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逐漸從清澄的藍變成令人昏昏欲睡的橙紅,吹不到風的巷弄仍滯留著白天的悶熱。依菲開始有些懊悔自己對奴比那番不明究裡的責怪,但他不會道歉,不會回頭去找奴比,也不能回神廟去,因為說不定奴比會等在那裡。
誰叫他毫不考慮我的想法。我這個人沒甚麼長處,又膽小、又脆弱,如果沒有奴比,我一定一定學不會任何生存技能,在神廟混到成年後被趕出去,然後孤獨的餓死在路邊。
依菲討厭這種毫無道理的陰沉想法,但此刻恐慌和憤怒在他體內肆虐,他的思緒也不受控制的奔跑,就像此刻他正漫無目的地走在「暗溝」一樣。
「暗溝」在布萊雅港邊市集的最北端,由破敗的建築和隨意搭建的帳篷組成,布萊雅有六成的不法份子都在這裡聚集,偷渡商品、販賣禁止交易的稀有資源,甚或偽造貨幣及證件。除了不法分子,一些不受待見的外來者、傳染病患者也被城中人拋棄在這。這裡是光鮮亮麗的布萊雅城用來拋棄髒污,不得被外人所見的暗溝。
暗溝很危險,不要靠近暗溝。神廟的祭司們這麼說。
但依菲和奴比都曾是暗溝的孩子,在被父母賣給人口販子前、在加入當地幫派前、在因為疾病或營養不良而死去前,他們就被人發現、送至神廟撫養。至今依菲身上仍留有暗溝的印子:過於瘦削的身材、沾滿髒污的衣服、蓬亂的頭髮和畏縮的神情,他這樣的孩子在暗溝不會太違和,也許也不會受旁人在意。
在依菲胡思亂想之際,他的右側傳來一陣吵雜的聲音。那是一間還算完整的房屋,內部固然昏暗,但從窗戶的縫隙仍隱約可以看出,那是個類似賭場或酒館的房子。
屋子的破敗木門被猛地撞開,碎片散落一地。一個矮小卻粗壯的男子揪著另一個男人的衣領從房內撞出來。矮小男子滿臉通紅,身上散發的酒氣直灌進依菲的鼻腔。
「混帳,不承認是吧。」矮小男子咆嘯,身上散發的酒氣直灌進依菲的鼻腔。「現在就把你的外袍脫了,老子的錢包一定在你身上。」
「你是腦子被蟲吃了吧,自己把錢包搞丟,就無端把責任安在我身上。」被醉漢揪著領子的男人似乎是仗著自己比較高大,毫不恐懼的挑釁。
「你說啥?」醉漢用右手揪住對方的頭頂,他做起這個動作十分勉強,若非對方微微低下頭,醉漢肯定連瀏海都抓不到。這荒謬的情景讓依菲有點想笑。
較高大的男人伸手抓住了醉漢的手腕。「不,你不只是腦子被蟲吃了,你的腦子根本塞滿了屎。」
「你……」在醉漢舉起拳頭前,他的右手被男子猛地一扭,發出喀的一聲。醉漢發出哀號,抱著右手腕蹲了下來。
「白癡。我現在已經夠煩了,居然還遇到醉鬼來找碴。」男人又猛地朝醉漢身側踢了幾腳。
「混帳……」醉漢含糊的咒罵。他的手腕似乎脫臼了,手掌軟趴趴地吊在手臂上,上頭黏著幾撮毛髮,應該是剛剛從男人頭上扯下來的。
注意到的時候,依菲感到不對勁。
被醉漢糾纏的男子有著多數南伊貝利歐人的長相,黑色或深棕色的捲髮,因日光曝曬而較暗沉的膚色,但醉漢手上的髮絲卻是南伊貝利歐較少見的淡金色。
依菲看向那個男人,他依然是典型南伊貝利歐人的長相。注意到依菲的視線,男人有些侷促的拉了拉斗篷的領子。一枚墜子從領子下露了出來,男人立刻把墜子塞進衣領裡藏好。雖然只有一瞬間,依菲仍看到了刻在石頭墜子上的圖案。
