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好了嗎?」
「萬事俱備。」
兩人各自取出一張不同顏色的符紙——朧的是土黃色,繪有棋格圖;筱宮的是水藍色,描繪著五芒星。祂們擺出結印的手勢,動作極為默契,異口同聲地念出召喚詞:
「天照映照之鏡,大地染契之誓,結縛萬象之理──」
朧與筱宮鶯瑠亞同時轉身,一左一右相對而立,指甲劃破掌心,讓鮮血滴落在符紙上的棋格與五芒星圖案。符紙沾血的瞬間,他們再度齊聲低誦:
「日暮沉沙,黃昏契定;幽冥交界,縁火燃燼。循吾誓言——奈落深淵沉怨,鬼哭悲鳴穿透冥府;陰陽裂血為誓,順吾召喚,降臨!」
最後,祂們同時咬住符紙,雙手合十,低聲斷喝:
「急急如律令!」
圖書館整棟建築微微震顫,塵埃在晦暗的空氣中浮動,朧與筱宮鶯瑠亞穩立於屋頂之上。
遠方傳來若有似無的哭泣聲,仿若亡者在幽冥深處低語哀鳴,聲聲回蕩於寂靜的暮色。風驟然止息,萬物屏息,天地間的一切凝滯不動,唯有兩人之間的聖光越發熾烈,墜入黑暗的星辰,在這一刻綻放最後的輝煌。
符紙在唇間顫動,隨著契約締結,倏然崩散為無數細碎的光點,化作星火飛旋,穿透虛空,點燃死者歸途的引燈。那微光灑落,照亮困於三途川畔、無法解脫的亡魂幽徑——
夕時已至,契約已成。
「儀式既成,吾等已歸四十五年前之時羽學舍。」
「吾欲前往,查探四十年前圖書館二樓之房間,隨妾步來。」
「隨汝而行。」
我等自圖書館之屋頂輕墜而下,四十年前之圖書館,別具風姿,非西洋建築所能比擬。其屋高屋脊,瓦片古樸,宛若昔日殿堂之遺構,屋脊微翹,如蓮華之瓣,將時光靜默收於其中。大門古樸,欄框之間,細格木窗映照出斑駁光影,窗外木格橫疊,輕風拂入,氣息清新,若山間竹林之氣韻。
進門之際,木門緩緩開啟,發出低沉之聲,恍若踏入一方聖地。室內,地面鋪榻榻米,舊跡難掩,褶皺微顯,時光痕跡隱匿其間。四壁懸掛古畫,筆觸凝重,細緻之木框更添古雅,使畫中景致如同未曾改變。
書架佇立兩旁,沉甸甸之書籍擺放其上,書頁隨風微動,古老墨香縈繞空氣之間。這些書卷,隨歲月變色,依舊述說著當時之知識與理想。燈火昏黃,來自低吊之燈盞,散發柔光,照映那一頁頁經卷。塵埃在光束中舞動,隱現,時光長河於此靜流。
我逕自朝二樓之房間行去,輕輕敲響牆壁,這次未曾以相框砸擊其上。筱宮鶯瑠亞手掌輕貼牆面,隨即一道五芒星之法陣現於其上,光芒四射,強勁無比。僅片刻,牆壁便應聲粉碎,化為細碎之塵。
朧見此情狀,驚愕失言,雙目凝視,心中激蕩如驚濤翻湧。彼深知筱宮鶯瑠亞素來鮮少動用驅魔之力,非至絕境,決不輕啟此等禁忌之術。其性冷靜如深淵,不輕顯怒,無論何等險境,皆能泰然自若,將萬象沉於心底,毫無動搖之跡。
「汝似非為尋無首少女喪命之舊事而來,心有所趨,另有所求乎?」
「若汝深究其事,恐將沉溺其間,比吾更為著魔矣。」
「多年已逝,汝言語中那陰陽怪氣之調,愈發似彼。未曾料,於此刻之場合,竟能觸及其痕跡,令人氣憤至七竅生煙。」
「汝倒是愈加露骨,然實則汝向來無隱藏之術。屢敗屢戰,面上之不甘,盡顯於眸間。」
「此刻,汝恰如與故人再度爭辯,言語間充滿往昔之影,似是重拾舊日恩怨。」
「吾血脈中流淌著彼之血,彼此皆承受著他的詛咒,無可逃避。」
