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

＃12

刺青好了。我躺在椅子上，感受針刺灼燒著皮膚，一點一點，一寸一寸，迂迴曲折地，完成我要的圖案。

是你送的香水禮盒，提早半年多的生日禮物。

每次見面都是心疼難熬，卻必須忍耐。道別的時候，用力地說再見，會再相見。我告訴你，說服自己。

每年都會有新的藥，我與她討論著，在你偶爾離席的間隔。新的藥是新的希望，新的療法也是新的希望，那麼多的希望，讓我假裝可以正視你逐漸衰弱的事實，然後微笑赴宴。

我親愛的，如果可以，我願意，把餘生都給你。如果可以，你要好好地，活著。

＃13

日日查看陽台上的蝶蛹，前幾日發現裂痕，只剩空蕩蕩的外殼。終於成蝶飛翔了吧，我想。

幾年前養著好玩的橘子種籽，未曾想有蝴蝶流連，產卵，成蟲，日夜啃食幼嫩的橘葉。我辛勤地澆水，生怕葉子不夠毛毛蟲吃食。眼見黑色的小毛蟲，化成一隻隻肥大的綠蟲，再成蝶蛹。

後來一只蝶蛹掛在花架上，某日清晨，男人在陽台上抽菸時，正好眼見蝴蝶破繭而出，我當時仍酣睡著。他說，我怕驚擾你，所以用手機錄下來了。我看著手機畫面，又埋怨又欣羨。

後來，男人搬離，蝴蝶卻年年造訪，彷彿出生時刻在基因上的地圖。我捨棄種籽，卻買進桔子樹與橘子樹。景物更迭，人事全非，與蝴蝶無干。

蝴蝶自帶輪迴。

＃14

還是打電話給了醫生，要求加藥。我聽見他頓住，幾秒後給了意料之內的答案。運動，早睡，曬太陽，多外出，多交際，去諮商。我禮貌客氣地回應，堅持了五分鐘，醫生最後嘆了一口氣，那就加藥吧。

我只想吃藥，其他的方法與我全然無涉。

吃藥，便可以維持大部分的生活運轉，正常工作，正常應對，正常社交。起床，出門，進門。營造一個完美的軀殼，將晦澀黑暗冷漠的自我完全包覆，漠視所有在心裡尖叫的聲音。

正常，像個正常人，這樣就夠了，這樣就是最奢侈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