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地牢裡,木製刑架上綁著兩名渾身是傷的男子。
兩旁石砌的牆面搖曳著火把光影,隱約可見一片片黑褐色的不明污跡,濕重的土腥味與霉味交錯在空氣中,將那新鮮的血腥味襯得特別突兀。
「啪!」
又是一鞭子抽下,左邊那位身材較瘦的中年男子終於撐不住昏了過去。
「嘖!手裡幹的是殺人頭的勾當,卻這麼不經打?」行刑的人嘴裡叨念著,一邊轉頭看向綁在另一邊架上的黑壯漢子,手中鞭子甩了甩,反手再次抽出一鞭!
「啪!」
那黑壯漢子身上早已滿是紫紅色的鞭痕,每條鞭痕上都血肉模糊,渾身無一處完好。
行刑人手上的牛皮鞭子是特製的,鞭繩裡混編著好幾條小段的細鐵絲,泡過鹽水後,只消輕輕往犯人身上一抽,瞬間便會皮開肉綻,鹽水入肉,疼痛難當。
「說不說!究竟是誰指使你們的?」行刑人惡狠狠地吼道。
黑壯漢子喘著粗氣,耷拉著昏沉沉的腦袋,已經快要經受不住,嘴裡不停招認說:「我⋯⋯我們一開始就說、說了⋯⋯讓我們去執行暗殺的人⋯⋯是、是太子⋯⋯」
「啪!」
又是一鞭子抽下。
「唔噗!」黑壯漢子這次吐了一口血出來。
「呸!」行刑人朝地上啐了一口,厲聲道:「太子讓你去殺的人?你還不說實話?」
黑壯漢子聲音漸漸小下去:「真⋯⋯真的是太子⋯⋯」
「你⋯⋯」行刑人舉起鞭子正作勢要抽,身後牢門處突然傳來開門聲,引得他停下動作回頭看去。
穿著華貴墨色錦袍的男人從門外邁步走入行刑室,俊朗的臉上滿是淡漠神情,在他身後還跟著另一名隨從模樣的男子。
行刑人立即低首行禮,恭敬說道:「主子,一個暈過去了,另一個咬死說是⋯⋯太子指使的。」
「哦?」低沉的嗓音猶如深谷雷鳴,墨袍男子瞇起那一雙狹長而有神的丹鳳眼,神色冷厲地看向行刑架上的黑壯漢子,隨後緩緩走到他面前,開口問道:「真是太子指使的?」
黑壯漢子一看主事的來了,當即倉皇回說:「真的是太子!我沒有說謊⋯⋯他還讓咱們刺上家徽,還給了衣服⋯⋯就我手上這圖案,您去查一查就知!」
行刑人一聽,立即對那漢子大聲喝道:「大膽!連我家主子都不識得!還敢在這胡言亂語!」
「呵呵⋯⋯」溫隱玉冷笑著搖搖頭,抬手制止了行刑人繼續往下說。
他重新看向那黑壯漢子,冷聲詢問:「你說你們的暗殺目標是楚王府溫二公子,但是失手了,是嗎?為何失手?」
「是、是的,因為當時⋯⋯我們要殺他身邊的那個女人,但溫二公子拚死救了她⋯⋯所以讓她跑了,結果被她找人來救援⋯⋯」黑壯漢子只是個被聘來的殺手,根本沒有拚死保密的想法,此時早已不堪酷刑拷打,一被問話,自然是直接全招了。
溫隱玉閉上眼,喃喃低語道:「原來你們還要殺她⋯⋯」
黑壯漢子緊張地看著眼前的墨袍男子,心中突然莫名升起一股不祥感。
未幾,溫隱玉轉身朝地牢門口走去,一邊朝行刑人說:「不用問了,此二人只是棋子,莫要浪費氣力。」
「是!」行刑人躬身行揖,並接著問道:「那主子,此二人該如何處置?」
溫隱玉頭也不回地踏出行刑室,唯有那冰涼的語調輕輕迴盪在地牢石牆之間。
「殺了。」
*****
從宮中下朝之後,溫慕雲直接驅車回到王府,沒有再去找魏王或是平樂。
由於回來的早了,前庭裡空空蕩蕩毫無人影,於是他腳步匆匆地往內院房間走去,準備叫雲繡來替他換藥。
自從那一日衝動吻了雲繡,這段日子以來,他與雲繡之間的氣氛變得微妙又尷尬。
雖然因著他肩傷不便,雲繡依然每天幫他換藥,並照顧他的生活起居,但是兩人已經再無法像之前一般自在交談,雲繡在他面前彷彿成了一個啞巴,總顧著趕緊把事情做完然後離去,鮮少開口與他說話。
對此,溫慕雲並沒有任何明顯的表示,畢竟先前他對雲繡的情感確實是有些過火了,正好趁此機會冷靜一下,以免越陷越深。
可偏偏每次見到雲繡避著他,不與他說話,他心裡面又堵得慌,像是一顆石頭壓在胸口,就連呼吸都感到不順暢。
加上近日來他的肩傷已經痊癒大半,許多日常小事已經能自行處理,雲繡也就慢慢不再替他做洗臉倒茶,更衣穿鞋那些瑣事,兩人相處機會減少的情況下,他內心的煩躁感開始與日俱增。
一踏入房間,雲繡正好倚在窗邊看書,溫慕雲看著那道娉婷的身影,想接近她的慾望變得更加強烈。
努力壓下心頭的躁動,他站在門口輕輕咳了一聲,低聲說道:「我回來了。」
雲繡正在看書的背影微微一僵,回首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驚慌,隨後很快地擱下手上書卷,起身筆直朝他走來,目光低垂看著地面,不敢與他對視。
那一日,雲繡作夢也沒想到溫慕雲竟然會吻她,從那之後,她心裡一直是五味雜陳,不知該如何自處。
明明,先前她決定要離開時,是溫慕雲與她告白,要她留下來。
明明,在遭遇刺客之時,是溫慕雲拚死護她,還在事後溫柔地安慰她。
明明,她能感受到溫慕雲越來越用心的對待,甚至,還吻了她⋯⋯
可是為何那時溫慕雲突然又要說出那種傷人的話?像是要極力否認掉兩人之間的所有一切⋯⋯
她想不明白,也不曉得該用什麼樣的心態面對溫慕雲,想要裝作若無其事,卻又做不到,如今只要面對著溫慕雲,就會讓她想起那個曖昧的吻,於是便羞澀的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她只能選擇逃離。
