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紗結束電影拍攝前往倫敦之前,她仍然沒得到機會對夏安做出她想做的事。
畢竟,她們兩人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都是工作狂,不會抛下日常生活只追求性。夏安喜歡陪伴伊紗,在工作高強度壓力狀態中,伊紗全神貫注發著光亮,那樣的高能量,讓夏安心動不已,心中有個未曾被碰觸的地方,為她悸動,只是夏安還不能為這一切下個定義。
夏安剛開始頻繁留宿伊紗飯店的時候,常常替她按摩,結果不知不覺兩人一起睡著,後來演變成習慣抱伊紗入睡。在伊紗沒有飛去其他城市工作,留在這裡的最後幾個晚上,她們幾乎都是這樣度過的。這聽起來太親密而危險,夏安知道心已沉淪愈陷愈深,而伊紗仍是自由的。
她們要分開了,夏安希望,伊紗如果會回到她身邊,是因為她想回來,而不是因為激情之下的承諾或束縛,她們沒有替這段關係下過定義。
「我會想念妳,希望這不會讓妳覺得困擾。」
要分開前,夏安預想一百句和伊紗分別時該說的話,最後只剩下這麼軟弱無力的一句,沒辦法,她不是電視電影裡那些酷角色,她只是夏安。
伊紗聞言露出大大的燦爛笑容,「夏安,妳是該想我,因為我也會想妳。」
伊紗接下來要在倫敦待半年,工作內容要完全保密,夏安什麼也不清楚。夏安還有社區學苑的工作,她的小水坑生活在這裡。
夏安不知道再見到伊紗是什麼時候,也許是半年,也許是下個月,也許,這就是一個句點。夏安想像,未來會怎麼回想這幾個月的生活?又會怎麼去定義這段關係,以及伊紗對自己的意義?一切就像花粉熱突然襲來,暈頭轉向症狀嚴重,等季節一過卻又消散無影,彷彿未曾發生。
「夏安,妳真的認識伊紗嗎?妳會說自己愛著她嗎?」在兩人的關係越界愈來愈激情之後,夏安最常問自己的,就是這句話。喜歡是無庸置疑的,但又不同於夏安總是喜歡太多東西的喜歡;迷戀是肯定的,夏安不克自持的迷戀著伊紗,史無前例的迷戀她,甚至可以說是沉陷在欲望之中。但迷戀欲望就是愛嗎?也許分隔一陣子,沉澱一下對彼此都好。
生活中又剩下夏安和大王,以及其他。伊紗抱過大王,大王會知道伊紗是多麼美好的存在。每天晚上,夏安抱著大王入睡,卻想著伊紗的身體更柔軟而溫熱,這樣好像對大王很不公平,是大王先陪著她的。「對不起喔大王,我不是故意的,我很高興你仍然陪著我。」失落的清晨,當夏安獨自醒來時,她自言自語。
為了打發伊紗不在身邊的失落感,夏安很認真的把以前喜歡的電影們再拿來重新溫習一遍,這會產生舒適感,卻更慘的發現自己心不在焉。
例如《傲慢與偏見》,夏安想,無聊又正經八百的達西先生,和伊莉莎白的性生活會美滿嗎?還有,伊莉莎白要怎樣去適應達西先生完全是另一階級的生活?夏安抽出《烈愛風雲》來看,窮小子皮普最後的結局應該要和富家千金艾絲黛拉再次相聚,還是那個難以捉摸的女人最終只是愛她自己,自始至終不過玩耍皮普而已?最後《班傑明的奇幻旅程》讓夏安莫名其妙痛哭流涕,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年輕漂亮,跳著芭蕾舞的小黛西,青春正盛;長大後跳著現代舞卻玩弄著班傑明感情的黛西,讓夏安的心都碎了。
夏安在胡思亂想,想方設法讓自己不要太陷溺的去想伊紗,卻適得其反。夏安發狂的想念伊紗,想念她的氣息、她的聲音、她的觸感,她無與倫比的美好,還有她對夏安做的一切。
時差讓她們視訊更困難,運氣好的話,午餐時間夏安可以和她說上一點話,如果她不需要拍夜戲的話。
