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玫卿對大狗的驚駭毫無所知,帶著燙熱的幸福感站起來,隨黑格瓦走出機甲的包圍圈。
不過隨步伐累積,顧玫卿胸中的激情也漸漸淡去,待兩人返回懸浮遊艇的主控室時,先前被憤怒和嫉妒踢出腦袋的理智已完全回歸。
「啊啊—」
黑格瓦瞇著眼打哈欠,拖著龍尾走到折疊床前坐下,弓著背脊沙啞地道:「我接下來可能……不,一定會睡到明天傍晚,你能一個人支撐十五到十六小時嗎?」
「……」
「顧上將?」
黑格瓦望向顧玫卿,這才發現Omega 面色發白、渾身僵硬地站在樓梯口,睏意瞬間被警覺蓋過,站起來問:「怎麼了?」
顧玫卿張口但沒發出聲音,在黑格瓦滿是關切地目光下站了足足一分鐘,低頭才雙手掩面顫聲道:「主、主主殿下,我剛剛……我不是、對不起……嗚哇哇哇!」
黑格瓦眨了眨眼,愣了兩三秒才明白,顧玫卿是後知後覺地感到羞恥,噗嗤一聲笑出來道:「別在意,那非常符合紅拂設定。」
「我沒有、當下只是……很生氣就、就……沒有在演戲就……對不起!」
「我知道,你出手的動機不是演繹假身分,是真心實意地想踩爆那隻狗的蛋蛋。」
「嗚嗚嗚—」
「別吼了,傷喉嚨。」
黑格瓦走到顧玫卿面前,彎下腰、偏著頭由下而上注視對方被手掌遮住的臉龐道:「你做得很好,那隻狗完全被你嚇住了,接下來肯定不敢輕舉妄動,也不會懷疑你的身分。」
「沒、沒有……」
「沒有什麼?」黑格瓦輕聲問。
「沒有—」顧玫卿拉長語尾,停滯好一會才咬牙搖頭道:「做好,我……完全、全部都沒做好。」
「我不覺得。」
「我嫉妒、生氣,然後失控了。」
顧玫卿曲起手指,十指按進額頭和臉頰中,顫抖著雙唇細聲道:「這裡是敵陣……在敵陣中要冷靜。主人不是屬於我,我不應該……沒有被允許嫉妒和生氣,但我卻……搞砸了,我忘記自己的身分……搞砸了。」
黑格瓦拉平嘴角,深藍眼瞳對著不在此處,卻深深綑綁顧玫卿的某些人類泛起怒火。
但他很快就閉上眼瞳深呼吸,再次睜眼時,眼底已不見半點情緒,直起腰桿沉聲道:「蘿絲,把手放下。」
顧玫卿不想讓黑格瓦看見自己的模樣,但近兩年的調教讓他本能的服從,鬆手放開自己的臉。
而在他雙手垂回身側的同時,黑格瓦將Omega 攬入懷中。
顧玫卿腦袋空白一秒,渾身僵硬地驚叫:「殿下!」
黑格瓦抬手撫上顧玫卿的後腦杓,讓對方靠著自己的胸膛輕聲道:「你知道為什麼我會要你安靜、喊叫、緊繃或放鬆身體,卻一次都沒命令你生氣、喜悅與悲傷嗎?」
「因為……我做不到?」
「你是做不到。」
黑格瓦感覺懷中的身軀猛然一縮,輕拍顧玫卿的背脊接續道:「任何人都做不到。」
「如果是殿下……」
「我也做不到。」
黑格瓦輕柔也強勢地阻斷顧玫卿的發言,抬起頭淡漠地仰望玻璃天窗道:「我可以假裝高興、隱藏怒氣,用笑容遮住傷心,但那只是演技,不是真正的情緒。人的心上沒有裝開關,沒辦法靠自我控制喜怒哀樂,你不用為自己的情感道歉。」
顧玫卿心頭一暖,可是下一秒腦中就猛然浮現少年時家庭教師嚴肅的面容,胸口的溫暖散去,小幅度搖頭,「但是……但是人和野獸的差別,在於人有理智,可以不受情緒和慾望左右。」
「而人和機械的差別,則在於人不是全然理智,會哭會笑會失落,需要關心也會關心他人。」
黑格瓦停頓片刻,稍稍加重擁抱的力氣道:「我之所以不要求你生氣或開心,是因為你需要的不是控制情緒,是展露情緒。」
「展露情緒?」
「開心就笑,火大就罵,悲痛就哭。你太壓抑了,雖然這份壓抑讓你強大,但也是你的枷鎖,會束縛你的未來。」
黑格瓦鬆手後退半步,捧起顧玫卿的臉龐,直視Omega 茫然又混亂的灰瞳,認真更真誠地道:「我相信,只要你拋開這束縛,接受也正視自己的需要,那麼不管是星星、月亮還是太陽,你都能隻手摘下。」
顧玫卿緩緩抬起睫羽,望著眼前深邃、堅定、柔和得像要將自己吞沒的藍瞳,張口想說什麼,但腦中卻一片空白,停滯好一會才低聲道:「但我……我怕我會失控,我差點踩碎那個狼人的睪丸。」
「那麼我會阻止你,或陪你一起踩。」
黑格瓦微笑,再放開顧玫卿的面頰道:「你的行動在我的意料外,但結果是好的,而且是極好,所以別再說自己搞砸了。」
顧玫卿點頭,接著便看見黑格瓦輕晃兩下,倏然閉眼屈膝跪倒在地上,連忙前進接住對方的上身,攙著結實且沉重的身軀急促問:「殿下,您怎麼了!」
「……」
「殿下?主人!主人……」
「唔……」黑格瓦緩慢地拉起眼皮,對上顧玫卿寫滿驚恐的灰瞳,微微一愣再按著對方的肩膀站起來道:「我沒事,只是一放鬆就……睡著了。」
「我扶您去床邊。」
顧玫卿扶著龍人的腰小心翼翼地走向折疊床,直到對方躺平蓋上被子陷入夢鄉,才鬆一口氣回到主控臺前的椅子坐下。
不過他坐不到十分鐘就手癢難耐,躡手躡腳地回到床邊坐下,伸手偷偷碰觸黑格瓦的尾巴。
指掌下的觸感光滑微涼,但顧玫卿的胸口卻如剛起鍋的糖漿,燙熱又甜蜜,看著黑格瓦的睡顏,回想龍人的撫觸和輕語,一個問題緩緩浮現。
為什麼黑格瓦不打算結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