依菲看過那個圖案。識字不多的她,偶爾還是會跟著祭司學讀經學字,然後跟著奴比,一起偷看神廟中與魔法有關的藏書,判別稍早識得的字詞。那些書,奴比看了多少次,依菲就跟著看了多少次。有一本介紹法術圖騰的書,奴比反覆翻看了好幾次。每種圖騰都有不同的功用,只要以特殊的方式將圖騰刻在物品上,就能賦予物品特殊的功能。而依菲早在不知不覺中記下多數圖騰的樣子。
那個男人墜子上刻的,是幻形圖騰,也就是在人或物上製造幻象,用以隱藏真實形體的圖騰。
依菲愣愣地盯著那男人的臉,男人不禁瞪視依菲。「看甚麼看,小鬼。」
男人這麼一說,依菲有些驚慌地跳起來,轉身朝一旁的巷弄跑掉了。
刻有圖騰的法術物品是很稀有的東西,那男人為什麼會有那種東西?莫非他就是迪亞洛特和奴比在找的人?我該告訴奴比嗎……不,如果讓奴比找到他了,奴比就會離開我……
依菲一邊奔跑,腦袋瓜一邊轉動著。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腳步聲中參雜了別人的腳步聲。
忽然,依菲感覺到自己的頭髮被猛力一拉。他往後踉蹌了幾步,身後比頭頂高出許多的地方傳來聲音。
「你剛剛為什麼要盯著我?」低沉的男人嗓音和氣息直襲依菲的背脊,依菲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你在哪裡看過我的臉嗎?」這個時候應該要搖頭,我有搖頭吧,但是為什麼覺得連脖子都動彈不得呢?
「是嗎?但我有看過你喔。」男人抓住依菲的頭,將依菲整個人轉過來面對自己。是剛剛和醉漢起衝突的男人,還是那副黑髮、膚色較深的模樣,但依菲越來越確信,這人就是凱格爾。
「你和一個棕髮小鬼在港口邊的屋頂上談話,你們在找人嗎?」男人壯闊的身形遮擋了逐漸退去的陽光,連同兩側破敗房屋的陰影黑壓壓的占據依菲的視野。
依菲覺得聲帶彷彿被鎖住,他只能猛搖頭。
「是嗎?」男人放開依菲。
得救了嗎?他沒有要繼續懷疑我嗎?現在是不是還是別輕舉妄動的好……
依菲猶豫著是否該轉身逃開,此時男人歪了歪頭。
「但我擔不起再出差錯,還是謹慎點好……」男人話音剛落,旋即將右手舉至身前,五指張開,又像要握拳一般緩慢將手指收起。瞬間,依菲感覺到自己的脖子一緊,某種力量擠壓著他的氣管,要阻絕他體內外的空氣流動。
隨著男人的手指收緊,依菲能吸入的空氣越是稀薄,他的腦袋也越發暈眩混亂。對死亡的恐懼迫使依菲張嘴求救,卻只發出極為虛弱的喚聲。男人……凱格爾面無表情地看著依菲,在依菲的視野裡逐漸模糊……
某種轟然巨響喚回依菲的意識,依菲猛力的大口吸氣。她聽到似乎是奴比的聲音換著她的名字。直到發黑的視野恢復正常,她才看清剛剛發生的事。
凱格爾的面前橫著從一旁建築上崩落的磚瓦石塊,地面揚起煙塵,凱格爾似乎為了閃避落下的磚瓦而收回了他正在施放的法術,此時奴比正站在依菲面前,四肢緊繃的姿態像是保護幼貓的母貓,隔開了依菲和男人。
「依菲,你沒事吧?」奴比按住依菲的肩膀問,依菲仍大口喘著氣,顧不上回應。越過奴比肩膀的視線看到凱格爾咋舌,而後轉身奔逃。
依菲伸手指向凱格爾逃跑的方向。
「怎麼了?那個人為什麼要這樣對你?」奴比急切地問,依菲吃力地發出沙啞的聲音:「……凱格爾……」
奴比順著依菲的手看去,然後明白了依菲的意思。他一邊掏出藏在腰間小布包裡的紙片,在上面比劃了一下,紙片翩翩飛起,朝港口的方向飛去。隨後,奴比朝凱格爾奔逃的方向跑去。
