,但他卻覺得如至冰窖。誰知道說這些話前,他偷喘了好幾口氣啊!
「什麼也沒留下?」安宣王面無表情。
「是。」頓時,四周鴉雀無聲,一群人全低著頭,唯幸楚令沒注意到他們。
「不用跟著。」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楚令已經回頭走回院中。
站在院中,看見院邊的花草,他走到水缸邊,舀了勺水,澆在土中。
這本是木曦的職責,但他總是怠職,總是拉著他的手讓他來親自澆水。
唯獨今天早上,他沒感受到手心那片拉著他的溫度。
做完動作,楚令覺得自己蠢透了,怎麼會不自覺就這麼做了,他頓感不悅,冷笑一聲,接著把木勺扔回水缸中,那小子他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木曦在楚令回院時,便偷偷地跟上,趴上屋簷看著,看到楚令的動作,他眼中突然迸發出灼人地光芒,有一絲不可置信和驚喜。看著那不耐煩的男人正要大步地離去,他鬼使神差地跳下去,故意製造一點動靜。果然前人回頭,幽幽地看向源頭。
「那個……,我只是想在離開前多轉一轉,以後可能就沒機會了嘛。」邊說邊吊兒郎當地輕笑著湊近陰森森地笑望他的楚令。
「喔,是嗎?」楚令回頭繼續走,他感覺心情好了些。
「嗯啊,對的。」木曦蹦蹦跳跳地跟在楚令身後。突然前面的人一個急煞,木曦愣是撞了上去,鼻子一酸,眼角頓時泛淚。楚令回頭低下頭,湊近木曦的耳邊,邊幫他擦眼淚,邊輕輕地說。
「如果你一直跟著我,總是有機會回來的。」木曦聽到後輕顫了一下,而楚令擦完確定木曦眼角不再泛淚後,便拂袖轉頭繼續走。
木曦邊走著邊神遊。一直跟著楚令,這個未來太過遙遠,他還沒想到那兒,但是一個人真的可以心甘情願地和另一個人相伴這麼久,而不會被生死或其他看起來更美好的人隔絕嗎?若他當真離開了呢?在接下來他不知何時被人了結的日子裡,他倒感覺自己是沒什麼機會再遇見一個像楚令一樣的傢伙了,他這人雖是自由了,但心可未必啊,畢竟楚令長的是那般俊俏、活兒是那般好。
忽然,一物從木曦眼角飛過,一塊明黃色繡著紫金色牡丹的錦帕就這麼落進了路邊的水缸裡。
木曦認出那是之前楚令用來給他擦眼淚的那條,楚令從容地繼續向前走,彷彿方才他什麼也沒做,就只是扔掉了一樣無關緊要的垃圾。
木曦兀自輕笑了一下,銀鈴般的笑聲隨風盪進前方楚令耳裡。楚令聽見,嘴角也不自覺地彎起了一道弧度,但他很快收斂起來,側頭面無表情地詢問。
「怎麼了?」聽到楚令的問題,木曦笑地更開懷了,他朗聲大笑,笑地彎下了腰,淚花又冒了出來。這番莫名的舉動引得楚令完全回頭,靜靜地打量木曦,其他侍從、婢女雖好奇,但都只是停下來,低著頭。
「無事。」笑完,木曦擦了擦眼角,挺直了身子,也笑看著楚令,兩人對視片刻,都無動作。一會兒,木曦便主動上前牽了楚令的手邁步向前。
方才,他腦海中浮現了一樁奇事。之前路過川東時,看到一相貌不揚的富家之女拋繡球招親,雖說其貌平平,但好歹算是頗為秀氣,但因當地多產美人,這一襯之下,便如鮮美果酒旁的清湯寡水,無人想碰,她這一丟,竟是無人要接,那繡球便這麼直直地落地,那姑娘羞憤欲泣,直接跑回房裡,那場面真是既難堪又好笑,可嘆當時路過的他看見時,笑地可如方才那般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