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封城記》第十四回

4/8，星期五，第十四天。 醒了之後難得感覺想賴床，硬是多睡一小時。 群組裡的訊息有點多，剛起床腦子也不是太清醒，一時間無法消化。只瞥見朋友在群組裡貼了各地台辦電話、海基會電話，還說什麼部隊會來接管上海？ 部隊！我雖然瞬間嚇醒，可腦子一片空白，只感覺頭皮發麻、耳邊嗡嗡作響。我坐在床邊，冰冷的雙手不自覺環抱微微顫抖的自己，將頭埋進膝蓋中間，下意識盡可能將身體縮得不能再小。 想起朋友前一晚還說，某些地方流出暴動的影片，我沒看，光想像就讓人害怕。在時代動亂下，要是連命都快沒了，哪還顧得上道德和情操。 想起當時隻身在泰國時也是風聲鶴唳，所以只要太陽下山後我便不再出門。一個落單女子夜裡在外遊蕩總是過分顯眼，非不得已晚上外出時，我會罩上一件寬鬆破舊的暗色風衣並速速返家。 「我該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我揪著頭髮忍不住陷入想像。 如果暴動我一定想盡辦法把房門堵住！房裡的糧食省著吃應該能撐一個月，只要沒人進得來我就暫時是安全的對吧？ 「那那那，我是不是要先把遺書寫好？」眼眶唰地瞬間熱燙泛紅。 呸呸呸，大清早的想什麼遺書！我搖搖頭甩開這個想法。現在上海兵荒馬亂、妖言惑眾，再等等一定有人出來闢謠。 振作！我先打電話給台辦看能獲得什麼幫助。 我一開口即表明是台灣人，然而對方又是再一次表示＂他們也沒辦法＂，以及＂居委決定＂這般鬼打牆。 真奇怪，這麼一個會領導的國家，現在國內最大的竟然是你小區的居委。 放下手機，才八點不到，我決定開始做早餐。這時候只有料理可以完全轉移我的焦慮。 房間裡能做飯的器具相當簡陋，大大降低出菜的效率，弄出像樣的一餐至少要一個小時，但這是我一天中最放鬆的時候。 當時在超市買了一把最小的折疊刀，切東西幾乎是用割的；房間角落發現幾塊木板，洗乾淨拿來墊著切菜切水果。玻璃花茶壺、不鏽鋼電水壺，還有一台微波爐，這幾樣能加熱的小家電，大概可以做到煎煮炒炸蒸。 除了自備的一副不鏽鋼餐具和玻璃馬克杯，瓷盤、水杯都是樓上房間搜刮來的，一些零食外賣的塑膠包裝也洗乾淨重複使用。房內一些花器、面紙盒等裝飾小物，只要看起來是個容器，就隨機應變、臨場發揮。 還沒收到朋友叔叔送來的物資之前，我的調味來源，最直接就是從紫菜湯包裡面挖，裡面有調味粉、油和乾燥蔬菜末。不然就是自己煉，老菜脯有鹹鮮、黑蒜發酵帶甘、紅酒酸澀醇厚、糖果就是砂糖，可樂熬到濃稠就成了糖漿。 我每天用有限的物資做出一道道佳餚，味道上不強求，但至少看著賞心悅目。我說，上海政府是否考慮要請我當封城代言人？ 吃完我決定來大掃除，畢竟是自己在住的地方。生活環境會大大影響心情。 在我決定暫時不過問世事時，大樓團購群裡仍是謠言四起。連群主都帶頭轉發起團購全面停止通知，作勢一一退費。他發出中央新聞那張截圖佐證，立刻被群裡人打臉。 這年頭，中央播的新聞也可能是假的，小道消息都可能是真的；職業造謠的和職業闢謠的，可能是同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讓人心很累呀…。 朋友說他們那小區的群裡，有人開始賣起種子和肥料；L說過不久可能要開始自己養雞；我哥說他看新聞有人物資收到一隻活鴨。要我就把牠養起來作伴，不然誰殺得下去？ 封城這兩周以來，我沒有真正跟過大樓群裡的團購。我房裡的乾糧都還足夠，不想真的一股腦地囤貨，到時能走也帶不了，最低保持三五天量就好。生鮮我暫時不跟著接龍，因為冰箱就小、人口就少，要是叫了可真得三天拼命吃，何必？有雞蛋我可以不用吃肉。 但今晚有一樣東西我好想跟著下單，麵粉！我真的好想念好想念麵粉的觸感，而且上次還撿到一包酵母呀！ 可是麵粉一包五公斤裝，思考再三還是決定放棄。 後來發現接龍之一的，有我這層樓的鄰居，我私訊她想跟她買點，一點就好，十幾塊我立刻想辦法轉給她。 她裝了一小袋掛在門上讓我去取，卻堅持不跟我收錢。 當下對著手機，感動到差點哭出來…。或許這對她真不是個事，可是對我，這一點點麵粉就能為我再累積一些能量。 晚上失眠了，起來再看一部電影，吃點久違的宵夜。兩點睡下，六點半再起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