「……奴比,注意安全!」依菲想告訴奴比幻形圖騰的事,但奴比跑得太快,一下就隨凱格爾消失雜亂的建築群中,依菲只來得及喊出這幾個字。
依菲也想跟上去,卻因為剛剛被勒住脖子導致缺氧,她暈眩的幾乎跑不動,只能沿著奴比離去的路盡可能快步移動。
傍晚,迪亞洛特恰好為了其他公事,在暗巷一帶活動。一收到紙條,他立刻趕往紙條發出的地點,隨即在一個轉角遇上了依菲。
依菲剛剛似乎在奔跑,現在正扶著牆大力喘氣。迪亞洛特沒有看到他要找的那個女孩。
「小妹妹。」迪亞洛特出聲叫喚,依菲嚇了一跳,回頭發現是迪亞洛特後有些安心下來。
「你朋友呢?」迪亞洛特問道。這時他才注意到依菲的頸上有一圈紅色、曾遭壓迫而造成的痕跡。他心裡一驚,又開口問:「你脖子怎麼了?」
「我……我剛剛遇到凱格爾了。」女孩仍喘著大氣,斷斷續續地說,但她看起來極欲將此時最重要的事情說清楚,沒有多解釋自己的狀況,伸手指向巷弄另一端。
「奴比去追凱格爾了。我猜凱格爾會想往人多的地方跑。」
「你的傷是凱格爾弄的嗎?你現在怎麼樣?」迪亞洛特沒有回應依菲的話,擔憂地問。依菲露出了某種應該可解釋為訝異的神情,接著點了點頭。
「我……還好。」
「你先趕快離開暗溝,在港口那邊等著,我把事情處理好就回來找你。」迪亞洛特說完,準備向市區的方向跑去。依菲伸手拉了拉他的斗篷。
「他帶著幻形圖騰。」迪亞洛特看相依菲時,她說。
聽依菲說出幻形圖騰一詞,迪亞洛特有些訝異。「這樣啊,謝謝你。」迪亞洛特說完,就以海風的速度穿越巷弄,消失在依菲眼前。他掀起的風讓依菲想到奴比掙脫琥珀塔的陷阱時的模樣。
迪亞洛特朝市區奔馳,心中感到懊悔。根據從克歐裡諾行省來的情報,凱格爾雖學過魔法,程度卻僅僅和一般街頭術師差不多,因此迪亞洛特並不把凱格爾的事放在心上,僅覺得讓這種臨時接到的任務打斷手邊正在處理的事讓他煩躁。因此他一遇到熟悉布萊雅街道,又會一點法術的奴比,就立刻決定把搜查凱格爾的事情丟給奴比,但他忽略了此事的危險性。讓小孩子對付成年人根本是錯誤的。他責備著自己,一邊迅速抵達港口市集。
即便已鄰近夜晚,畢竟是夏季的布萊雅城,市區仍有人潮穿梭,熱鬧的氣氛仍久久不散。
迪亞洛特鑽進人群中,從剛剛收到紙片的時間算起來,凱格爾應該還在市集裡。他伸出右手,讓拇指與其他四指相互捏緊,隨後張開手掌。一聲清脆的破碎聲在市集內響起,那是法術被解除的聲音。
幻形圖騰被破解了,凱格爾在這裡。他發現幻形圖騰的法術被解除後一定很慌張,勢必會慎防搜查術,現在最好的做法,就是用自己的肉眼謹慎地搜尋了。
迪亞洛特環視四周,小心翼翼挨近在不遠處高大的金髮男子。他伸手,打算不動聲色的施展綑縛術,凱格爾卻猛然回過頭,和他四目相接。
兩人對上眼一秒後,凱格爾推開身邊的人群轉身狂奔起來。
「離他遠一點,他是通緝犯!」迪亞洛特大叫著警告眾人,原先來往的人群迅速往街道兩側散去。迪亞洛特將手上剛剛完成的綑縛術拋向凱格爾,法術撞向凱格爾身邊的房屋外牆後旋即破碎。
迪亞洛特咋舌,拔腿追逐凱格爾,手上一邊做起另一個綑縛術的施展手勢。
凱格爾往身後瞄了一眼,用法術驅使一旁攤商販售的刀具騰空飛起,使刀刃朝迪亞洛特飛去。
刀刃以超乎想像的速度朝迪亞洛特飛來。他本想低身閃躲,但此刻他身後站著還未退避的群眾。他不得不中斷手上的綑縛術手勢,改以防禦術擋下刀刃。