「速速尋得無首少女之蹤,莫再提及彼人。」
「無首少女固然緊要,然此密室亦非可忽視之處。汝先行觀察,再行動亦不遲。」
朧親眼所見牆後隱匿之室,心中難以言喻,語氣頓時沉默。輕觸牆上貼滿的破碎紙符,眉頭緊蹙,神情愈發凝重。
筱宮鶯瑠亞雙眼微紅,語帶哽咽道:「莫要……露出此等神情。」
「彼不會行巫蠱詛咒,然此事必為有心之人效仿所為。能擁有與彼相似之能者,唯有……」
「未必,力量歷經千年代代傳承,早已沒有昔日強盛。」
「啊—啊—」
圖書館一樓忽然傳來尖銳的叫聲,朧與筱宮鶯瑠亞瞬間從昔日的哀傷中驚醒,心神頓時回歸當下。無首少女喪命的源由,似已悄然揭開序幕。
我與朧身處這片過往,無奈只能夠置身其外,我們無法干涉過去,過去亦無法觸及我們。時間長河,從不為旁觀者停歇。
夕時之約的回溯下,事件當事人全員到齊。我一眼認出他的父母,宋唐宇跟林艾倫,他們率領一群人圍堵一位女學生。
「大家都來了,照計畫來說,今天圖書館值班的那個老頭子應該又偷跑去喝酒,一時半刻回不來……唐唐~我們運氣還真是不錯,這次不玩大一點都對不起這麼好的機會吧?」
「我把她的雙胞胎哥哥也邀請來了,遊戲趕快開始,別讓我們的『主角』跑了,今天可要好好招待她。」
兩個剪著西瓜頭的女學生,將一位瘦弱的少年,托拽到宋唐宇面前,筱宮鶯瑠亞認出她們的身分,朧看見筱宮鶯瑠亞的微表情。
「汝識得彼輩乎?」朧提問。
「嗯,彼輩乃時羽學舍之師者。身形矮小者,乃七〇三班之導師,姓鄭名文華;身形高挑者,則為七〇二班之導師,姓孫名佩君。殊為意外,彼等竟與宋竹造之父母,乃同窗舊識。」
「卑劣不堪之人,竟得為人師表,誠令人不齒。」朧重新戴緊臉上的面具,瞄了眼瘦弱的少年,「汝可識得遭受彼輩控制之少年乎?」
「不認識,我沒有看過他。」
「妳突然用現代的口吻,我很不適應耶 !」
「不礙事,幹嘛堅持要用舊時的口吻,況且你又不是不會正常講話。」
「妳的意思好像是在說,我們以前都在不正常對話……」
「扭曲意思,我會很困擾。」
我們短暫鬥嘴一會兒,繼續關注塵封的過往。
宋唐宇連續搧了少年好幾個巴掌,然後嫌棄地甩了甩手。少年的雙胞胎妹妹,吃力地穩住顫抖不止的身軀,企圖阻止宋唐宇毆打自己的哥哥,無奈,她自身也難保,林艾倫抓住她,指甲用力扎進少女手臂的皮膚。
「羅姸霏,妳何必沒苦硬吃,平時不是很安靜,現在要開口說話,想都別想。」
一個講話很黏膩的女生,使勁拉扯羅姸霏的耳朵,疼痛逼著她發出陣陣哀嚎。她的臉除了有歲月外,沒什麼改變,齊劉海的及肩長髮,方形臉,講話的聲調很刺耳,顯得每一句話都充滿陰陽怪氣。虧她是時羽中學的國文老師,名字叫謝易均。
「她不會同是時羽的老師 ? 」
「她是時羽中學的國文老師,名字叫謝易均。」
「我完全不意外。」
「宋竹造的父母不是老師,倒是很慶幸。」
「他父母的職業,全跟寺廟相關 ?」
「不,他的母親林艾倫,僅有高中畢業,畢業後在八大行業幹活。科普一下,八大行業本質跟過去的湯屋相似,不過沒有湯屋刺激,可能沒辦法滿足你。」
「不必勞煩,我早已不近女色。」
「你畢竟年紀大了。」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