不管伊紗看起來明豔動人,或是憔悴疲倦,夏安心中酸澀。而且,伊紗有時讓她覺得陌生。在一次視訊時,夏安突然看到原本金色短髮的伊紗,變成一頭嫵媚的深棕長髮,她差點認不出,受點小驚嚇,但很快了解到這是新戲的定裝造型,她什麼都沒問。伊紗仍然很美,她逐漸習慣。
「這次住的地方還習慣嗎?」伊紗隨著劇組到不同地點拍攝,有時過幾週就要換一個地方住。夏安很難想像一個人要怎樣在有限的行李箱中,放進自己的生活?看看她客廳裡那可怕的書堆。伊紗隨遇而安的投入工作中,實在讓夏安很難想像怎麼辦到的。
「比上一個好,這裡我比較像活在現代。」伊紗俏皮的讓鏡頭帶著夏安看她的房間樣貌,嗯,確實比上一個好,至少牆壁是正常的。沒辦法,不是每一個拍攝起點都有豪華飯店可以住,因陋就簡不得已,只希望她的床是乾淨的,不會讓她皮膚發癢,沒有莫名其妙的蟲子咬她,聞起來也要清新乾淨。
「天氣都好嗎?」夏安笑著說,來個典型的英式話題。
「天氣?喔,別說了,前幾天熱得很,昨天突然刮風下雨,把劇組淋個措手不及,難怪英國人這麼喜歡討論天氣,如果是洛城的天氣就沒什麼好討論的。」伊紗嘟嘴抱怨,看起來好可愛。加上她已經漸漸習慣的英式口音,夏安好喜歡聽她說話。
「至少鄉村的風景應該不錯吧?夏天的原野好漂亮,我用Google Map 看地景時,好美,和這邊很不一樣。」夏安查閱英國的旅遊資料,心跟著她一起旅行。
「半途確實經過一些滿美的地方,不過只是經過,這次我們拍片沒有特別找什麼壯麗的風景,好像有點吃虧。」伊紗俏皮的吐了舌頭,夏安心跳加快。
然後有人敲伊紗的門。
「夏安,先這樣,再聊!」伊紗給一個飛吻,結束視訊。
「想妳。」夏安傳了訊息給她。
「我也是,XXOO」伊紗回傳。
時間和空間的概念像是一層霧,隔著一層霧,夏安摸不清自己的感受,究竟是甜蜜還是痛楚。夏安只能享受這種苦悶,適應這種痛楚,夏安從來不曾對誰有這種感受,如果這就是愛欲必然的副作用,該好好把握這個機會,就算她可能已經錯過這個機會,夏安沒對伊紗明確表白過自己的心意,因為她仍不明白自己。
兩個月就這樣恍恍惚惚的過去,這應該是夏安在地球上待最久的時間,所有的網站帳號更新,意興闌珊,有一搭沒一搭。帶著一種複雜的心情,夏安把之前關掉的神之手帳號權限切換成公開,她相信已無人聞問,但也許,伊紗會看,如果她想的話。那一波亂象簡直像維蘇威火山爆發後的龐貝城,一切凝結在極為激化的狀態,恍若隔世,但已無人考古。
夏安花更多時間去慢跑、登山、皮拉提斯、按摩。天曉得身體的感受還只能靠身體去消耗,種種強韌耐力的運動足以讓夏安筋疲力盡,心思浄空,不然,愛慾會將夏安折磨至死,對伊紗的渴望在身體裡活著,夏安感受得到,但抓不住它藏在何處。
夏安不敢想像伊紗是否很方便的找新歡陪伴她,這些莫名其妙的想像只會讓夏安看不起自己,「夏安,開始演起肥皂狗血劇嗎?」她冷冷的對自己說。愛是祈求所愛過得快樂,恐懼是對方沒有我仍然過得很快樂。夏安無法只有純粹的愛,又擺脫不了恐懼,時間的概念開始變得緩慢而煎熬。
當第一片落葉飄下時,夏安的體重來到低點,秋天,伊紗的拍攝工作都順利嗎?零零散散的支字片語,偶爾她傳一些照片給夏安,那個美麗的古堡,美麗的她,快樂的笑容。伊紗又回到螢幕的框架中,那麼完美,那麼條理清晰,節奏明確,而夏安破破爛爛的過著生活,並且享受這難能可貴的破破爛爛,因為沒有人可以像伊紗讓夏安這樣感覺如此真實,原先那些夏安難以想像的七情六欲,竟然鮮明存在,而且如此銳利,無處可躲。
「夏安,妳是不是瘦了?」吉娜打量一番之後下結論,「看起來也結實一點,妳屁股肉都小一號,怎麼回事?之前一直不跟我去聯誼,擔心身材不夠好自己默默在健身減肥嗎?妳太傻了,都已經夠瘦,幹嘛這麼沒自信?」
