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跨越兩百年的致敬與回應––2024版日本電影《八犬傳》
是的各位大家好，我是正文不寫寫廢文的雲山。隨著年關將近，很多事情都必須提前處理，要寫要聯絡的東西也是很多很多難以處理，這種時候就會更想寫廢文啊哈哈哈。不過今天要寫的這篇廢文稍微有點不同，因為這篇是值得多花一點時間，認真來寫的文，所以就請大家多承受一點比平常更廢一點的廢文吧。
至於已經變成作者義務的新書廣告時間當然也請各位容忍容忍，《小黑貓不想被剪蛋蛋》期待大家的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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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本次廢文的主題是什麼呢？
就是本週我才剛去看完，非常值得跟上週才看過的1983年《新里見八犬傳》作為對照的電影，2024年版的《八犬傳》。
作為電影標題的「八犬傳」是什麼呢？為了沒有看過電影，也不清楚日本文學典故，而且也沒有看上一篇廢文的讀者們，在此重新做個小小文普：
「八犬傳」的「最原始」原作是「南總里見八犬傳」，是江戶末期的戲作大手，簡單來說就是當時最紅的娛樂小說名作家曲亭馬琴，耗費了28年的時間，從五十多歲寫到七十多歲的超級大部頭作品。「南總里見八犬傳」的部頭有多大呢？他總共寫了一百八十回，最終回還分成上下兩部，而且最終回之後的後日談也分成上中下三部。總字數是一百九十六萬字，在那個沒有電腦、沒有打字機，只能靠毛筆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磨，靠木板一個字一個字慢慢雕的時代裡，不可不謂是驚世巨作。就算到了這個有電腦的時代，一百九十六萬字也是異常驚人的篇幅。
而「南總里見八犬傳」在江戶時代也是風靡了當時的大量讀者，風靡到當時的版元，也就是現代所謂的出版社，以南總里見八犬傳為基礎，額外出版了各種繪本式的八犬傳簡短書籍，也就是現代所謂的懶人攻略包啦。
進入明治時代以後，「南總里見八犬傳」也成為新一代日本文學家們注意與評論的對象。最有名的當屬坪內逍遙在《小說批評》中指出「八犬傳故事中的八犬士，堅守仁義八行，不似人而近妖。」，認為馬琴這樣古老的戲作小說，對於現代的日本文學沒有多大助益，甚至還是弊病之所在。從亟欲脫亞入歐的進步風潮裡，帶動日本當代新文學的發展浪潮。
坪內逍遙《小說神髓》，此為2023岩波文庫版
不過同樣也是明治時代的文學家幸田露伴對此持反論，認為八犬士堅守道德，不是讓小說平行於當時的社會，試圖呈現某種當時的社會狀況，而是垂直於當時的社會，對其中的道德現況進行對照與針貶。馬琴乃是江戶當時，甚至是今日日本文壇裡最重量級的作者無誤。
即ち馬琴の書いた第一種類の人物は当時の実世界には居らぬこと勿論であるが、当時の実社会の人々の胸中に居たところの人物なのであって、他の時代や他の土地の人々の胸中の人物を描いたのでは無い。ですから決して当時の実社会と没交渉や無関係な訳では無くて、そして、それであったればこそ、当時の実社会の人間を沢山に吸引して読者としたのであるのです。
到了大正時代，我以前曾經在PODCAST節目「大黑貓與小山豬與路過的變色龍」裡介紹過的，日本百年前的忍術研究者伊藤銀月，也曾經出過一本《八犬傳物語》，不只將主角八犬士的生平與故事以角色為基準重新整理完畢，還一邊整理一邊批評「我認為這裡原作者真的是敗筆，寫太多無關故事的東西了」。
