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羅德很確定面前並非卡兒汗國的黑龍太子。
一顆大禿頭,瘦削的身體藏在寬大的黑色絲綢長袍內,蒼白的皮膚上纏繞着似赤紅疤痕的印記,幾乎遍布他身上外露出來的所有皮膚。臉上充滿深沉的皺紋,他的實際年紀卻不似有這麼大,眼神沉寂得像沒有波動的水池,眉毛幾乎掉光。格羅德對這種人毫無好感,看上去就像是個權傾朝野的野心家。
「參見國師。」慕斯恭敬地上前鞠躬,他所用的是高等通用語。格羅德不禁又對自己的猜測確信了一分,慕斯或許曾在伊登擔任要職,否則通用語不可能說得這麼標準。草原上即使是貴族,通用語也難免有些口音,只有伊登和東鄧人才擁有最標準的發音。
「免禮。」被稱呼作國師的人攤一攤手,慕斯恭敬地退開,介紹道:「這兩位是先前提及過的,鏽鐵騎士格羅德.迪阿斯,和阿絲蘭。」
「是阿絲蘭.『獅心』。」阿絲蘭不滿地用通用語說,在銀帳內提高聲音,幾乎每個人都聽得見,包括那群站得筆直的黑龍錦衣騎,但他們手叉在大刀旁,紋風不動。格羅德瞪了她一眼,心中卻在笑。
「慕斯,怎能不弄清楚賓客的名諱呢?」國師皺起眉頭來,語調略帶責怪的意味。格羅德聽得出他只是做做樣子,這種人都一樣,沒有一個表情可以相信。
「啟稟國師,小人旅行時尚不知道此事。」慕斯平淡地說。
「剛剛才改的。」阿絲蘭理直氣壯地說,格羅德忍不住露出微笑,越見他們吃癟他就越高興。
「在此向阿絲蘭.獅心小姐致歉,你們是我國尊貴的賓客,自然不該怠慢。」國師露出笑容,大袖一揮,從案前站起身來,赤足踩在鬆軟斑斕的羊毛地氈上,多好的地氈,格羅德不禁想,色彩大紅大紫,卻只為襯托出山間黑龍的威武。
「這就差不多。」阿絲蘭點點頭,滿意地說:「我接受你的道歉。」
國師笑意更濃。格羅德猜想此人定是有些歷練,沒有一般貴族的傲氣,卻很有耐心做一場戲給格羅德看。
「吾乃古藺塔.木扎曼卡,目前在卡兒汗國擔任小小官職,恰好在為太子執行要務,經過此處。」國師說。
格羅德從沒聽過他的家族名,也許並非卡兒馬上貴族,名字發音聽起來像吠陀汗國的通用語,恰好那是蘭斯的家鄉。怎麼這個地方都出些古怪的人,格羅德暗忖,四處找人挑戰的武痴、一身奇怪疤痕的禿頭國師,聽說他們的民間傳說中,還有坐在樹下被閃電劈中,因而獲得神力的傢伙。
「太子的要務,是為了強搶亞斯蘭汗國的準公主,還是為了挑起三大汗國的爭端?」格羅德揚起眉頭說。他聽見金屬的磨擦聲,旁邊的錦衣騎看似沒有動作,但拇指早已將大刀出鞘一小寸。
「騎士大人,真愛開玩笑。」古藺塔沉靜地說,眼睛像在打量他,但格羅德看出他眼神微微帶着警告的意味:「根據太子殿下的說法,三大汗國要維持勢力平衡,就必須這樣做不可。」
「這是太子殿下的說法,還是你灌輸給他的想法?」格羅德僅僅用國師能聽到的聲音說。他知道對方既然有求於他,就不能對他怎樣,他想在對方的耐心消退之前,知道底線在哪兒。
「尊貴的賓客,也不表示什麼話也能隨便說。」古藺塔淡然地露出微笑,走到他身邊,伸出手來搭上他的肩膊,格羅德忽然感到全身使不上力,只能勉強站着,他冷汗直冒,眼前只有古藺塔稍微帶紫羅蘭色的眼睛。他瞄了阿絲蘭一眼,說:「即使你是位隨性的騎士,也考慮一下與你同行的人。」
「你想要的是什麼?國師大人。」格羅德冷冷地說。隨着古藺塔收回手,身上的奇怪感覺也消失了,活見鬼,這是什麼?神術?還是其他東西?格羅德心中盤算,這人比想像中還要麻煩。
「商談就留待我們在筵席之中討論吧,騎士先生。」古藺塔走向銀帳之外,到了幕簾時卻回頭,揚眉說:「好好休息,我們會派最好的醫師來照料你,有什麼要求不妨提出。」
錦衣騎隨他轉身離開。格羅德深吸一口氣,心有餘悸,帳幕內有馬奶酒的氣味,該死的禿頭傢伙,格羅德心想,只怕逃走的機會不會那麼快出現。
「師傅,你沒事嗎?」阿絲蘭問。
「不礙事,也許是身上的傷。」格羅德不確定地說。
「不,師傅,那人身上有奇怪的氣味。」阿絲蘭說:「我不喜歡。」
「不是狗屎般的氣味?」格羅德失笑問。
「不,是其他東西。」阿絲蘭瞇起眼睛說。那模樣看起來像誰?格羅德心中感覺奇怪,看不出來,說不定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