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之邦：黑王子與藍精靈》5

五、驟變的局勢

彷彿什麼事都未曾發生過。

「這……」連祭司也啞口無言。

沒人能對這現象有任何解釋。伊潔從沒看過國王與祭司如此慌亂的模樣，只能不斷低喃神的咒文，賓克則擔憂地縮在她身後。

最後，賓克用披風搭在伊潔發顫的雙肩上，用無聲的譴責的目光看向銳德。

「都是你……」伊潔忍不住對銳德咆哮，「現在上天收回了王者之劍，你想一輩子也拿不到手！真正的國王已經被你逼走，這下我們神殿還損失了上古以來的治國神劍，這下你滿意了吧？」

「我何必稀罕？」銳德壓抑著畏懼的神色，「我有自己的劍！這好歹也是聖殿賜予我的勇者配劍，我這麼多年靠它守護雲之邦，沒道理日後不行！」

迦卡抱頭，默默地流下眼淚。

開國聖劍就這麼從國王手中被不知名的力量奪走，還飛到烏雲深處消失，這種事可是奇恥大辱。

「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沒想到，消息不知怎麼的在一小時內就轉遍大街小巷，各個吟遊詩人還爭相傳唱。

「無須懼怕——」銳德騎著獨角獸飛越天空，朝眾人展示著他手中的長劍，「我這把聖殿神劍，如今是雲之邦唯一能器重的武器了，這是神的旨意！我才是真正的國王繼承人！」

少女們相信了這個說法，畢竟，面臨內憂外患的雲之邦，實在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打擊了。

        在這場事件後，萊恩下落不明，而迦卡則天天到神殿跪禱，祭司們更是努力翻史書、設祭典祈福，希望能弄清王者之劍被奪走的真正原因……

        而很不幸地，下場戰爭開打了。

        一打就是轟轟烈烈的三個月。

※※

        威瑟軍艦的巨大影子穿梭在雲海之中，有些船影圓潤、有些船影尖銳，有如群魔亂舞，雖沒有真正攻打雲之邦，但卻已經嚇得人心惶惶。

        如同食人魚聞到血腥味會一湧而上，撲咬而來，鄰國威瑟嗅到雲之邦的繼承人紛爭之後，大肆嘲笑。

        在威瑟王城的熱鬧街頭上，不少裝扮滑稽的小丑替民眾表演著免費的鬧劇，有個男子假扮的白衣少女哀哀叫著，被一群粗魯的士兵給推來推去，像洋娃娃般哭爹喊娘。

        這位白衣「少女」被故意畫上醜陋的妝容，誇張的稻草假髮與眼影，手舞足蹈，像喝醉酒般東倒西歪，她在男人與男人在跳舞，被厭惡地推開，又扭扭捏捏用奸啞的聲音叫道：「我是可憐的雲之邦，我連國家的名字都沒有，我有三個笨王子和一個老國王，但沒一個能派上用場。」

        威瑟的士兵拍手大笑，隨後故意撕開少女演員的衣服，少女演員則不斷喊著：「我好醉喔，什麼都不知道哈哈哈！反正我這麼窮又沒用，還不如隨便嫁個男人！」

「只怕還沒人要娶你！」群眾傳來嘲笑，飾演少女的演員則故意哇哇大哭。

最後，演員和觀眾都笑成一團，互相敬酒。

「誰來把這麼有趣的劇本傳去雲之邦？保證他們哭鼻子！哈哈哈！」眾人邊放聲大笑邊嬉鬧，大街上歌舞昇平，一片慶祝的樂聲，不分男女老幼都穿著高貴的服飾，飲酒作樂。眾人的手邊不是正拿著酒，就是忙著要拿酒、買酒。