「我沒有在減肥啦!」夏安有苦難言。她已經被問到有點生氣,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運動就是為了要求偶?她只想求生存,維持心理健康,沒有什麼是快跑二十分鐘不能放下的,如果有,再快跑二十分鐘,會累到全身趴下。夏安只想再次感受自由,讓胡思亂想追不上她。
「唉,我告訴妳,如果要減肥才敢去聯誼,真的很容易會找到對妳PUA的對象,女人就是要對自己有信心一點,我和法蘭克分手之後,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蠢……」
「夏安!夏安!!」遠處一群人在喊著夏安的名字。
吉娜恍然想起來,「啊,何莉她們在找妳,我忘了跟妳說,妳最近真的很難找!不過也可能是我自己約會太多有點忽略妳,妳如果回心轉意,我們一起去聯誼,不要再減肥了!」
夏安唯唯稱是,吉娜開開心心的揮手道別。那群人走向夏安。
「夏安,跟我們去吃飯好嗎?今天是何莉生日,已經包餐廳了!」看著這群叔伯姨婆這麼熱情高漲,夏安有點傻眼。平常大家課堂上是嘻嘻笑笑的,但一下課立即散會,衝回去服侍孫兒孫女,當貓奴狗僕,她沒注意有這麼多人要去聚餐。
「何莉魅力驚人吶!生日快樂!」夏安笑笑的說。
「夏安跟我們聚聚嘛!何莉說大家要多聯絡感情,不然孫兒孫女大了,誰和我們一起出去玩看電影,還不就是我們這群老同學,難不成是家裡的貓跟狗。」大家哄笑起來,開始嘲弄不去的人以後狗不理貓不愛晚景悲慘。
看他們這麼興致高昂,一副絕不讓夏安脫逃的氣勢,夏安不忍掃興,她之前在群組裡裝死,實在是因為提不起勁。既然被抓到,就去湊湊熱鬧,雖然夏安最想做的就是呆在家裡,在瑜珈中忘記思念伊紗的痛苦,Namaste,向教導夏安這一切的,致上感謝。也許夏安需要的就是臣服,但她還沒決定要臣服於什麼。
這是一個看起來很潮的文青美式餐廳,夏安很訝異他們竟然會選擇這樣的場地,還以為會比較靜態走氣氛路線。但是看他們卯足勁和各種擺設合照,一下牛仔帽一下子套圈繩,這邊仙人掌,那邊牛仔機,喔,當然不會真的開機,不然可能要出命案!一群長輩這麼開心的玩成一團、四處竄來竄去。想想理所當然,活躍的人永遠都是活躍的,不會受限於年齡。
餐點是以自助方式擺設兩排,還有啤酒和軟性飲料。每一個都是令人開心的高熱量美食:熱滋滋的披薩、小巧的炸熱狗、份量十足牛肉漢堡、酥軟起司棒、新鮮爽脆凱薩沙拉、碳烤豬肋、美味的義大利麵、精緻的冷盤小菜……如果早幾個月夏安來參加這個餐會,一定是先胖為快,不顧後果。但現在胃口實在不好,為了不掃興,只好發揮夏安假吃的演技。
「何莉,妳不是之前還一直嚷著減肥?餐會辦得這麼好,光用眼睛看卡路里就超標啦!」夏安笑著調侃何莉。她以前在人資部門工作過,現在六十幾歲,人老心不老,熱情又開得起玩笑,總是能讓場面一下子熱起來。
「減肥了不吃回去,怎麼再減啊!」何莉大聲宣示,眾人大笑歪理成章,紛紛響應要增加減肥的依據。在這麼熱鬧的氣氛中,只要盤中有咬過的食物又一直說話,夏安應該可以成功的度過今晚。
「夏安,妳最近變瘦了,要多吃一點!」
「對啊對啊,只吃這麼一點是不行的,我家孫女都快要有妳兩倍大,我要叫她把食慾分給妳一點。」
「夏安,這家餐廳我選的準沒錯!餐點超好吃,妳每一樣都嚐嚐看。」
怎麼會瞞不過他們的眼睛呢?也太注意我吃什麼了吧。夏安嘀咕。
「好好好,我一樣一樣慢慢吃,不用特別招呼我,給我看看你們的照片?」
「夏安,妳多吃一點比較好看,現在太瘦,秋天風大,妳被吹跑誰來講笑話給我們聽?」