擋下刀刃後,迪亞洛特從剛剛做出手勢的左手下望去,凱格爾已揪住路旁一個少女的後衣領,持刀架在少女的脖子上。
「別動,不然我就殺了他!」也許是因為情緒激動,濃烈的北方腔調讓凱格爾有些口齒不清,但即便聽不懂他說的話,光看動作就知道凱格爾的意圖。
迪亞洛特停下奔跑的雙腳,腦袋卻更飛快地思考了起來。
「凱格爾……你先冷靜下來,傷害民眾對這件事沒有幫助……」騙誰,好糟糕的勸說詞。迪亞洛特在心中自嘲,但仍然試圖以言語轉移凱格爾的注意力。
「停下你右手在做的手勢,把手從背後拿出來!」
企圖被看穿的迪亞洛特無奈地伸出手。
「唉……這樣就可以了吧。」迪亞洛特嘆氣道。
「不要靠近我……你們都滾遠一點!」凱格爾抓住少女一步步退後,少女的神情因為恐懼而扭曲,卻連一聲嗚咽都不敢發出。
驚呼、低語,還有恐慌的哀鳴,市集充斥著惶恐不安的氣息。幾個跟被抓少女同行的女孩眼淚正在眼眶打轉。所有人都看著正緩步退後的凱格爾,以及無計可施的迪亞洛特。
想啊,快想想有甚麼辦法。迪亞洛特腦袋飛快地轉動,但他此時無法做出施法的手勢,手邊又沒有任何武器可用。
在陷入僵局之時,某個黑壓壓的東西從空中而來,劃破眾人的視野。
框!那物打中凱格爾頭部,凱格爾應聲倒下,鬆開了手上的少女。剛恢復自由的少女愣愣地站在原地,左右看了幾眼,雖不清楚確切來說到底發生了甚麼事,依然速速鑽入騷動的人群中。
迪亞洛特凝神望向倒地的凱格爾。打中凱格爾的,是半塊破碎的屋瓦。眾人看像屋瓦剛剛飛來的方向,見不遠處的屋頂上,站著一個頭髮蓬亂的女孩,右手還拿著半片破碎瓦片。
發現眾人看向自己,奴比不好意思地搔搔頭,笑了笑。
奴比接過依菲遞上的乳酪,放入她小小的布包。如此,她為數不多的行李就收完了。奴比拉緊布包的束口繩。
「那個……旅費,都有帶吧。」依菲猶豫了好一陣子,才開口打破沉默。
「有,放進去了。」奴比拍拍肩上的布包,裡面的旅費是先前她和依菲有一搭沒一搭打著零工賺來的錢,前往瑪吉凱城的短短路途,有這些就夠用了。
依菲點點頭,扭絞著衣襬,又有意無意地踢了踢腳,似乎有些焦躁不安。現在不跟奴比說就來不及了,依菲卻不知怎麼開口。猶豫一會,依菲決定先從最無關緊要的事開始問起。
「我被凱格爾攻擊的時候,你為什麼能剛好找到我?」
奴比眨了眨眼,似乎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沒告訴依菲。隨後他用飛揚的語氣解釋:「我把迪亞洛特那時拿來追蹤我們的魔法學起來了!」
奴比一邊說著,一邊在胸口劃出符紋,畫完後伸手指向依菲。依菲還是看不到奴比施展的法術,但她想像,此刻她和奴比之間懸著的,是幾天前他們一同在琥珀塔看到的,從彩色玻璃照進的炫目光線。
在依菲的眼裡,奴比是那樣耀眼。於是依菲下定決心,開口。
「我之前說你想離開布萊雅城是因為討厭我,但我其實不是那樣想的。」依菲微微低下頭。
「我想到你可能會離開這裡的時候,我很害怕。我怕你離開以後剩我一個人,我會甚麼都做不好。因為之前我做甚麼都要你陪著……你說想去瑪吉凱城學魔法的時候我很生氣,我覺得你都沒有在考慮我的想法。」
這是奴比第一次聽到依菲說出這樣的話,她確實沒有想過自己離開布萊雅後,依菲要怎麼辦。依菲仍搓揉著衣襬,不安地看著奴比,奴比也看著她,這才發現她倆明明年紀相仿,依菲卻比自己矮了半個頭,身材也乾乾瘦瘦的。
