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亨小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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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長島的綠光在迷霧中閃爍,像極了維多利亞港霓虹燈照不透的浮世慾海。當傑伊·蓋茨比舉起香檳杯向虛空致意時,我恍惚看見太平山頂那些倚欄觀星的豪門公子,他們用鑽石袖扣修剪慾望的枝椏,卻總在午夜夢迴聽見靈魂抽芽的裂帛聲。

爵士年代的薩克斯風吹奏着資本主義的安魂曲。那些在月光下起舞的賓客,腳踝纏繞着金箔編織的鐐銬。蓋茨比的勞斯萊斯轎車駛過皇后區的貧民窟,車輪捲起的塵土裡飄着《清明上河圖》的碎片——原來汴京與曼哈頓,隔着七百年時空遙遙相望。那些在證券交易所揮動的手臂,與北宋漕運碼頭扛麻袋的苦力,原是同一個亞當被逐出伊甸園時濺落的汗珠。

黛西的笑聲是鍍金的鳥籠。當她說「有錢人家的女孩不會嫁給窮小子」時,十九世紀巴黎的包法利夫人正在諾曼第的閣樓裡焚燒情書。蓋茨比在西卵區的城堡裡堆砌法式糕點塔,卻不知慾望的糖霜終將在道德烤箱裡焦化。他像《聊齋志異》裡執着於畫皮的書生,將畢生心血傾注在虛構的完美皮囊,卻在晨光乍現時目睹胭脂化作血淚。

廣告牌上埃克爾伯格醫生的眼睛,是浮士德與魔鬼簽約時遺落的懷錶。這雙佈滿血絲的瞳孔見證過多少場靈魂拍賣會?當湯姆·布坎南摔碎水晶杯指控「你們這些暴發戶不懂什麼叫教養」,我聽見紫禁城裡老太監在唾罵革命黨:「沒見過世面的南蠻子」。原來階級這條竹節蟲,既能在第五大道的紅毯上偽裝成翡翠項鍊,也能在九龍城寨的鴿子籠裡化作黴菌斑。

游泳池泛起的最後漣漪,是蓋茨比留給世界的休止符。那些曾在此狂歡的食客們,此刻正在華爾街的熔爐裡鍛造新的神像。救生圈漂浮在血水上,宛如但丁《神曲》裡沉淪慾海的亡魂抓住的虛妄繩索。尼克·卡拉威在晨霧中收拾殘局,恍若《紅樓夢》裡掃拾落花的黛玉——原來大觀園與長島別墅,都不過是慾海慈航的蜃樓舫。

這部二十世紀的《世說新語》,用香檳泡沫書寫着永恆的寓言。當我們在數碼時代重溫綠光的隱喻,是否聽見恆生指數跳動的數字裡,藏着蓋茨比式的心跳?那些在社交媒體炫耀遊艇派對的新貴們,可曾在濾鏡破碎時瞥見自己瞳孔裡飄蕩的廣告牌灰燼?

蓋茨比的悲劇不在於黛西未能赴約,而在整個文明早已簽下浮士德契約。我們都是那位在紙醉金迷中等待電話鈴響的賭徒,將靈魂典當給名為「美國夢」的當鋪,卻始終等不到救贖的匯款單。當東方遇見西方,當青花瓷碰撞水晶吊燈,才驚覺人類的慾望原是共通的化學方程式,在不同時空催化出相似的沉澱物。

問道牛劍,融會東西方學術精華,以跨文化視野剖析玄學哲思,善於化易道奧義為策略管理之智鑰。歷年遊學並旅居英美澳加中港台泰等地,為跨國企業與頂尖學府提供戰略諮詢,解難決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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