只有一個低著頭的黑袍老爺爺，穿梭在人群中，殷勤地堆著笑容賣酒。

「來來來，一升美酒一百銀幣！今晚月圓，看喜劇可不能沒好酒。」老爺爺擁有貓一般的神祕藍眼，一會兒回巷口的馬車上拿酒瓶，一會兒又對著看劇的群眾微笑。

威瑟士兵與黑鬍將軍趁著酒興，嚷著：「這是大好機會，撐了這麼多年，終於能把弱小的雲之邦併吞了！」

「雲之邦群龍無首，她們美麗的紡織綢緞、肥沃的土地，不出多久，就會是我們的囊中物了！」

老爺爺靜靜聆聽著士兵們喝醉的對話，邊溫聲問：「這位英雄，我看您一副豪傑模樣，可否說說你是第幾個聯隊的豪傑？我看你眼力很好，肯定是戰艦上的空軍吧？」

「哈哈才不是，我是窪地突擊隊的，你知道銳德吧？我們下週從南邊發動突擊，肯定把他們打個落花流水！」

        「英雄說的真好！」老爺爺垂下聰慧的海水藍雙眼，一面俯低身子向軍隊倒酒，「我這卑微的老夫，就敬你一杯吧！祝福威瑟早日征服雲之邦！」

        「好說好說，哈哈哈！」

        眾人醉倒成一團之際，老爺爺躲回巷弄。

誰也沒料到，他根本不是威瑟的人。

整個下午，馬車木箱上全都空了，酒賣得一瓶不剩，留下的是老爺爺腰間沉甸甸的錢袋。

無論走在大街還是暗巷，駝著背的他始終走得謹慎、緩慢，但這並非他年事已高，而是因為……袋內錢幣的重量實在太重了。

老爺爺把一包包錢袋裝在木箱底部的稻草，隨後架著馬車遠去。一路上，老爺爺眼底淌著悲傷，努力不去回想這幾天在街上都見了何種鬧劇，只是低喃著朗誦一首古老的歌謠。

        「一天賺破萬、兩天破兩萬，第三天我虧損，第四天我再賺。我用自尊換取力量，我並不迷戀金錢，只願末後有指望。」

※※

        「糟糕了！繼二王子萊恩失蹤好幾個月之後，我們最年輕的祭司，伊潔，也不見了！」賣報紙的小女孩匆匆奔過草原，呼喚著她的姑娘玩伴。

        「她們兩個應該不是私奔了吧？」女孩們閒得發慌，編出各種萊恩與伊潔的故事，「聽說啊，銳德為了這件事大發雷霆呢。」

「可是，他真的有生氣的時間嗎？我們不是連打仗都來不及了？」

「我今天才在市集上看到溫柔彈奏情歌的小王子賓克，」小女孩用夢幻的神情談起這位俊美的王子，「如果真的發生什麼不幸的話，賓克是沒有辦法用那麼暖活的嗓音歌唱的！所以我想，我們雲之邦，肯定沒事的！」

        這段童稚的對話順著夜晚的風聲，傳到草原深處的白袍少女耳中。少女的手環正在發光，輕輕鳴動。她的眼眶泛紅，似乎是好幾天沒睡飽了。

        「太好了。賓克的歌聲真的能穩定民心。」伊潔喃喃用左手握住手環，滿懷感激地望向蒼穹。

她離開神殿已經已一陣子了。自從王者之劍遺失後，祭司們亂成一團，迦卡與銳德則忙著帶兵打仗，伊潔則心心念念萊恩的下落，便到鄉間打聽，希望能問出什麼端倪。

漫天星斗下，伊潔感覺自己的心情平靜多了。她帶了一本被祭司們忘記的老舊法典閱讀，想用自己的力量做點事。

「如果那把王者之劍真的屬於萊恩的話，我只要能定位出劍的位置，就能找到萊恩了。」

夜晚的磁場特別混亂，但亂中總有序。伊潔沉澱著思緒，試著忘掉祭司們的指導，她帶的法典是一本泛黃的「紙雕書」，上頭用精美的彫刻刀描繪著立體生動的圖文。伊潔翻到王者之劍的那一頁，上頭只有一行字。