奴比把背上的布包丟在床上,走向依菲。
「那樣的話,我還是不要去瑪吉凱城了吧。」
聽到奴比這麼說,依菲驚訝地抬起頭。
「為什麼?」
「因為你不是不想要我離開嗎?」奴比伸手拉拉依菲絞扭衣襬的手。「我確實沒有想過我離開以後依菲要怎麼辦……而且我離開以後就見不到依菲了。如果依菲需要的話,我就留在這裡。」
依菲猛搖頭。
「不可能……我雖然不知道我能不能自己一個人過,但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不能沒有魔法。奴比……你在談到魔法的時候,整個人閃閃發光的,我不希望這樣的奴比不見。」
奴比想要領受依菲的理解,就此離去,卻又放不下心。
「我在布萊雅也學得到魔法啊。」
「可是那樣根本不夠啊,光看街頭術師的把戲和神廟裡的那些書,根本學不到什麼吧。」依菲反駁,然後回握奴比的手。
「奴比……我雖然非常、非常不想要你離開,但是我知道你才不會想一直待在布萊雅,做像街頭術師一樣的事。所以……你就去瑪吉凱城吧,反正我在這裡還有艾默阿姨啊。」
在奴比的眼裡,依菲的神情像任何時候一樣有些膽怯和不甘願,同時眼神又比以往都還要堅定。
奴比點點頭。「好……我會很快學會魔法,回布萊雅在琥珀塔工作。你要等我喔!」
依菲也點點頭。啟程的時間要到了,奴比背起布包走出兩人共同的臥室,依菲跟隨在後。兩人向著港口走去,那裡有等著各方旅人去闖蕩飛馳的船。
今天的海灣也是閃著粼粼波光,港口停泊著少見的華麗大船,除了貨物,等著上船的還有旅行的貴族、要到遠方售貨的商人等。迪亞洛特替奴比打點了前往瑪吉凱的通行證,早在港口等待了。
見到奴比,迪亞洛特立刻上前,將通行證、介紹信等物遞給奴比,一邊向她交代一路上要注意的事情。奴比好似專心聆聽,時不時點頭。
和奴比說完話,迪亞洛特將視線投向站在奴比身後的依菲,依菲眨了眨眼,不知道迪亞洛特想做甚麼。
迪亞洛特走向依菲,在他面前蹲了下來。
「我很抱歉把你們捲進這麼危險的事,我還是太不深思熟慮了,竟讓孩子面臨這樣的危險……不知道這能不能算作補償……」迪亞洛特看向依菲的脖子,紫紅色的帶狀瘀傷佔據了他大半邊的脖子。隨後,他從腰間的布包取出一片連著皮繩的銅片,掛在奴比胸前。
「這是保護圖騰,可以讓配戴者免於受到魔法的傷害。這是我的賠罪。將來如果你想要的話,你也可以憑著這個圖騰在瑪吉凱城安然無虞。」
繫好銅片,迪亞洛特站起身,向依菲點點頭。而後,他轉身引領奴比上船。依菲站在原地,一手輕撫胸前的銅片,在心中咀嚼著迪亞洛特話中含意。
今天海風也像昨天一樣的吹,貨船的帆此時安分地垂掛在船桅上,不久後就要揚起。
奴比上了甲板,轉身看向碼頭。依菲仍站在人來人往的木棧板上,看著奴比。奴比向依菲猛揮手,大聲呼喊:「要好好吃飯喔!」
聽到奴比的呼喊,依菲忍不住笑出來,也吶喊著:「你才是哩,下次不要在吃飯時間亂跑!」
大船要離港了。奴比在甲板上跳著,向依菲揮手,依菲也高舉著雙手揮舞。船在港邊畫出水痕,反射著耀眼的陽光,像依菲想像中的魔法。逐漸的奴比的身影已成了甲板上眾多小點之一。船帆揚起,像盤旋的海鷗,也像他們闖入琥珀塔那天,奴比展開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