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二）

　　趙蘭漪的力氣弱得就像沒吃飽的小奶娃，穆清嵐驀地閃過這念頭輕揚笑嗓將距離拉開，他不再是十年前衝動的毛頭小子，就算這十年他對於感情經營不上心，但女友們惹來的麻煩事多少使他理解『欲速則不達』的道理。

　　「你還是一樣怕黑怕密室，小時候拉你去鬼屋在門口就要哭成小女孩的模樣。」心念轉瞬間作出決定，既然他還是這麼放不下，不爭取就不是他穆清嵐的個性。他比誰都懂趙蘭漪，當他願意去重新面對站在眼前的初戀對象，過去相處的細節在現在他眼中變得不再那麼細微不重要。

　　而穆清嵐很快就發現，與記憶中的印象相對，趙蘭漪沒有變過，還是那麼好懂。這點讓他心裡有莫名的舒坦與放鬆。調侃語氣自然得彷彿剛才咄咄逼人的模樣只是錯覺般，兩人相處在暫時停止運作的電梯裡，男人希望，維修機組可以再慢點抵達拉長這難得的機會。

　　當時清嵐抓著他就往學校附近的廢棄鬼屋衝，本來就沒打算去的他當然一路上掙扎到底，不過誰叫兩人氣力懸殊，被拖著進去那時冷淡的表情瞬間抓狂大哭，清嵐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安撫的被他追打著下山。

　　蘭漪臉紅的乾咳幾聲，試圖讓對方明白不要再提，雖然一片漆黑只有螢幕冷光亮著，沒幾秒又恢復黑暗，他仔細聽著外頭似乎有機器運轉還有人的聲音。「可不可以去試試看聯絡外面？」

　　「緊急通話按鍵是壞的，當擺設用，別亂按，否則等會全館會暴動。」理解趙蘭漪臉皮薄想轉開話題，他沒有繼續打趣，正經八百地向對方解說圖書館內部知曉但大眾不知道的事情。當然，沒忘記對方對黑暗密閉空間的恐懼，乾脆就揀起過去因為讀者不懂警急通話鍵壞掉而鬧出的笑話。

　　時間過得飛快，男人低嗓沉靜地敘說不甚重要但足以安撫趙蘭漪情緒的點滴，彼此間距離隔著只要誰不經意向前跨一步就會越界的曖昧。穆清嵐冷靜下來後飛快思索該如何套住趙蘭漪，平常動腦是動在編目圖書與採購細節，現在配合與女友們相處的經驗進行計劃核心架構。

　　至於作為男性的趙蘭漪能不能跟女性相提並論？穆清嵐沒想過這問題。

　　在他心裡，趙蘭漪就是他放不下又深記在心底與腦海深處的人，這麼簡單。穆清嵐知道同性戀在現在社會裡即使出櫃還是容易遭到輿論攻擊，他不急著那麼快和趙蘭漪攜手，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協調，弄出個基本的因應方案。

　　自通風口灌進的空氣量讓腦袋高速運轉稍微有點缺氧的穆清嵐皺起眉頭，機組工人在外頭說話與弄工具的聲音越發響亮，眼前豁然開朗，天花板LED燈的亮光照得他瞇細眼眸，但很快就拉住趙蘭漪的手往門口帶靠近後鬆開率先走出。

　　本就蒼白臉色似乎因為恐慌而更白了些，他抓著包略帶防衛性質的眼神看著清嵐，隨後轉身就想走，他覺得下次去別的地方找資料會是好的選擇。後邊協助的館員跑來致歉都遭到他的冷淡眼神，轉頭就走。

　　對於趙蘭漪擺出的冷臉，穆清嵐挑眉但不怎麼意外，打從以前接觸趙蘭漪時就是要先經過冷臉和死皮賴臉，才會有對方終於受不了的點頭妥協。和遭到冷淡眼神而難過的館員們低聲交談，直接在眾人印象紮了『他與趙蘭漪是久沒見面的朋友』的底，並且還無奈眨眼聳肩表示自己同樣也不討好。

　　在安穩住館員並麻煩對方繼續待在原地看工人們施工後，快步跟上趙蘭漪的腳步，對方身體弱走得不快，穆清嵐伸掌搭住對方肩膀立刻半強硬地讓對方停下，視線相對，一方溫和陽光一方冷淡抿唇。「還在記恨小時候的我不懂事，跟你絕交嗎？蘭漪。」