「該不會今天我會被灌肥然後抓去宰吧?」夏安默默的承受這群長輩們的熱情關懷,心中溫暖。
生日蛋糕此時被推出來,聚會來到高潮,大家簇擁著何莉唱生日快樂歌,許願。
何莉說:「謝謝大家今晚陪我,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很喜歡過生日可以熱熱鬧鬧的,這次,是第一次過生日沒有迪倫陪我,我還是喜歡人們相聚的幸福感,我想他在天堂應該也會祝我生日快樂,未來我和他相聚的時候,旁邊最好沒有小三,不然我就要帶小王給他瞧瞧,我現在才是那個還有肉體可以用的人呢!」眾人不禁笑出眼淚。
「生日願望,我希望我的親朋好友都健康,可以好好的享受人生,享受愛與被愛。夏安,尤其是妳,聽老人家的準沒錯。至於其他的願望,我就留在心底啦!」眾人鼓掌歡呼,被何莉點名的夏安一時錯愕,呆呆看著她吹蠟燭切蛋糕。
何莉盤中盛放一片蛋糕,穿過祝賀她的同學們,走過來跟夏安說悄悄話。
夏安接過那盤甜滋滋的黑森林蛋糕,笑說:
「何莉,妳今天真的是閃閃發亮,謝謝妳,我受寵若驚。」
「珍惜青春啊!像妳這樣的年紀正是女人的精華時光。」
夏安斟酌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想稱讚她又怕碰觸到迪倫的話題而觸景傷情。對何莉而言,今天這樣熱鬧的時刻,好像不太適合說什麼安慰的話,只好微微一笑。
何莉慈愛的看著夏安,繼續說:「也許是我們多心,但前陣子妳看起來容光煥發,有一種戀愛的感覺,我們本來開心妳終於開竅,現在又突然變得沉悶的樣子……」夏安瞪大眼睛,但不知該說些什麼。低下頭,兩人沉默幾秒,何莉耐心的看著。
「何莉,我只是很迷惘,擁有的恐懼和失去的恐懼,似乎是等量齊觀。我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因為失去而感到如釋重負,也不知該不該期待擁有。」就這麼一次吧,今晚夏安有點軟弱,就這麼一次,夏安想聽聽別人的意見,告訴她還能怎麼看待伊紗帶給她的考驗,看似無望的戀情。
何莉笑著拍拍夏安的肩,說:「沒有一段感情是完美的,重要的是我們如何看待一段感情在我們生命中的意義。時間無法重覆,每一段感情因此永遠都是特別的。所以,妳要問問妳自己,是不是願意把人生最珍貴的事——時間,和對方分享。就像現在迪倫走了,我沒有一天不想他,但他和我一起度過的時光,永遠都是我最珍貴的記憶,我的時間沒有浪費。人終歸一死,重點是我們活著的時候,是否盡情活著。」何莉那麼真誠的坦露她的愛與悲傷,夏安很感動。在死亡面前,人都一樣無助,唯一能助人不止於束手無策的驚愕,是曾經好好活過。
「何莉,謝謝妳,這些話很有幫助,我會好好想一想。」時間,夏安沒有認真的想過人生這個最基本的元素。一直以來,夏安想的,都是要怎麼定義和伊紗之間。卻沒有想過,如果夏安不把時間拿去經歷這一段感情的艱辛歷程,她還有沒有更想做的事。
「妳會沒事的,我們不會讓妳這樣一直瘦下去,以免我們減肥的努力成果被妳比下去。」何莉哈哈一笑,就走開了。
獨自開車回家,又是一個將會極度思念伊紗的漫漫長夜,秋氣蕭瑟,甜美的果實已落地,只剩紛飛如雨的細葉飄捲風中,苦澀在舌尖,如同逐漸斑駁的夏日記憶,黯淡褪色。無法轉身離開甜美的苦楚,也無法更進一步把握幸福。這些長輩們,有的帶著人生豐收碩果,有的傷痕累累但仍像秋葉斑斕多彩,有的徒留悔恨與遺憾未腐先朽。在他們身上,夏安都看到一點點自己的影子,不知道最後自己老了,會像誰?是不是對自己的人生也感到滿意?