眼看就要從溫慕雲身旁走過,雲繡卻感覺手臂突然一緊,整個人被拉扯著停下腳步,同時溫慕雲那有些壓抑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低低說道:「我要換藥。」
她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轉身到房裡櫃上拿取換藥用的物品,接著又讓喜兒去備了熱水與乾淨的毛巾來。
東西很快就備好了,溫慕雲在床沿坐下,卻沒有動手解開衣服,只靜靜地盯著雲繡看。
雲繡等了半天,等不到溫慕雲動作,於是疑惑地看向他,怎料溫慕雲見她投去目光,便淡淡對她說了一句:「幫我寬衣。」
雲繡詫異地眼睛微微瞪大,以往都是溫慕雲自己脫衣服的,她只是負責換藥,如今要她幫忙脫衣服,這⋯⋯
看著那張瑩白俏臉上迅速升起一片紅雲,溫慕雲心中有些小得意,面上依舊不動聲色的對她解釋道:「今天手有些痛,舉不起來。」
雲繡眼睛瞪得更大了,明明溫慕雲左手又沒傷著,怎麼就痛到舉不起來了?
眼看他完全沒有要動手的意思,又怕拖太久熱水涼掉,雲繡一咬牙,強忍著心中羞怯,走上前開始替他寬衣。
解開外袍衣帶,將衣袍拉下肩膀,雲繡已經到了極限,不敢再伸手去解他中衣衣帶,只拉了拉中衣衣領,試圖將衣服拉鬆,好露出右肩,怎知那中衣似乎繫得極緊,任她怎麼拉扯也無法扯鬆。
正心急著,溫慕雲卻突然抓過她的手往懷裡一拉,她頓時腳下一個踉蹌,直接跌進眼前男人的懷裡。
「不解開衣帶⋯⋯妳是想直接扯破我衣服嗎?」溫慕雲冷靜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同時一邊拉著她的手放到腰間衣帶上。
面對兩人這樣貼近的舉動,雲繡的呼吸不可避免地開始急促起來。
她手指微抖地拉開溫慕雲的中衣衣帶,然後快速起身離開溫慕雲的懷抱,一邊將溫慕雲的衣服拉下肩頭,露出受傷的右肩,一邊輕輕瞥開目光,不敢直視。
雖然已經幫溫慕雲換藥不下十幾次,也看過他袒裸著半邊上身的樣子,可是親手幫他脫下衣服這還是第一次,與之前看著溫慕雲自己脫衣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雲繡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熱到快要無法思考了。
溫慕雲看著眼前那截透著粉色的雪頸,喉頭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一下,很想撲上去用力啃上一口,但還是理智地強忍下來,沉著聲音朝她說道:「行了,趕緊換藥。」
聞言,雲繡這才稍微清醒過來,指尖輕輕撫上那肌肉精實的肩膀,熟練地拆開包紮的布條,慢慢露出鎖骨下方那道猙獰傷疤。
其實光看表面,傷口早已癒合成疤,看似幾乎好全,然而裡頭的骨肉尚未長好,動作之間仍然會有疼痛感,因此需要繼續上藥,直到傷勢完全痊癒。
她轉身拿起毛巾擰了熱水,動作輕柔而專注地將傷疤附近的肌膚一點一點擦拭乾淨,每當手指撫過傷疤時,那雙清澈的明眸中總會閃過一絲心疼。
這道傷是為她而受的,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一旁,溫慕雲將她所有動作神情全都瞧在眼底,胸中微微泛起一股柔情,可對於雲繡持續的默不作聲,又感到幾分不快,於是暗中思量一會後,驀然開口對她說道:「從今日起,妳回房裡睡,不許再去睡耳房。」
雲繡拿著毛巾的手驟然一頓,有些緊張地看向他,眼神露出不解,訥訥問說:「為、為什麼?那你呢?」
見她終於開口對自己說話,溫慕雲感覺心頭頓時舒暢了不少,當即擺出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淡淡說道:「妳我夫妻,本就該同床共寢,豈有妻子扔下夫君,自個兒跑去睡耳房的道理?」
那時雲繡說把房間讓給他睡,喜兒晚上就跟著讓出耳房,回傭人房睡了。
畢竟耳房裡就只一張小榻,怎能擠得兩人睡?
故而這段日子以來,每天晚上溫慕雲幾乎都夜不成眠,躺在床上緊盯著耳房的方向,想著雲繡在裡頭睡得好不好?夜裡會不會冷著了?
明明在同一間房裡,兩人之間卻又宛如隔了一座山,讓他見不到,觸不著。
相思成災。
他不想再忍了。
縱使要與雲繡保持一定距離,他也不准這女人如此明目張膽地躲著他!
「可、可是⋯⋯」一聽要同床共寢,雲繡驚訝的張著嘴,臉上再次竄起飛紅,結結巴巴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我們⋯⋯你不是⋯⋯」
溫慕雲冷冷瞟向她,沉聲打斷道:「沒有可是,妳今晚就回來睡。」
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他絕不會讓雲繡再有機會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