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沒有雨,刺耳耀目的花火,夜空中炫如飛沫,逼的他驚惶,惹的他魂黯。
說是一年的過去,逝如梭迅如電的膽寒,他只好強灌著酒,看是否能睏去?衝天砲放肆炸響,伊阿母那能睡去…阿母喔!來喝一杯啦!
禁不起伊子或也是年的誘惑,老人家從臥房裡捎著一瓶他小妹去年送的紅葡萄酒,
嫣紅色澤如年節的喜氣洋洋。
阿母!咱家沒有夜光杯,卻有母子對飲對話的盛情。
阿母!我敬您,祝您新年快樂,身體健康。
伊阿母興致昂然,嗓門大了,紅光滿面,母子醺然。
初一不見雨,一早要拜素食。
婦人的蠻橫與嗆鼻的口臭在他身邊直繞,在這都是禁忌的年節清晨,
他送她一句幹字開頭的六字經。然後拿著相機,去拍他的大坑河與帝君廟。
小妹妳幾點回到家?電話那端說是清晨了。
樓頂上盆盆花草,金爐紙灰飄飄如灰雪,錯落著凡塵。
如果人間有罪,難道也是上天的安排?
364天的累積,換得一宵的狂歌笑淚。姐妹偎依溫語,他兩行清淚,
像雨滴寂窗劃下兩道斑白歲痕,任由一廂的嘈雜歡聲,
挑起悲壯的酒杯,一醉方免糾結。
初三的餐桌上,沒有豐盛的佳餚,勸妹更盡杯酒,母亦淺酌。
兄妹又把兒時的清貧炒熱,一件件皆為一道道下酒的可口小菜,追索著記憶,怕漏失了
珍寶般,爭先恐後的端出,直到酩酊,直到不醒人事,讓宇宙洪荒般的回歸死寂。
初四,他又知是醉後的心乏,他的年,就是鎖。鎖於虛幻繁華的止步,
鎖於鑽入心頭的衝天炮聲中,鎖於昏暗臥室電視螢幕,鎖於自掘的墳洞中。
庭前的雜草快讓他給拔的精光,菸也抽的胸口隱隱抽痛,他今日的大事,
便是等小女兒平溪出遊歸來載她。
初五隔開,幾袋垃圾,今年有外勞候著,他不用如往年專心聽候垃圾車來的聲音,
那種牽掛,憂且怕錯失了與愛人的約會。
年節尾巴了,昇潛榮枯,不也是日日如是!
他的青春他的夢,因何破滅?歲月的兇手,佯裝無辜的訕笑。
讓骨灰於風中瀟灑吧!灑落於大江大海山高水長不怨不尤,
那何懼怖於一日的失神喪魄呢?
魚攤上的老闆娘說:你們放九天的年假真好喔!?
他回說:走無路。
伊阿母須軟食,一條不到巴掌大的雞仔魚90元,喜歡就買,何必先問價?
不過心裡還是叫著:夭壽貴!
初六的街,依然人車紛沓,無一條是人煙稀少的路。
年的末,人心惶惶,總惦念惆悵年假過的太匆匆;
可他卻厭著假期那麼漫長,直悶著胸口佈滿蛛網,手腳生了銹斑,走不出混沌。
酒是罪惡的嗎?它一向是祭祀者的莊嚴,英雄的劍,文人的筆,獷者之津,
尋夢者的枕,如水潤蒼生之初,浩浩滋滋萬物盈盈。可他面對朗日,身乏心虛,
好似偷了什麼搶了什麼,被通緝般的惶惶不可終日。
一灣小河終歸大海,伊阿母的萬千病痛呻吟,好親像彼時牽罟的海螺鼓鳴,
一聲聲呼著喚著他飄泊的魂,回到家鄉的塵,已落定的土,把淚擦拭於灰白眉睫髮稍,
讓由龜山島吹過來的海風,訴說一些薄鹹帶甘的往事歷歷,
可抒寫可紀念可回味可安枕,可歲歲年年直歸夢土。
1020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