但無論是批評或讚賞，「南總里見八犬傳」在日本文學中的地位都是無庸置疑的。因為從當時相關的出版與衍生，後世的模仿與重現，都能看出「八犬傳」確實成為了日本創作脈絡裡永恆的基因。
至於今天要講的主角，2024版的《八犬傳》又是如何呢？
首先，2024版《八犬傳》與1983版的《新里見八犬傳》有個明確的差異，那就是「改編的底本不同」。1983版是基於鐮田敏夫在1982年出版的《新里見八犬傳》小說進行改編拍攝，那是與馬琴的「南總里見八犬傳」幾乎不同的全新作品，只是借用了八犬傳的基本設定。電影的調性也是偶像劇與特攝劇的大合體，就連主題曲也是英文，不管是從前或現代都非常具有衝擊性。
而2024版的《八犬傳》，是基於1982年山田風太郎所寫的《八犬傳》小說進行改編拍攝。這邊倒是跟馬琴的原作有比較深切的關係。因為正如電影的拍攝主軸，本作圍繞在馬琴撰寫《八犬傳》原作的「實」，與《八犬傳》故事內的進展之「虛」來回開展，在重新整理與建構八犬傳故事的同時，也演出了原作者曲亭馬琴創作之路的最後一程。
對於1983版的《新里見八犬傳》感到好奇的讀者，請查找上一篇廢文〈能夠一舉治好你電子陽痿的衝擊性娛樂電影–1983年角川版「里見八犬傳」〉，我在那邊已經寫過了。所以本文會專注於2024版《八犬傳》的體驗、感想與解說。
那麼我們終於來到最重要的主題，也就是「2024版的《八犬傳》是一部值得花錢花時間去看的好電影嗎？」
在此我敢負責任地說：是！這的確是值得花錢花時間去看的好電影。雖然他的片長有點長，大概兩小時半這麼長，遠遠超過在我心中浩氣長存的天才電影導演龐波小姐所云，好電影就是90分鐘內可以完結的電影。但是本片的長度所蘊含的內容以及呼應，絕對值得這個時間。
那麼為什麼本片是個值得花這麼長時間的電影呢？
拜託喔，如果你是江戶時代追第一時間連載的讀者，你可是得一路追28年耶，兩小時半已經超短了好不好！另一點是，《八犬傳》在刪減了許多「最原始原作」內容的同時，也精鍊了最精華的部分，以現代的攝影與特效技術呈獻給觀眾。比如說原始原作裡前半段最重要的「芳流閣之決鬥」，在電影裡真的拍攝的非常強勁有力，完全可以看出這40年來日本電影的積累成果。又比如說官方設定為女裝美少年的犬坂毛野––他在1983版的時候，直接性轉變成真正的美女了––也在選角的準確與現代技術的輔助下，真的成為了仔細看都不見得能分辨出來的女裝美少年。還有那曲亭馬琴大師，在江戶時代面臨創作的種種苦惱時，那背景、那街道、那周圍種種事物的準確考據，這才是能讓觀眾放心觀賞的好作品啊！1983年版的「八犬傳」就是完全捨棄了考據，才達成那不可思議的衝擊，但是2024版的《八犬傳》反而做足了考據，造就了現代日本才可能完成的作品。
要細數2024《八犬傳》的體驗，得先從開場曲講起。因為1983版的衝擊，我本來還想說，這次的主題曲會不會也是英文？甚至是英文之外的語言？結果是很符合大家對日本作品想像的日本風格主題曲，著實令人安心。緊接著開演的就是八犬傳最開頭，八房大狗狗回應城主里見義實的口頭約定，咬下敵軍大將的首級來領賞，最後大狗狗帶著伏姬公主離開，公主身亡後八顆寶玉八方飛散的緣起故事。
2024的《八犬傳》把這段還原的非常好，特別是把後來以怨念持續糾纏里見家的「惡婦玉梓」的「怨念」給描繪得很清晰。以一言讓八房拿下敵將首級的義實，同樣也以一言決定玉梓的生死，而且是由死而生，又由生而死。不管玉梓是不是惡婦，但是這種以草率的言語輕易斷人生死的行為，確實是不道德的。也因此才會被玉梓直接詛咒義實「直到你的孫輩都要墮入畜生道！」「你會知道言語的重量！」