「王者之劍，僅能交給懂得如何『用』它的人。」

伊潔的指間觸到『用』這字時，聽力忽然變得無比敏銳。她琥珀色的圓眼一睜，腦中衝入一串鏗鏘有力的聲音。

「嗡嗚嗚嗚嗚——」魔音穿腦，伊潔抱頭大叫，接下來的這串好似觸電般衝擊她的耳膜，先是細小金屬互相碰撞的聲音、伴隨著廉價馬車的車輪嘎嘎聲，隨後是方言的嬉鬧聲。

接下來，是一串讓她不斷發抖的高音旋律。

「朝我過來吧——你不屬於神殿。來，來，來。」是個溫柔又媚惑的女性細尖聲音。

「是精靈語？奇怪！真的是在對我說話嘛？」

「朝我來，儘管來———來，來，來……」

魔性的精靈語言發出深沉的召喚，伊潔不斷搖頭抗拒，努力告訴自己聽錯了，然而……

她的右手卻不自覺地抬了起來。

手環硬是拉起她的整條手臂。環上的魔法符文湧動著水，隨後唰地放出藍光指向天際——玫瑰色雲海的深處。

那裡險象環生，雲霧後方隱約躲著一個蛇髮女子的巨大臉龐，還有藍色雷電在擊打。

伊潔決定不再浪費時間，她往前一個振臂撲騰——化作青鳥騰空而上！

雖然身體嬌小，逆著夜間的危險強風，青鳥仍勇往直前，朝雲海振翅而去。

這不是青鳥第一次離開雲之邦。打從小時候開始，為了繪製雲之邦週邊國家的地圖、刺探敵情，伊潔常變成青鳥遠遊。伊潔個性獨立，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三個王子有個三長兩短。

而剛剛還是她第一次聽到精靈的聲音。祭司學習的雖是魔法，但她們畢竟是肉身人類，幾乎沒有和精靈打過交道，只在學院內修過精靈語。

「如果待在神殿又得不到結論，我還不如去闖一闖！搞不好，會有意外的發現！」小青鳥飛向遠方，穿越了砲火連天的軍艦群，累了就在高高的船桅上喘息一下，就又馬上繼續前進。

原本掛在伊潔手腕上的手環，此刻成了青鳥的項鍊，依舊放著堅定的藍光，指向雲朵深處。

就在那時，她看見強國威瑟的森林邊境，有個盜賊團正在鬼鬼祟祟地搬運貨物！

「咦！這是……」伊潔連忙飛上樹梢躲藏，施法壓制手環的光芒，以免掩人耳目。在她耐心觀察一整夜下，伊潔發現這個盜賊團以零星的馬車移動，群聚在平原，他們的貨物被裝在一個個大木桶中。

特別的是，盜賊團主要是以行動不便的老年人為主，她們個個走得很慢，步步為營，但卻每個都攜帶了簡便的民間武器。

老爺爺與老奶奶們衣著多為素色的杏仁色、駝色，蒙在淺色的頭巾中，看起來像是技工與師父組成的搬運團隊。

仔細一聽，伊潔發現他們交談的語言並不是威瑟的語言，而是溫柔細緻的尼盧方言。

「原來這些人是從尼盧悄悄來這裡做生意的啊！」伊潔大感驚喜，姑且將他們稱為「白髮旅團」，卻不知道對方葫蘆裡賣了什麼膏藥？

黎明時分，只見白髮旅團準時搭上一艘艘簡陋的武裝商船，朝雲海的彼方飛行而去。

尼盧是個非常荒涼而貧瘠的小島，據說以前曾是繁盛的海底國度，大概只剩一些長者與小孩居住，伊潔正在想著要不要追查，卻聽見遠方傳來軍艦的炮擊！

「轟隆隆——轟隆隆——」

緊接著，是威瑟跋扈而耀武揚威的急促號角。

「嗡嗡嗚！」像大黃蜂般的高壓振翅聲，絲毫不給人任何喘息的空間，猛烈炮擊的方向居然是雲之邦的大後方，明日溪谷！

        「糟糕！不好了！」小青鳥振著翅膀，趕忙朝戰雲密布的方向滑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