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威與好友小莊常一同去爬山。小莊是個有信仰的人,每次上山前都一定會在山腳下,面朝山、雙手合十地拜山神,祈求山神保佑他們登山平安。
這一天,小莊又在登山步道起點拜拜,引起了幾個路人側目。在他旁邊的阿威因此感到很尷尬又很不耐煩,便在小莊闔目拜拜時,偷偷翻了翻白眼。
阿威是個不信邪的人,總覺得小莊這個「登山儀式」很迷信、很多餘。但沒辦法,誰叫小莊是他朋友圈中唯一喜歡爬山的咧。他也只能找他一起爬了。
顯然拜拜沒什麼用。他們上山時沒事,但下山時,小莊的登山杖突然斷掉,他也因此重心不穩摔倒在地,右腳踝也因而扭傷了。
阿威攙扶著小莊一拐一拐地下山後,小莊忽然想起自己的手機遺留在山腰的觀景台,於是就拜託阿威再上山去拿。
因為已經要天黑了,阿威原本是想明天再去的。但經不起小莊一直拜託他,他只好點頭答應,便在送小莊上計程車後,又趕緊獨自上山。
阿威匆匆趕到山腰的觀景台時,並沒有找到手機。他心想是不是被誰拿走,又或者是掉在別的地方,於是便打電話給小莊的手機,想聽聽看附近有無手機鈴聲。
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天色明顯一暗,幾道雷下來便忽然暴雨驟至!
阿威感到很意外,因為他昨晚看天氣預報,未來兩三天都會是晴天,怎麼會突然下起大雷雨?
由於風雨交加再加上已經入夜、視野不佳,於是阿威當機立斷衝進旁邊一間半荒廢的鐵皮工寮裡躲雨。要是雨不停,他就在此過夜,等明天天亮再下山。
這個工寮佔地不大,內部空間大概與一台公車差不多。由於工寮沒有門,門口的位置會一直灌風進來,所以入夜後工寮內馬上變得有點冷。再加上阿威的衣服鞋子全是濕的,為了避免著冷,他馬上找塊水泥地來升火取暖,順便把衣物給烤乾。
此時有個穿紅衣紅褲、面貌大約七十歲的阿嬤忽然走進工寮。
阿威一看見她就覺得很奇怪,首先是阿嬤從大雨中走進來,全身上下卻都是乾的。而且她兩手空空,似乎沒有帶任何東西。再來是,誰會穿得這麼鮮豔來爬山?最後,她也不年輕了,怎麼敢一個人爬山?不覺得很危險嗎?
儘管如此,阿威出於禮貌還是向阿嬤點頭打招呼,並詢問她:「這雨下得好突然啊。你也是來躲雨的嗎?」
阿嬤沒有回答他。
阿威又對她說:「坐啊坐啊,要不要來烤一下火?比較溫暖。你自己來爬山嗎?怎麼沒有跟同伴一起?你一個人這樣不會危險嗎?」
阿嬤並沒有靠近火堆,只是站在門口幽幽地說:「我和朋友走散了。中間又忽然下雨,所以就先進來躲雨。」
阿威又說:「這樣啊。我手機還有電,你要不要打給你朋友說一聲?說不定他們也在找你。」
阿嬤搖頭說:「不用了。」接著又說,「這雨會下到明天,天亮才會停。就在這過夜吧。」
阿威心中有點詫異:你怎麼知道雨會下到什麼時候?天氣預報明明就說會是晴天啊。而且你一個人,和我這個陌生人一起過夜,都不怕我會搶你的錢嗎?
儘管心中有許多疑惑,但阿威還是盡可能禮貌對待阿嬤,便對她說:「門口的位置比較冷,我看我睡那好了。裡面的位置比較沒有風,給你睡,你覺得咧?」
阿嬤搖頭說:「我睡門口。」語氣似乎不是在商量。
阿威一開始有點訝異,但隨即又想:她大概是怕我會趁她睡覺時做什麼吧?她應該是想說,她睡門口的話,如果到時候有什麼萬一,她還可以直接跑出去。
但反正阿威本來就是正人君子,便馬上答應。草草用外套鋪地,就枕著背包睡去。
睡到半夜,阿威被一陣寒意冷醒時,火堆已經熄滅了。
他正想起來再重新升火時,赫然發現門外照進來的慘白月光下,阿嬤正盤腿坐在門口,似乎正在打坐冥想。
她的軀幹正面是面向他,肩膀上的卻是一頭黑髮!
也就是說,她的頭像貓頭鷹一樣轉一百八十度面向門外、迎著月光!
這怎麼可能!
他嚇得倒抽一口氣時,她好像聽到他的聲音,頭馬上就朝他轉過來!
他趕緊閉目假裝熟睡。說也奇怪,他才閉上眼睛沒多久,就斷片般突然失去意識。
等到他再次醒來時,已經是隔天早上了。
他一想起昨晚看到的恐怖畫面,馬上就起身整理背包,穿起鞋就打算立刻下山。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一與阿嬤對到眼,那種恐懼感和逃跑的急切感就消失了,而且還莫名地跟著阿嬤繼續往山上走。
而且阿嬤不是走登山步道,而是走偏離步道的小徑。是阿威從沒走過的路。
但不知為何阿威一點也不害怕,甚至可以說是毫不猶豫、毫不懷疑地跟著她走。
走到一半,阿嬤忽然指向旁邊山壁邊緣的山溝說:「你不是在找你朋友的手機嗎?就在那裡。你去撿吧。」
精神恍恍惚惚的阿威正要過去拿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清醒」,而且直覺告訴他不要再往前走,不然就要出事了。於是阿威馬上停下腳步。
說時遲那時快,一塊大石突然落下,與站在山壁邊緣的他擦身而過,不偏不倚地砸中他前方腳下的山溝!
阿威的心臟彷彿漏跳了一拍,要是他剛剛沒有停下來,只怕現在已經被砸成肉醬了!
他嚇得倒退好幾步,唯恐會有其他塊大石落下砸中自己。轉身時卻發現阿嬤已經消失了。
阿威立刻往來時方向狂奔,直到跑回登山步道,看到其他登山客時,才敢停下腳步休息。
萬萬沒想到,他下山的時候,竟然又遇到那個阿嬤!
而且阿嬤是從山下迎頭向他走上來!表情似乎有點生氣。
她與他擦身而過時,還低聲說:「算你好運。等到他不在的時候,你就知道了。」說完人就又消失了。
阿威一開始還想不通阿嬤口中的「他」是誰。直到到山腳下時,才想起朋友小莊每次上山前都會拜山神,祈求山神保佑他們登山平安。
難道那個阿嬤說的「他」就是山神嗎?
那麼,那個阿嬤又是誰?或者應該說,是「什麼」?
過去阿威從不信邪,但經歷過這件事後,他深刻體悟到這個世界有許多難以理解的「存在」,對山岳也更多了一分敬畏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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