這句「言語的重量」不只貫串了八犬士的故事，同時也呼應了馬亭的真實人生。因為現實中的曲亭馬琴，也是為自己的戲作感到苦惱，認為自己所寫的東西都毫無價值，唯一值得成就的只有讓兒子鎮太郎透過學習醫術，將來重回武家。因此他對操持家事的妻子沒有什麼好態度，對兒子也奉行嚴厲的武家家法，身行言教。這裡面一個很細節的演出是，在馬亭的家裡，除了來去自由一陣風的葛飾北齋之外，兒子鎮太郎就算對父親的命令有所不滿，也從來不敢擅自踏入父親的書齋，但是母親卻毫不考慮就大聲嚷嚷著闖進來。大聲闖進與無聲退出，這就是一種「言語的重量」。彼此的地位與關係都被言語的上下關係綁死，無法動彈，而且最終會為此付出代價。馬琴也是被自己的言語給壓住，無法對自己的作品給出發自內心的正面評價，只有一陣風的北齋，才能毫不猶豫而且發自真心地稱讚和吐槽。這些吐槽與稱讚，當然還有北齋現場隨手畫成的驚人手稿，才是真正推動馬琴一路創作「八犬傳」的動力。
啊，說到葛飾北齋，本片葛飾北齋的演員，其實是以前在「仁醫」的電視劇裡演出版本龍馬的那一位呢，他還真適合演這種來去一陣風的自由角色。
提到演員，那就必須得講本片最大的特徵之一，那就是「大家都很帥」。不是偶像劇的那種帥，也不是大河劇的那種帥，而是很適合「八犬傳」的那種帥。特別是經過改編後，終於得回完整主角戲份的犬塚信乃，也就是綁定揮刀就會出水，潮到出水的寶刀村雨丸的那位八犬傳原作前半部主角，扮演信乃的演員是真的帥，帥到讓人感覺他天生就該演這種正統武俠風格的主角這麼帥。特別是信乃與現八在前半的最高潮，所謂「芳流閣之對決」的鏡頭裡，那個正統英雄的帥氣完全透過現代的拍攝技巧與特效展現了出來。比較可惜或著說這才比較正常的是最後的八犬士犬江親兵衛，親兵衛是由初代假面騎士兼叢林冒險王，全身上下的武術加起來快要二十段的藤岡弘的兒子，藤岡真威人演出，他同樣也是帥，但親兵衛跟信乃兩個主角只能選一個，而本次的電影選擇了信乃作為主角，所以親兵衛的戲份就幾乎沒有了。想看親兵衛大展神威的觀眾，可以往1983的版本去看，那邊就是親兵衛當主角了，至少是後半的主角。
接下來講講電影主要劇情的「虛實交錯」部分吧，這個部分我認為是最重要的地方，也是讓整部電影不只是「八犬傳」故事的現代重製，更是跨越了四十年，跨越了兩百年，對於日本從江戶時代以來的娛樂創作的致敬與回應。
本片的基本敘事節奏是，八犬傳的故事走一段精華版，接著切回現實中，馬琴對北齋描述八犬傳的發展大綱。在大綱確定有趣無誤後，馬琴於創作的過程裡，受到現實的種種挫折感，接著這些挫折感又會轉化為新的八犬傳故事，繼續演繹下去。
在這來回交錯的虛實轉換中，可以看出馬琴的人生越挫折，八犬傳的故事也隨之越精彩。特別是在劇情的中間，北齋找馬琴去看「最近最流行的歌舞伎，東海道四谷怪談」時，這個挫折感也同時來到轉折處的高潮。
為什麼看個歌舞伎也能讓人生受挫呢？這得從四谷怪談這一幕的兩個關鍵說起。第一個關鍵是四谷怪譚本身的故事。東海道四谷怪談，是第四代鶴屋南北寫成的歌舞伎腳本，講述帥氣的負心男子伊右衛門是如何背棄了苦命髮妻阿岩的恐怖鬼故事。而且這個故事是穿插在當時已經非常紅的「假名忠臣藏」戲劇裡，作為忠臣藏故事的外傳進行演出。在本段中，馬琴在觀戲時說出自己「很喜歡忠臣藏」，以及「不喜歡四谷怪談，太沒有因果邏輯了」。
第二個關鍵是，馬琴在戲劇結束後，與北齋一同在歌舞伎舞台的底部，稱為「奈落」也就是深淵的地下機關區，遇到了第四代鶴屋南北本人。鶴屋南北在與馬琴對談後，直指馬琴喜歡的忠臣藏才是虛構故事，而他不喜歡的四谷怪談乃是真實。也沒有否定馬琴說他「把四谷怪談串在忠臣藏裡，是為了恥笑忠臣藏」的指責。
這兩個關鍵結合起來，可以看見本片對「八犬傳」進行了一個現代版的創作底本再連結。
研究日本文學的人，都會讀到「八犬傳是基於水滸傳與三國演義進行創作的作品」這段資料，就連八犬傳原書裡，在「編輯的話」與「作者的話」的地方，也能看見當年的作者與編輯如此承認，他們就是大量參考了水滸跟三國來寫八犬傳的。台灣這邊也有幾篇研究八犬傳與水滸傳之間關連性的論文。