　　 「你想太多了吧，事情都過這麼久了。」雖被拍肩卻沒有轉身看向男人，不過這一拍卻也拍起了他當時的情緒，難受。他想起當天回家默默流淚流了整晚，隔天還騙了媽媽是眼睛發炎也剛好請假。現在的他，不會再為誰起伏了，不過清嵐的舉動讓他有點躁動。

　　「如果是我想太多，那就回頭看我這老朋友，當年的事我很抱歉。我，穆清嵐在這裡慎重跟你，趙蘭漪道歉，對不起，我們再從頭來好嗎？」和緩嗓線有力道出歉意，穆清嵐神情專注從後方盯向趙蘭漪微側的臉頰。

　　年少輕狂的蠢事他不會再犯，而且他不希望過去的絕交會影響他後來的計劃。穆清嵐的誠意帶著濃厚殷切與趙蘭漪無法察覺的熱情，那是屬於男人堅定情感佔有的情緒融進對話裏，他比任何人都還要在意趙蘭漪，所以，任何可控的變數都要盡量消除。

　　他轉身低頭，清嵐這些話他不知道代表什麼，而且是哪個部分從頭開始，他模糊了，暈眩感讓他突然重心不穩，男人說了聲小心隨後一把拉住攬入懷中，清嵐的俊美在圖書館裡早就是人氣王，對於這樣的情景，路過的學生都摀著嘴滿是興奮的眼神，若不是要保持安靜，他們可能會尖叫。

　　「我可以的，放開。」

　　落在懷裏的重量簡直比他女友還輕，看樣子趙蘭漪身體還是處於虛弱狀態，但穆清嵐還記得小時候趙蘭漪再怎麼樣都還能夠三餐溫飽偶爾有好氣色，現在臉色蒼白瘦弱，隨時一陣風吹來就能成為風箏的模樣著實讓他心跳跟著緊張地加快跳動。

　　「不舒服就要休息，怕什麼，你擔心我會怎麼樣嗎？」穆清嵐早習慣圖書館往來的學生或者是讀者驚豔眼光，尤其是女性總有膽子比較大的視線敢在他臉上打轉，幸好他不是專值流通服務臺的，否則光是處理這一票讀者就夠他煩躁。

　　沒在意自己擁住趙蘭漪的舉動引起的小聲交談，在男人眼中怎麼看都是正常舉動。

　　等待稍微恢復後他站穩了腳步，抓起背包看著清嵐，他不曉得該如何給回應，所以沉默，散亂的瀏海遮擋了他的眼神，個頭也比清嵐還小上許多，剛好看不見眼神讓他安心許多。「我先走了，不打擾你工作。」，他打算趕快離開圖書館，注目禮讓他全身不舒服。

　　知道要是繼續攔住趙蘭漪並不會有好果子吃，穆清嵐先將趙蘭漪帶領拐進書架間擋去許多好奇投過來的視線，圖書館內透過空調維持適當溫度，但接近冬天的時候還是能感受到圖書館內是偏冷。「蘭漪，我是真心想跟你做朋友。嗯，你有手機嗎？」

　　畢竟他也不是心如鋼鐵的人，在清嵐誠懇的語氣下他也軟化，從名片匣內抽出一張名片遞給男人，黑底燙金硬質的手感讓人舒服，中間只是簡單的趙蘭漪及電話號碼還有mail。這次，他改走樓梯，總不會有問題吧。

　　拿著名片還沒來得及多說什麼就看見趙蘭漪迫不及待抽身往樓梯方向走去，仗著長腿優勢沒幾下跨步就追到與對方並肩，視線側過看見抿緊的薄唇和略微蒼白但仍然倔強的纖弱臉蛋，穆清嵐說不清心中突然間竄起的熱意是源自於哪裡，是愛情還是慾望？或者兼有。

　　「蘭漪，你還不知道我的電話。」男人挑眉從口袋拿出手機，指尖飛快按照名片上頭的號碼輸進撥號，等待趙蘭漪手機振動那刻拿出，穆清嵐自然低頭將距離巧妙縮短為能感受彼此鼻息濕熱的寸指間。「記住這組號碼，可別當成詐騙拒接。」

　　對於男人的刻意靠近他明白，不過會不會是平靜生活變化的開端？他有點擔心。「我收到了。」，聽見背後有個聲音叫住清嵐，似乎是館員，他趁機趕快離去，走出圖書館後他突然鬆了一口氣，大衣裡面早已被汗水稍微沾濕，他在緊張什麼？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