與人群分離後的空虛如此具體,對話與歡笑,是原地冷卻的煙火,一分一毫都帶不走。如影隨形跟著夏安回家的,是何莉說的那些話。
要愛上伊紗,實在太容易,似乎不需要找太多原因,伊紗冷靜優雅的外表中,藏著熔岩般的心。她堅持為女性發聲、演出女性也想要看的角色,不管是柔弱扭曲的、卑微冷峻的、受困強悍的,還是光采奪人、超越時代的,展現女性多元豐美的樣貌。夏安好喜歡她那樣堅定的意志,知道自己為了什麼而努力。
如同男性對羅曼史裡的男主角嗤之以鼻,女性何嘗不對男性眼光塑造出來的女性樣貌感到厭惡。然而,又有多少女性在權力的結構下,毫無自覺斯德哥爾摩症般的認同。愈多典型的、說服力十足的角色出現,女性的處境和感受愈能被同理,嶄新的道路能被想像開闢。許多優秀的演員都為此努力,但伊紗的身高承擔不可逃避的挑戰,這是上天賦予她的使命,伊紗是特別的。
夏安問自己,「我和伊紗走在同一條路上嗎?我能和她看向同一個方向嗎?或者我也只是讓她踽踽獨行,品嚐孤單?還是我只需要自私的渴望伊紗會愛我、把我放在她心上?伊紗會想要把時間和我共享嗎?我能陪她攀上她想要企及的高度嗎?我能不能給她最好的陪伴?我的時間,她想要嗎?」
又是漫漫長夜,只剩微不可聞的歎息。
「夏安,十一月初我有一個禮拜的假期,我會飛回去試鏡,妳有空嗎?」幾天後伊紗和夏安視訊聊天時,無預警的說出這個好消息。
夏安無法掩飾興奮,「真的嗎?太好了!妳什麼時候有空?我配合妳的時間!」
「我應該是星期三的晚上會下飛機,也許妳可以星期五晚上空下來?」試鏡要花的時間有時很浮動,夏安可以理解。光是可以再和伊紗見面,夏安已經魂上九霄,不知道是夢是真。
「沒問題!妳想吃點什麼?倫敦的食物讓妳思鄉嗎?我們要約在哪裡?」夏安腦裡開始盤算要問問何莉那些地方有好吃好玩的東西,她一定比我知道更多酷玩意兒。
「我確實需要吃一點美味的東西,」伊紗意味深長的夏安一眼,隨著她眼神傳送而來的,是她發燙而脈動的肌膚,立即發動夏安的感官記憶,她整個人都熱起來,開始傻笑。
「等我更確定時間,再告訴妳。」伊紗的笑容自信又引誘,讓夏安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伊紗所說的我想妳和親親抱抱,都是真的。
快四個月了,夏安好想念伊紗,不知道她實際上過得怎樣?愛著一個人,卻又長時間和她分離。思念,焦灼,恐懼,猜疑,自責,寂寞,沮喪,渴望,怨忿,原來這些詞有那麼刻骨的意義,等待彷彿看不到盡頭,還有一堆情緒詞排著隊等待夏安一一品嚐。
夏安竭盡所能的控制生活規律運行,好讓自己正常運作,就像瑜珈其實是一種自我覺察與修行的過程,而那些心魔的投射不是其他人能夠干預的,也不該由他人來代替承擔,更不會是需要伊紗來安撫或滿足自己。
終究,夏安希望,伊紗回來身邊,是因為她想要,是因為她喜歡,她看到的夏安,是一個完完整整的夏安,而不是需要她填補些什麼的殘缺。
夏安小時候讀過一個繪本,是關於一個缺角的圓如何圓滿的故事。
夏安小時候很喜歡,認為它充分解釋和朋友之間的聚散離合,讓她學會不要太捨不得朋友。但她隱隱約約有一點不滿意,可是說不上為什麼。
後來,她明白自己不滿意什麼:為什麼人要想像自己是殘缺的?並且,花一生的力氣去追求那無法描述的殘缺補塊。大霹靂之後,星體自行在宇宙中運轉,不是哪一個狀態才是完滿:地球是一個圓,月球有它自己的軌道,土星環是圓的,消失在大氣層的流星雨進入新的旅程。她相信這全是宇宙旅程的一部分,一切都在發生,而不是到達某個想像的終點線之前都是殘缺。
夏安想用完整的自己,和伊紗在一起。