但是，本片用歌舞伎的四谷怪談，以及馬琴喜歡忠臣藏，更直接一點說就是「認同」忠臣藏的對話，呈現出八犬傳在創作上的另一個可能性底本。那就是忠臣藏。
這個論點當然可以說只是我個人廢文的過度解讀，但是這個解讀能夠為本片帶來一種全新的感受，那就是八犬傳不再只是仿照中國古代經典的仿作或戲作，也不是透過娛樂小說將外國作品轉換為國內作品的「創作上的本地垂跡」，而是可以溯源回日本自己的歷史與創作物，與日本有著明確血緣的作品。
然而這個血緣卻被四谷怪談的作者，以奇妙角度登場的鶴屋南北，用陰森的口吻給恥笑了。而且這個恥笑，其實確實擊中了馬琴人生中的重大弱點，那就是他雖然沒有像四谷怪談的伊右衛門一樣，以種種毒計害死結髮妻，但他確實也知道，自己從頭到尾都辜負了自己的老婆。而隨著劇情的發展，最終馬琴也確實看到他自己的四谷怪談時刻。這部分就請務必自己去電影中感受了，這講破了也沒有用。
但是有一個點我認為必須講破，那就是「鶴屋南北」這個角色在電影中的真實身分。一定會有人想說「啊不就鶴屋南北嗎？還有什麼真實身分？」會這麼想的你就是沒有去看過電影，因為本片的鶴屋南北不是以正常的方式登場，而是以《愛麗斯夢遊仙境》的柴郡貓形式亮相。他最後甚至還刻意上下倒掛過來，逆著臉對馬琴笑，笑的他心裡發寒啊。
我不確定是否有在此提過，總之我就再提一次吧。在我自己的觀察裡，我發現日本現代的創作，受到兩個作品的影響很深。一是科幻作家亞瑟・克拉克的作品《童年末日》，二是《愛麗斯夢遊仙境》。只要仔細分辨現代日本的各種娛樂創作，特別是與動漫畫相關的類別裡，一定能夠找到這兩個主題之一。
鶴屋南北的登場方式，就是本作是以《愛麗斯夢遊仙境》為主題的證明。而這也能間接理解為何本作的敘事方法會是虛實交錯前進，因為這也是一種夢遊仙境。
對了，關於四谷怪談這一段，還有一個演出上特別值得講的地方，就是電影準確還原了江戶的歌舞伎座（戲院），而且真的找了專業的歌舞伎過來幫忙演出這一段四谷怪談。就連最關鍵的一幕，也是照著歌舞伎的場景演出！這才是現代人想看見的專業啊！
歌舞伎四谷怪談的關鍵瞬間，這一幕可是能在電影中直接看到啊，賺爛了賺爛了。引自《歌舞伎ハンドブック》1996年版
前面講到「夢遊仙境」這個主題，那麼在電影的演出中是否有其他證據呢？有的，那就是每次從現實的馬琴轉往虛構的八犬傳時，總會有歌舞伎開演前的「梆梆」兩聲，讓觀眾下意識地感受到「這裡轉場了」。但是隨著馬琴的人生挫折逐漸加劇，這個轉場的音效也隨之消失。現實與虛構的界線至此終於模糊了，馬琴只剩下八犬傳，而八犬傳也等待著馬琴。在現實中沒能得到任何足堪慰藉的回報的馬琴，在自己創作的八犬傳裡獲得了最後的欣慰。那就是他所相信的那個忠臣藏的世界，果然還是正確的，就算有著四谷怪談的陰影，他依然是正確的。
最後我想要分享一下，電影對於八犬傳更深一層的致敬與回應。
雖然說「八犬傳」的原始原作確實啟發了後來日本無數娛樂作品，本身也經常作為梗或是改編的起點，但是八犬傳實際上到底啟發了什麼東西，或著說什麼類型與手法呢？在本次的電影中，很明確地演出了八犬傳啟發了後世所有的特攝片，特別是超級戰隊、超人力霸王與假面騎士的世界。
那是一個努力必定有所回報的世界。一個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世界。一個在天下的某處，必定有志同道合的同志的世界。以及馬琴在本片中明言的，他最喜歡的忠臣藏的世界。一個明確有著值得相信的根本事物的世界。這種世界，就是特攝的世界。
我在觀影過程中，不止一次地想起假面騎士V3的演員宮內洋曾經說過的名言：特攝節目就是教育節目。為什麼呢？不是因為特攝的劇情通常都配合主力觀眾的小朋友，做的比較簡單好懂。而是因為在特攝的世界觀裡，善惡的分別以及下場，往往是很明確的。文學需要各種象徵與比喻，但教育需要明確的分類與闡明。而八犬傳的原始原作，以及2024改編的本部電影，確實都有著明確的善惡分類與下場闡明。善良終將勝利，邪惡終將遠去，這別說是日本特攝了，之前在全球賣到不行的魔戒三部曲電影，最後一集山姆對佛羅多講的，不也就是這麼一回事情嗎？
而回頭去看八犬傳的原始原作––感謝日本國會圖書館，他們那裡真的能挖到八犬傳幾乎最原始的原作來讀––除去那些時代因素，導致非常囉唆的地方，八犬傳的故事模式就是主角群各自練功、集結、獲得勝利的過程。用現代的術語來說，就是友情、努力、勝利的套路。而這個套路，就是少年JUMP的經典王道套路。
所以，雖然這是以今論古，但是現代日本類型娛樂創作的基礎骨架，確實在八犬傳的時候就已經誕生了。這裡我要套用我已故的教授，老爹崔成宗教授以前每次上課都會跟我們提到的名言：
前出疏略，後出轉精。
八犬傳從水滸與三國組出了一個練功、集結、勝利的模組。而後代的創作者們將這個模組再次精鍊為集結、練功、勝利的公式。然後由此而生無數看起來沒有關係，但其實血脈相連的作品。
這邊也順便舉例一下，讓大家感受單純地改變練功與集結的順序，會有多大的差異。
假設海賊王的魯夫一行人，是先各自練功到滿等，才在單行本40集的時候全體集合，你覺得這個漫畫還能賣成現在這樣嗎？
八犬傳原始創作的年代，馬琴有其年代的眼界限制，所以他直接挪用水滸的先練功，後集結模式無可厚非。但這個模式的缺點也顯而易見，就是每個人的故事演完，前往集結地點後，打不打最後魔王其實根本沒什麼差別了，反正一定會打贏嘛，毫無懸念。而現代的先集結，後練功模式，就可以在練功過程裡，把集結的眾人抓成更明確的團體去描寫各種互動，而且還可以沒有練完功就被迫打最後魔王，製造許多高潮。這就是前出疏略，後出轉精。
然而也不可因此看輕前人，因為就是有前人在一片茫然中努力試著創作，我們這些後人才能看見什麼有效，什麼無效，什麼可強化，什麼可轉化。創作就跟學術一樣，需要幾十年、百年的積累，需要數代的接續與傳承。2024年的《八犬傳》電影，確實完成了這份接續與傳承，是值得所有需要娛樂的人，喜歡娛樂的人，花錢花時間去看的好電影。
特別是演員的氣質真的都帥到不行，還帥得很合乎原作以及現代人的想像。就算不看信乃的帥，也要看看名字上最小隻的小文吾帥得多大隻，以及毛野如何美到比女人還美。這是現代已經很少見的，男女都能接受的帥與美。以現代技術拍攝的「芳流閣之決鬥」更是絕對值得一看的精彩鏡頭。
突然就開始講起一休故事的《南總里見八犬傳》
還有出發前要抽個籤詩：經營百事費精神，南北奔馳運未新。玉兔交時當得意，恰如枯木再逢春。看到這籤詩的瞬間我心頭一動，因為這一籤我也曾經抽過啊！一查之下才發現，這還真的是台灣現在依然在使用的籤詩，雷雨師跟關聖帝君靈籤都有這首，而且依然是第九十八籤！
最後也給看完電影後想看看原作長怎麼樣的人一個建議：除非你要做學術研究，不然看現代版的就好，看原始版的你真的會頭很大。因為原始版可是非常鉅細靡遺地把每一個細節都寫出來了。比方說開場的伏姬身死，八玉飛散，那不是在開場的第一回，而是在第十三回的最後才發生的故事。故事裡講到親兵衛前往京都時，還會開始講起一休和尚的故事，因為親兵衛在京都遇到一個老狂僧，僧號狂雲子，狂雲子就是一休，於是馬琴就開始寫一休的故事。這就是坪內逍遙批評馬琴與那個時代的戲作者的共通弊病之一：太愛秀自己懂很多了。
所以如果大家對八犬傳有興趣，建議還是先來看2024的《八犬傳》電影，以及1983的《新里見八犬傳》，對故事有個大致的輪廓，然後再去查找相關資料比較好。除非你真的要做學術研究，那就請右轉日本國會圖書館吧。
那麼行文至此六千字，我是雲山，感謝大家讀完本篇廢文，如果有問題或其他希望補充的都可以留言在下面，讓我們下篇廢文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